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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兵(民間故事)

那年冬天, 排裡分來了幾個山東籍新戰士, 醜兵是其中之一。 醜兵——他叫王三社, 真是醜得紮眼眶子。

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找連長閒聊, 想讓連裡把醜兵調走。 不料連長把眼一瞪, 訓道:“幹什麼, 你要選演員?我不管他是美還是醜, 到時候能打能沖就是好兵!漂亮頂什麼用?能當大米飯, 能當手榴彈?”

然而, 對醜兵的嫌惡之感卻像瘧疾一樣死死地纏著我。

醜兵偏偏缺乏自知之明, 他對任何事情都熱心得讓人厭煩, 口齒又不太清楚, 常常將我姓郭的“郭”字讀成“狗”字, 於是我在他嘴裡就成了“狗”排長。 這些, 都使我對他的反感與日俱增。

不久, 春節到了。 省裡的慰問團興師動眾來部隊慰問演出。 政治處就讓我們連派十個公差去當臨時服務員。 我立即挑選了九個戰士, 命令他們換上新軍裝, 打扮得漂亮一點, 讓慰問團的姑娘們見識見識部隊小夥的風度。 就在我進行“戰前動員”時, 醜兵回來了。 一進門就嚷:“‘狗’排長, 要出公差嗎?”他這一嚷破壞了我的興致, 我憤憤地說:“什麼狗排長, 貓排長, 你咋呼什麼!”他的嗓門立時壓低了八度:“排長, 要出公差嗎?我也算一個。 ”

我不耐煩地揮揮手:“去, 去, 你靠邊稍息去。 ”

“要出公差也不是孬事, 咋讓靠邊稍息呢?”醜兵不高興地嘟噥著。

我的興致被他徹底破壞了, 心裡本來就有些不快, 隨口揶揄他說:“你瞎咕唧什麼?什麼事也要插一嘴。

你去幹什麼?去讓慰問團看你那副漂亮臉蛋兒?”這些話引得在一旁的戰士們一陣哈哈大笑。 和醜兵一起入伍的小豆子也接著我的話茬兒說:“老卡(他們稱醜兵為凱西莫多)——你這叫豬八戒照鏡子——自找難看。 你呀, 還是敲鐘去吧!”

戰士們又是一陣大笑。 這一來, 醜兵像是挨了兩巴掌, 本來就黑的臉變成了青紫色, 他腦袋耷拉著, 下死勁將帽子往下一拉, 遮住了半個臉, 慢慢地退出門去。

有一陣子, 排裡的戰士們都在衣領上釘上了用白絲線織成的“脖圈”, 紅領章一襯, 怪精神的。

有一天中午, 醜兵竟然也戴上了脖圈, 這是什麼脖圈喲!黑不溜秋, 皺皺巴巴, 要多窩囊有多窩囊。

“哎, 老卡同志, ”小豆子用筷子指指醜兵的脖圈,

說道, “這是艾絲米拉達小姐給你織的吧?”

醜兵的眼睛裡仿佛要滲出血來, 他把一碗豆腐粉條結結實實地扣在了小豆子脖子上, 小豆子“哎喲哎喲”地叫了起來。

我把飯碗一摔, 對著醜兵就吼道:“王三社!把脖圈撕下來!”

他瞪了我一眼, 慢慢地解開領扣, 嘴裡不知嘟噥著什麼。

“你也不找個鏡子照照你那副尊容, 臭美!”我還覺得不解氣, 又補充上一句, “馬鈴薯再打扮也是個土豆!”

他仔細地拆下脖圈, 裝進衣袋。 醜兵開口說話了:“脖圈是俺娘給織的, 俺娘五十八了, 眼睛還不好……”他抽抽搭搭地哭起來, 雙手捂著臉, 淚水順著指縫往下流, 兩個肩膀一個勁地哆嗦。 多數人都把責備的目光投向小豆子, 小豆子兩隻胳膊無力地垂下來, 伸著個大紅脖子,

活像在受審。

五一勞動節晚上, 全連集合在俱樂部開文娛晚會。 晚會臨近尾聲時, 小豆子對著幾個和他要好的老鄉擠擠眼, 忽地站起來, 高聲叫道:“同志們, 我提議, 讓我們的著名歌唱家王三社同志給大家唱支歌, 好不好?”

“好!”緊接著是一陣誇張的鼓掌聲。 醜兵把腦袋夾在兩腿之間, 一動也不動。 小豆子對著周圍的人扮著鬼臉, 又伸過手去捅捅醜兵:“哎, 歌唱家, 別羞羞答答的。 不唱, 給表演一段《巴黎聖母院》怎麼樣?”

醜兵像根木樁似的立起來, 大踏步地走到台前, 抬起袖子擦了兩把淚水, 堅定地說:“謝謝同志們的好意, 我表演!”

他說:“當凱西莫多遭受著鞭笞的酷刑, 口渴難挨時, 美麗的吉卜賽姑娘艾絲米拉達雙手捧著一罐水送到他唇邊。

這個醜八怪飲過水之後, 連聲說著‘美!美!美!’”醜兵模仿著電影上的動作和腔調連說了三個“美”字, “難道凱西莫多在這時所想的所說的僅僅是艾絲米拉達美麗的外貌嗎?”停頓了一下, 他又接著說:“當艾絲米拉達即將被拉上絞架時, 醜八怪凱西莫多不顧生死將艾絲米拉達救出來, 他一邊跑一邊高喊‘避難!避難!’”醜兵又模仿著電影上的動作和聲音連喊了兩聲“避難”, “難道這時候凱西莫多留給人們的印象僅僅是一副醜陋的外貌嗎?”

醜兵說完了, 表演完了, 木然地站著。 滿室寂然無聲, 聽得到窗外的樹葉在春風中嘩嘩地響。 沒人笑, 沒人鼓掌, 大家都怔怔地望著他。 我的臉上一陣陣發燙, 偷眼看了一下小豆子, 只見他訕訕地涎著臉, 一個勁地折疊衣角……

那次晚會之後,醜兵向連裡打了一個很長的報告,要求上前線。

醜兵被批准上前線了。當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他時,他一把攥住了我的手,使勁地搖著,一邊笑,一邊流眼淚。我的雙眼也一陣熱辣辣的。

我寫了幾封信給前線的戰友,向他們打聽醜兵和小豆子的消息。

終於,小豆子來信了。他雙眼受傷住進了醫院,剛剛拆掉紗布,左眼已瞎,右眼只有零點幾的視力。他用核桃般大的字跡向我報告了醜兵的死訊。

醜兵死了,我的淚水打濕了信紙,心在一陣陣痙攣,我的醜兄弟,我的好兄弟,我多麼想對你表示點什麼,可是,這已成了永遠的遺憾。

小豆子寫道:……我和三社並肩搜索前進,不幸觸發地雷,我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感覺到被人背著慢慢向前爬行。我大聲問:“你是誰?”他甕聲甕氣地說:“老卡。”我掙扎著要下來,他不答應。後來,他越爬越慢,終於停住了。我意識到不好,趕忙喊他,摸他。我摸到了他已浸濕了血的衣服。我拼命地大喊:“老卡!老卡!”他終於說話了,還伸出一隻手讓我握著:“小豆子……不要記恨我……那碗豆腐……燉粉條……”

他的手無力地滑了下去……

一個勁地折疊衣角……

那次晚會之後,醜兵向連裡打了一個很長的報告,要求上前線。

醜兵被批准上前線了。當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他時,他一把攥住了我的手,使勁地搖著,一邊笑,一邊流眼淚。我的雙眼也一陣熱辣辣的。

我寫了幾封信給前線的戰友,向他們打聽醜兵和小豆子的消息。

終於,小豆子來信了。他雙眼受傷住進了醫院,剛剛拆掉紗布,左眼已瞎,右眼只有零點幾的視力。他用核桃般大的字跡向我報告了醜兵的死訊。

醜兵死了,我的淚水打濕了信紙,心在一陣陣痙攣,我的醜兄弟,我的好兄弟,我多麼想對你表示點什麼,可是,這已成了永遠的遺憾。

小豆子寫道:……我和三社並肩搜索前進,不幸觸發地雷,我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感覺到被人背著慢慢向前爬行。我大聲問:“你是誰?”他甕聲甕氣地說:“老卡。”我掙扎著要下來,他不答應。後來,他越爬越慢,終於停住了。我意識到不好,趕忙喊他,摸他。我摸到了他已浸濕了血的衣服。我拼命地大喊:“老卡!老卡!”他終於說話了,還伸出一隻手讓我握著:“小豆子……不要記恨我……那碗豆腐……燉粉條……”

他的手無力地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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