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底， 密集的期末考試周， 我在圖書館閉架借書處， 抱著三本磚頭一樣的《北京大學史料》， 小心翼翼埋頭開挖。 原以為枯燥， 卻發現很多有意思的東西。
在京師大學堂， 期末成績不僅考量學生對知識的把握能力， 更注重品德的培養。 以“功過簿”來約束學生在校言行， 總結起來講一個“禮”字， 在合適的時間做合適的事情。 而這種“禮”幾乎深入到生活的邊邊角角， 如上課須端坐， 不可做閒雜事；在寢室安靜休息， 不可嬉笑或煮飯；自習時間到， 必須離席。
考試拿滿分， 品行不過關， 依然不能成為優秀生。 現在來看， 京師大學堂的紀律可謂嚴苛，
百年前的京師大學堂， 第一批學生共有317人， 為了考驗同學們的“記力和悟力”， 學堂除了一年兩學期的兩次期考， 還在每月初旬舉行月考， 這顯然是現在初高中的模式。 期末考試成績不僅包含學科分數， 還要加上“立品”和“勤學”兩項分數。 通俗的說， 在京師大學堂要想拿高分， 需要滿足學科成績高、人品好、學習態度端正三個條件。
（京師大學堂譯學館外景）
不過， 看了一百多年前的考試題之後， 媽媽再也不用擔心你的學習了。 京師大學堂分為大學院、大學專門分科、大學預備科。 其中大學專門分科包括經學科、政法科、文學科、醫科、格致科、農學科、工科這七科。 還另設進士館、師範館、譯學館。 拿譯學館第一次期考題目舉例：
算學題：
問：聲音每秒鐘飛九十六丈， 若隔四十二裡一百二十丈遠放炮， 從看到光到聽聲該是若干時？
問：設如見敵軍放炮，
問：天津的經線在北京的經線以東三十四分， 問天津的時辰表比北京的該快多少？
問：美國京城在中國京城的東經線， 相差一百六十六度四十七分， 問北京正午華盛頓還是何時？
（編者：算學題是不是應該更名為物理、地理計算題。 ）
歷史題：
問：本朝之先為古何部？試恭引高宗上諭以證明之。
問：試述太祖征討尼堪外蒙之大略。
問：哈達葉赫與明之關係若何？
問：太祖以七大恨誓伐明， 所謂七大恨者何也？
（編者：清末的歷史題也是滿滿的愛國教育， 現在穿越回去就可以少背一百年的歷史了。 ）
（師範館學生孫昌烜的中國文學試卷）
譯學館畢業考題還設有國際公法題：領事裁判權與法外治權有區別否？國家理財學題：租稅制度分為單稅制與複稅制， 其利弊如何？生理題：眼之構造及衛生法。 教育題：學校教育最重感情， 而感情教育每難於他種教育， 試舉其艱難之由來以對。
1903年京師大學堂仕學、師範師生合影
如果你看了師範館的考題， 也許你會覺得現在穿越回京師大學堂考第一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見題：
地理題：
問：海南赤道下之水常向南北二極而流， 兩極下之水常向赤道下流， 其故何也？
問：長江流域在中國最為廣。 試略明其流域之界。
問：東三省至大川流，試舉其名目及流域所經之地。
問：歐美各國京師之名並商埠之最著者。
（編者：這不就是請說出歐美各國首都及重要港口名字麼。）
問：英吉利、日本皆稱地球雄國，而其國內均無長河大川，其何故也？
物理題：
問：物理學者中所謂質物變化有三種變態。其三種變態若何，試論之。
問：今有人投石遠地，不見石之直落而見石之曲落。其理若何？
問：無線電信之說若何？
問：人坐火車走，不知車走，乃見路上房屋樹木等之退走。其理若何？
問：以杖植水中若見其曲折之影者其理若何？
化學題：
問：化學之變與物理學上之所謂變化，其區別若何？
問：物體之燃燒，其理若何？
問：有問太陽光線由七色而成。能以何法證之？
問：呼吸之理能化學解之否？
問：硝養硫養等強水，能溶銀而不能溶金，今欲溶金法當用何物？
（編者：作為文科生的小編竟然會做這幾道物理化學題。）
看完京師大學堂的考題是不是暗恨自己生不逢時，若是現在穿越回去一定能輕鬆拿下這種初高中水準的考試題，逃離考試苦海，文科生也完全不用擔心難入理科高門檻。但是現在這樣想，還太早，別忘了學科成績還包括人品和學習態度。
京師大學堂有一套完整且嚴格的自上而下的監督體系，每個班有日記簿，教習均有點名簿，每個齋務處即宿管有記過簿，監學處有勤學立品簿、記功記過簿，並且層層遞交至教務部，核對學生履歷簿，作為最後期末考試成績的參考。
品行包括言語、容止、行禮、作事、交際、出遊，勤學主要是請假曠課、考試成績優劣。每個人每月都有立品和勤學各八十分的基礎分，大功大過相應加減三十分，小功小過各加減十分。但最可怕的是，京師大學有著龐大而詳盡的功過獎懲規則體系，一不小心就會被班長、老師、宿管阿姨、年級主任在小本本上記上一筆。
比如說關於課堂規則，無故不到者記大過一次，無故遲到五分種者記小過一次，無故遲到十分鐘以上者，“實屬玩視課堂”，不准上課且記過一次；教師講課期間未經告知而出教室者，記過一次；丟失課本講義者記過一次，在課堂上“欠身跛倚、倦睡涕唾、吸煙索茶、言笑無常、發問不倫、攜帶雜物、閱視雜書者”，各記過一次。按照這個規則，經常不來上課、隨意出入課堂、從來不帶課本、連睡兩節課還流口水、盯著筆記型電腦和手機、提問奇葩問題的你覺得一個月八十分的保底分夠扣嗎？
1903年京師大學堂仕學、師範師生合影
你以為出了課堂回到宿舍就沒人盯著你了嗎？太天真了。像現在的季節，早晨六點半鳴鑼後起不來床的記過一次，晚上九點半搖鈴熄燈過十五分鐘不睡的記過一次。秋冬七點半到九點半是自習時間，到點了還不去自習的同學也要記過一次。當然了如果你太好學了也不行，過了九點半不去睡覺，照樣記過一次。即使是考試時期也不例外。
這種在懷柔軍訓時才能保持的作息時間放在上課考試期間完全沒有可操作性好麼！當然學霸可以在兩個小時內複習完畢，習慣了刷夜和作死的廣大學渣和學酥，如何在短暫的自習時間內不被記過還能保不掛？焦慮抓狂時在宿舍裡捶胸頓足吼兩嗓子也是不行的，五點到七點為休息時刻，在宿舍裡大聲喧笑、自己煮飯的同學也各記過一次。另外自習室、食堂、盥洗室還有相關規定，走到哪裡，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犯錯誤。小本本上都是紅叉叉，你是否對自己的人品產生了深深的懷疑？期末考試立品分數還能保持正值嗎？
就算你很努力地遵守課堂紀律和宿舍管理條例，到了考試的時候，如果“考試不成一字或文理荒謬者，由教習大記過一次或呈明管學大臣開除”。因為智商捉急不甘失敗的你想要交錢多補考幾次，但也要注意“屢考不及格者，分別由教習記大過或呈明管學大臣開除”。並且學堂特別規定，“凡學生犯規記過，本生父兄，不得到學堂辯論”。沒寫或胡寫要記過，補考多次不及格要記過，記過了還不准你爹和你哥來替你說兩句，滿三次大過不僅要開除還照收全年學費，這是人艱必拆的節奏啊。
當然了，一功抵一過。如果你在人品方面難以達標，還可以通過勤奮學習的態度或學工來補救。每次考試第一名記大功一次，後面四名記功一次；除了每月例假（例行假期）不請假者加勤學十分，既不請假每週三課業結束繼續留在教室用功學習的同學再加勤學十分。另外，如果你是班長，擔任職務的一學期內勤勉謹慎沒有被記過，記立品大功一次。
光緒三十四年第四類學生修業文憑
通過比較各項規定可以發現，立品勤學分數增長的空間是十分有限的，除了學霸和班長可以立功，其他人只能保持八十分的基礎分甚至被記過減分。
記過容易立功難，回到京師大學堂，卻可能因為人品和學習態度的問題而掛科。沒有複習卻在微信朋友圈正在看這篇稿子的你，願意在充滿條規的大學堂被記過無數次，還是更喜歡在相對自由的北大被考試虐千萬遍？
問：東三省至大川流，試舉其名目及流域所經之地。
問：歐美各國京師之名並商埠之最著者。
（編者：這不就是請說出歐美各國首都及重要港口名字麼。）
問：英吉利、日本皆稱地球雄國，而其國內均無長河大川，其何故也？
物理題：
問：物理學者中所謂質物變化有三種變態。其三種變態若何，試論之。
問：今有人投石遠地，不見石之直落而見石之曲落。其理若何？
問：無線電信之說若何？
問：人坐火車走，不知車走，乃見路上房屋樹木等之退走。其理若何？
問：以杖植水中若見其曲折之影者其理若何？
化學題：
問：化學之變與物理學上之所謂變化，其區別若何？
問：物體之燃燒，其理若何？
問：有問太陽光線由七色而成。能以何法證之？
問：呼吸之理能化學解之否？
問：硝養硫養等強水，能溶銀而不能溶金，今欲溶金法當用何物？
（編者：作為文科生的小編竟然會做這幾道物理化學題。）
看完京師大學堂的考題是不是暗恨自己生不逢時，若是現在穿越回去一定能輕鬆拿下這種初高中水準的考試題，逃離考試苦海，文科生也完全不用擔心難入理科高門檻。但是現在這樣想，還太早，別忘了學科成績還包括人品和學習態度。
京師大學堂有一套完整且嚴格的自上而下的監督體系，每個班有日記簿，教習均有點名簿，每個齋務處即宿管有記過簿，監學處有勤學立品簿、記功記過簿，並且層層遞交至教務部，核對學生履歷簿，作為最後期末考試成績的參考。
品行包括言語、容止、行禮、作事、交際、出遊，勤學主要是請假曠課、考試成績優劣。每個人每月都有立品和勤學各八十分的基礎分，大功大過相應加減三十分，小功小過各加減十分。但最可怕的是，京師大學有著龐大而詳盡的功過獎懲規則體系，一不小心就會被班長、老師、宿管阿姨、年級主任在小本本上記上一筆。
比如說關於課堂規則，無故不到者記大過一次，無故遲到五分種者記小過一次，無故遲到十分鐘以上者，“實屬玩視課堂”，不准上課且記過一次；教師講課期間未經告知而出教室者，記過一次；丟失課本講義者記過一次，在課堂上“欠身跛倚、倦睡涕唾、吸煙索茶、言笑無常、發問不倫、攜帶雜物、閱視雜書者”，各記過一次。按照這個規則，經常不來上課、隨意出入課堂、從來不帶課本、連睡兩節課還流口水、盯著筆記型電腦和手機、提問奇葩問題的你覺得一個月八十分的保底分夠扣嗎？
1903年京師大學堂仕學、師範師生合影
你以為出了課堂回到宿舍就沒人盯著你了嗎？太天真了。像現在的季節，早晨六點半鳴鑼後起不來床的記過一次，晚上九點半搖鈴熄燈過十五分鐘不睡的記過一次。秋冬七點半到九點半是自習時間，到點了還不去自習的同學也要記過一次。當然了如果你太好學了也不行，過了九點半不去睡覺，照樣記過一次。即使是考試時期也不例外。
這種在懷柔軍訓時才能保持的作息時間放在上課考試期間完全沒有可操作性好麼！當然學霸可以在兩個小時內複習完畢，習慣了刷夜和作死的廣大學渣和學酥，如何在短暫的自習時間內不被記過還能保不掛？焦慮抓狂時在宿舍裡捶胸頓足吼兩嗓子也是不行的，五點到七點為休息時刻，在宿舍裡大聲喧笑、自己煮飯的同學也各記過一次。另外自習室、食堂、盥洗室還有相關規定，走到哪裡，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犯錯誤。小本本上都是紅叉叉，你是否對自己的人品產生了深深的懷疑？期末考試立品分數還能保持正值嗎？
就算你很努力地遵守課堂紀律和宿舍管理條例，到了考試的時候，如果“考試不成一字或文理荒謬者，由教習大記過一次或呈明管學大臣開除”。因為智商捉急不甘失敗的你想要交錢多補考幾次，但也要注意“屢考不及格者，分別由教習記大過或呈明管學大臣開除”。並且學堂特別規定，“凡學生犯規記過，本生父兄，不得到學堂辯論”。沒寫或胡寫要記過，補考多次不及格要記過，記過了還不准你爹和你哥來替你說兩句，滿三次大過不僅要開除還照收全年學費，這是人艱必拆的節奏啊。
當然了，一功抵一過。如果你在人品方面難以達標，還可以通過勤奮學習的態度或學工來補救。每次考試第一名記大功一次，後面四名記功一次；除了每月例假（例行假期）不請假者加勤學十分，既不請假每週三課業結束繼續留在教室用功學習的同學再加勤學十分。另外，如果你是班長，擔任職務的一學期內勤勉謹慎沒有被記過，記立品大功一次。
光緒三十四年第四類學生修業文憑
通過比較各項規定可以發現，立品勤學分數增長的空間是十分有限的，除了學霸和班長可以立功，其他人只能保持八十分的基礎分甚至被記過減分。
記過容易立功難，回到京師大學堂，卻可能因為人品和學習態度的問題而掛科。沒有複習卻在微信朋友圈正在看這篇稿子的你，願意在充滿條規的大學堂被記過無數次，還是更喜歡在相對自由的北大被考試虐千萬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