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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訪(民間故事)

剛走出鎮政府大院, 鎮長小趙差點兒與匆匆趕回來的鎮黨委書記老秦撞個滿懷。

看到小趙鎮長準備出門的樣子, 秦書記問道:

“趙鎮長這是要去哪兒呀?”

小趙鎮長歎了口氣, 告訴秦書記說, 剛剛接到老婆大人的電話, 說是寶貝丫頭昨晚在學校下自習時不知怎搞的突然有點發燒, 班主任老師與老婆將丫頭一起送到醫院, 開了藥, 打了點滴, 到現在卻仍然沒有退燒意思, 老婆有點著急了, 便打電話, 要他趕緊回去一趟。

聽小趙鎮長說完, 秦書記沉吟了一下, 遲疑著沒有說話, 看神情, 有點兒欲言又止的樣子。

小趙鎮長便問道:

“怎麼, 老秦, 有什麼事嗎?”

秦書記說:

“哦, 是這樣的, 我也是剛從縣裡趕回來, 據縣信訪局的可靠消息, 上河坪村的群眾明天一大早要去省、市集體上訪。 縣裡的分管縣長聽到這個消息很著急。 本來下午還有個會, 都沒讓我參加了, 叫我趕緊回來, 想方設法也要把上訪群眾堵住。 今年, 我們縣已有兩、三批直接進京訪了, 形勢不妙啊!”

聽到這兒, 小趙鎮長也有點兒急了, 趕忙問道:

“那怎麼辦?”

秦書記說:

“還能怎麼辦?我正要找你商量一下, 我看是不是還是老辦法, 趕緊把家裡的幹部都喊來, 分片包組到戶, 責任到人, 分頭去做工作?”

小趙鎮長想了想, 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 便把急著回家的事放到了一邊, 敲開鎮黨政辦主任的門,

讓他馬上喊人。

不一會兒, 鎮裡的大小幹部們便都集中到了鎮政府的大院裡。

秦書記和小趙鎮長一道站在黨政辦門前的臺階上。

秦書記看人到的差不多了, 就揮了揮手說:

“時間緊, 我們就不到會議室去了, 就在這兒說說吧。 ”

接著, 就把情況作了簡要的介紹, 最後, 一再強調說, 此次工作, 事發突然, 時間緊, 任務重, 要大家放下手頭所有工作, 千萬不要掉以輕心, 一定要全力以赴, 務必把工作做好、做細、做扎實, 確保明天無一人上訪。 最後, 又加重了語氣, 幾乎有點兒惡狠狠地說:

“如果這次誰包保的戶子跑了, 到了省裡、市里, 哪怕是只到了縣裡, 都一定要嚴肅追究包保人的責任, 從嚴予以處理!”

秦書記向來快人快語, 三言兩語說完,

便讓到一邊, 對小趙鎮長說:

“鎮長, 你說兩句吧?”

小趙鎮長想了想, 向前跨了一步, 說道:

“好吧, 同志們, 這次突擊性工作的重要性, 秦書記剛才已經講得非常透徹了, 我就不再多囉嗦了。 我想補充一點, 大家到了群眾家裡以後, 一定要少講大話, 更不能嚇唬群眾。 政策要講, 但更重要的是, 要引導群眾算好經濟賬。 這次這個旅遊開發項目, 是我剛到鎮上時招商引資引來的, 主要目的, 就是要充分利用上河坪村地處水庫上游, 山清水秀, 風光旖旎的大好旅遊資源, 把我們鎮裡的旅遊業帶動發展起來。 大家都知道, 我們鎮遠離城區, 交通、資源都沒有什麼優勢, 想上什麼大的工業專案很困難。 但我們這兒自然條件好, 俗話說,

靠山吃山, 靠水吃水, 我到鎮上後, 把全鎮都跑了一下, 總覺得, 要想改變我們鎮現在這種落後的現狀, 只有走旅遊開發的路, 所以才想方設法引進了這個專案。 而且, 這個項目我們運籌了快半年了, 還請省裡的專家實地考察、論證過, 絕不是新官上任搞政績, 盲目亂上。 省、市、縣有關領導對我們這個專案也是充分肯定的。 我們對群眾一定要說清楚, 如果一直就那麼死守著人均不到三分的薄田, 一年拼死拼活累到頭, 也就只能收個三、五百斤稻子, 自己吃都不夠, 何時才能丟掉貧困的帽子, 更別說發家致富了。 可是旅遊開發一旦搞起來了, 我們的群眾便可以因地制宜, 利用自家的房屋、山場, 特別是水庫上游寬闊的水面, 搞農家樂小餐館、小旅館、垂釣休閒中心等等,
噢, 對了, 還有七鬥沖那條小河, 時機成熟了, 完全可以把漂流項目搞起來。 那些從城裡來的人, 哪兒見過這麼藍的天、這麼綠的水, 還有這麼好的空氣, 他們玩起來、遊起來, 一定會樂不思蜀的, 還愁從他們的腰包裡掏不出錢來?!你們要告訴群眾, 他們掙的錢, 鎮政府是不會朝他們要一個子兒的。 不要三五年, 怕戶戶都會掙個盆滿缽滿的吧……

說的這兒, 小趙鎮長可能被自己描繪的美好遠景感染了, 還想說下去, 這時身後的秦書記輕輕咳嗽了一聲, 小趙鎮長意識到, 這是在提醒自己, 時候不早了, 便把手一揮說:

“好吧, 我就說這些, 總之, 同志們一定要讓群眾自己把這本賬算清楚。 只有這樣, 我們才能把工作做下去。 ”

小趙鎮長說完,秦書記詢問了一下鎮裡其他的領導,看大家都沒有什麼說的了,就讓黨政辦主任趕緊把人員分配一下。

不一會兒,鎮裡所有能下去的幹部都拿到了自己所包的戶子的名單,幾個性急的已準備出發了。這時,秦書記突然想起了剛才進門時小趙鎮長說要趕回家看生病女兒的事,就拉住小趙鎮長說:

“趙鎮長,你孩子不是生病住院了嗎?正好你也是剛到鎮上不久,你和群眾互相都不是很熟悉,你乾脆就不下去了,還是趕緊回家看看吧?你包的戶子,並到我那兒。”說到這兒,秦書記輕輕的出了一口氣,接著說道:“反正準備一夜不睡,多一兩戶也無所謂。”

小趙鎮長遲疑了一下,搖搖頭說:

“丫頭的事,我家屬在醫院裡,待會兒我再打個電話給我父母,讓他們到醫院看看。這個時候,我走了,恐怕不合適。”

秦書記想想也是這個理兒,也就沒再堅持自己的意見了。

小趙鎮長便和辦公室的一個小夥子小李一道向大院外走去。

鎮裡只有一部車子,已安排五六個人擠著先走了,小趙鎮長叫小李去開小李的私家車,還開玩笑地對小李說:

“平時都是你們蹭我的車,今兒個讓我蹭蹭你的車吧。”

小李的車停在鎮政府後面的小廣場上,聽鎮長這麼說,他便快步向鎮政府後面跑去。

小李的車還沒開過來,大院旁邊忽然走出一個很清秀的老太太來。

老太太大約六、七十歲的樣子,穿著很樸素,頭上的頭髮雖然花白了,但卻梳得很齊整。乍一看,不像是農村婦女。

待走近了,從她的膚色和歲月的風霜刀劍在她臉上刻下的印痕上看,小趙鎮長判斷這個老太太應該還是附近哪個村裡的一個普通農村老太太。

他估計,老太太可能是到鎮裡辦什麼事,考慮到自己急著到上河坪去,也就沒有主動去搭理老太太。

沒想到,老太太卻徑直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就是剛剛調到我們鎮上不久的趙鎮長吧?”老太太問道。

小趙鎮長到任後,接待過幾次到鎮上來辦事的群眾,大多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有些群眾卻特別能纏人,拉著幹部非要評個你長他短、分出個子丑寅卯才肯走人,為了一丁點兒芝麻大的事情能把人纏上半天,所以,小趙鎮長看了老太太一眼,不知道老太太要幹什麼,怕又被纏住,便沒敢搭腔,只微微點了一下頭。

老太太卻說:

“趙鎮長,你這是要去我們村吧?噢,我是上河坪村的,我姓吳,我叫吳菊香。”

小趙鎮長一聽,腦子裡一閃,想起剛剛辦公室主任念包保名單時,自己包的戶子裡好像就有這個吳菊香。而且,平時他不止一次聽鎮裡的幹部們說起過這個吳菊香。

在小趙鎮長的印象裡,這個老太太可不簡單,據說,她的丈夫在她很年輕的時候就因病去世了,她獨自一人守著畝把寡地和一片山場,硬是將一兒一女拉扯成了人。 這次,反對征地的幾個領頭人裡,這個老太太名列其中,應該是工作較難做的戶子之一,所以才和其他的幾個帶頭鬧事的戶子一樣分到了鎮裡主要領導的名下。

小趙鎮長有點兒發怔似的看著面前的老太太,不知道自己正要去找的人怎麼竟然自己找上門來了。

老太太移動了一下身體,離小趙鎮長更近了一點兒,長歎了一口氣說:

“趙鎮長,我知道你們這麼起龍架夥(當地土語,意為興師動眾)地到我們村去,是為了這次拆遷征地的事。剛才你們在大院裡開會,我在外面都聽到了。鎮長,不是我們老百姓死腦筋,我們這麼多年當持(當地土語,意為耕作、侍弄)這麼一點點山場、田地,確實不容易啊。我們的吃、穿、住、用靠的也就是這麼一點點山場、土地,孬好還能把肚子填飽。現在你們要把我們依靠活命的東西拿了去,搞什麼旅遊開發,我們是真的心裡沒底啊!我們老百姓一生不圖別的,只圖能過個安安穩穩的日子,不怕鎮長你責駡,我們就怕你們這些當官的,為了自己向上爬,拿我們老百姓的生活開玩笑,到時候,你們升官了,拍拍屁股走人了,我們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嗎?不過……”

聽到這兒,小趙鎮長有點急了,沒等老太太把“不過……”後面的話說出來,就想截斷老太太的話頭。

老太太卻不急不慢的沖小趙鎮長擺了擺手,繼續說道:

“趙鎮長,你讓我把話說完。我攔著你,就是想問一下,你剛才在院裡對鎮裡那些領導們說的話,是真的嗎?能兌現嗎?不會還是像原來的有些領導那樣,又是糊弄我們老百姓的吧?”

說完,老太太一臉期待的望著小趙鎮長。

聽完老太太的話,小趙鎮長終於弄明白了老太太的來意和擔心所在。

他和剛從車上下來的小李一道,十分誠懇地把老太太讓進自己的辦公室,親自為老太太泡了一杯熱茶,遞到老太太的手上,然後,在老太太的對面椅子上坐了下來,說:

“吳阿姨,按年齡,我可以喊你阿姨吧?我知道你和你們村裡人的想法了。其實,這次搞旅遊開發,還真不是你們像想的那樣,政府要把你們承包的山場、田地都收走了,只是在碼頭附近徵用一小部分土地,建設遊客服務中心和其他的旅遊配套設施,大部分土地還是誰承包的歸誰使用,而且,徵用的土地,我們也會按上級政策規定的標準給予全額補償。再說了,這次如果我們真的能把這個旅遊項目搞上去了,鎮裡下一步就要想方設法籌集、調度和引進資金,根據你們村各戶的不同情況,支援你們搞好旅遊產品開發。簡單說,就是哪一戶適合搞什麼旅遊項目,就扶持哪一戶把這個項目搞起來。”

說到這兒,小趙鎮長看了一眼老太太,見老太太也正全神貫注地看著自己,知道自己的話老太太聽進去了。他怕老太太沒能完全聽懂,就接著說道:

“哦,吳阿姨,我還是打個比方說吧,就說阿姨你家,如果阿姨你家的房子多,而在家裡住的人卻不多,房子就常年在那兒空著,正好阿姨你家又有一片茶山,我們就會根據你家的這種情況,想辦法説明你把你家空著的房子和茶山利用起來。嗯,第一步,可以先辦個農家小旅館,也就是把你家的房子稍稍改造一下,把衛生搞好,看著乾淨又舒適,能住人就行了,讓那些住慣了外面那些千篇一律的大賓館的遊人們能住下來。我們再把阿姨家的茶山利用起來,這樣,到了茶春季節,那些城裡來春遊的人來了,可以吃住都在你家,白天你可以帶他們一道上山摘茶,摘下來的茶草,有興趣的還可以教他們制茶。制好的茶,他們可以再按比市場略低的價格買回去自己喝或是送給親戚朋友。吳阿姨,你想想,如果我們把旅遊開發搞起來了,就能把城裡的有錢人吸引過來,這些人來了,住在你家,吃在你家,你可以收他們的錢,制好的茶還可以賣給他們,你為他們提供的這些農產品可全都是來自大自然,一點兒污染都沒有的啊。別說那些大城市裡的人了,就是我們這些住在縣城裡的人也都是想弄也弄不到的,是不是?這樣比起你的房子在那兒閑著,一到茶春季節就得幸幸苦苦到處找人摘茶、找人做茶,還得辛辛苦苦到處賣茶要強多了吧?”

聽完小趙鎮長的這一席話,老太太似乎陷入了深思和想像之中,坐在那兒,半天沒動。

小趙鎮長起身往老太太的杯子裡續了點水,沒有再去打擾她,而是靜靜地坐在老太太對面,滿眼真誠的看著老太太。

過了許久,老太太似乎終於想通了什麼,她平靜的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水,然後對小趙鎮長說:

“趙鎮長,我們村我看你們暫時就別去了吧?我現在就回去,把你剛才的話對大家說說,你再給我們一點時間,我們也好再商量商量。我的兒子、丫頭都在外面工作,我再問問他們,可好?”

小趙鎮長遲疑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答應老太太的請求。

老太太看了一眼小趙鎮長,見小趙鎮長沒有說話,接著又說道:

“趙鎮長,跟你說實話,我們原來是商量好的要去省裡、市里的,剛才聽了你的話,我覺得還有點兒道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你講的那麼好?我們還真的要回去好好想想。不過,你放心,我負責回去和大夥兒說說,我保證我們暫時不會莽撞地去上訪了。我老婆子的話,大家還是相信的,鎮長你也相信一回吧?!”

說完,老太太沒再等小趙鎮長表態,而是自顧地站了起來,向門口走去。

老太太走到門口,正要出門,突然又轉過身來,十分誠懇地對小趙鎮長說:

“對了,趙鎮長,我剛才在外面好像聽說你的小孩生病了,我看你還是趕緊趕回去看看吧,小孩的事大。”停了一下,想了想,又說:

“趙鎮長,我老婆子還是忍不住想說一句你們當官的可能都不太愛聽的話,我們老百姓也是人,我們的心也都是肉長的,我們也會有通情達理的時候……”

說完這句話,老太太出門走了。

望著老太太略顯佝僂的背影,小趙鎮長坐在那兒,有點兒發懵。他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樣的語言來表達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

小趙鎮長說完,秦書記詢問了一下鎮裡其他的領導,看大家都沒有什麼說的了,就讓黨政辦主任趕緊把人員分配一下。

不一會兒,鎮裡所有能下去的幹部都拿到了自己所包的戶子的名單,幾個性急的已準備出發了。這時,秦書記突然想起了剛才進門時小趙鎮長說要趕回家看生病女兒的事,就拉住小趙鎮長說:

“趙鎮長,你孩子不是生病住院了嗎?正好你也是剛到鎮上不久,你和群眾互相都不是很熟悉,你乾脆就不下去了,還是趕緊回家看看吧?你包的戶子,並到我那兒。”說到這兒,秦書記輕輕的出了一口氣,接著說道:“反正準備一夜不睡,多一兩戶也無所謂。”

小趙鎮長遲疑了一下,搖搖頭說:

“丫頭的事,我家屬在醫院裡,待會兒我再打個電話給我父母,讓他們到醫院看看。這個時候,我走了,恐怕不合適。”

秦書記想想也是這個理兒,也就沒再堅持自己的意見了。

小趙鎮長便和辦公室的一個小夥子小李一道向大院外走去。

鎮裡只有一部車子,已安排五六個人擠著先走了,小趙鎮長叫小李去開小李的私家車,還開玩笑地對小李說:

“平時都是你們蹭我的車,今兒個讓我蹭蹭你的車吧。”

小李的車停在鎮政府後面的小廣場上,聽鎮長這麼說,他便快步向鎮政府後面跑去。

小李的車還沒開過來,大院旁邊忽然走出一個很清秀的老太太來。

老太太大約六、七十歲的樣子,穿著很樸素,頭上的頭髮雖然花白了,但卻梳得很齊整。乍一看,不像是農村婦女。

待走近了,從她的膚色和歲月的風霜刀劍在她臉上刻下的印痕上看,小趙鎮長判斷這個老太太應該還是附近哪個村裡的一個普通農村老太太。

他估計,老太太可能是到鎮裡辦什麼事,考慮到自己急著到上河坪去,也就沒有主動去搭理老太太。

沒想到,老太太卻徑直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就是剛剛調到我們鎮上不久的趙鎮長吧?”老太太問道。

小趙鎮長到任後,接待過幾次到鎮上來辦事的群眾,大多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有些群眾卻特別能纏人,拉著幹部非要評個你長他短、分出個子丑寅卯才肯走人,為了一丁點兒芝麻大的事情能把人纏上半天,所以,小趙鎮長看了老太太一眼,不知道老太太要幹什麼,怕又被纏住,便沒敢搭腔,只微微點了一下頭。

老太太卻說:

“趙鎮長,你這是要去我們村吧?噢,我是上河坪村的,我姓吳,我叫吳菊香。”

小趙鎮長一聽,腦子裡一閃,想起剛剛辦公室主任念包保名單時,自己包的戶子裡好像就有這個吳菊香。而且,平時他不止一次聽鎮裡的幹部們說起過這個吳菊香。

在小趙鎮長的印象裡,這個老太太可不簡單,據說,她的丈夫在她很年輕的時候就因病去世了,她獨自一人守著畝把寡地和一片山場,硬是將一兒一女拉扯成了人。 這次,反對征地的幾個領頭人裡,這個老太太名列其中,應該是工作較難做的戶子之一,所以才和其他的幾個帶頭鬧事的戶子一樣分到了鎮裡主要領導的名下。

小趙鎮長有點兒發怔似的看著面前的老太太,不知道自己正要去找的人怎麼竟然自己找上門來了。

老太太移動了一下身體,離小趙鎮長更近了一點兒,長歎了一口氣說:

“趙鎮長,我知道你們這麼起龍架夥(當地土語,意為興師動眾)地到我們村去,是為了這次拆遷征地的事。剛才你們在大院裡開會,我在外面都聽到了。鎮長,不是我們老百姓死腦筋,我們這麼多年當持(當地土語,意為耕作、侍弄)這麼一點點山場、田地,確實不容易啊。我們的吃、穿、住、用靠的也就是這麼一點點山場、土地,孬好還能把肚子填飽。現在你們要把我們依靠活命的東西拿了去,搞什麼旅遊開發,我們是真的心裡沒底啊!我們老百姓一生不圖別的,只圖能過個安安穩穩的日子,不怕鎮長你責駡,我們就怕你們這些當官的,為了自己向上爬,拿我們老百姓的生活開玩笑,到時候,你們升官了,拍拍屁股走人了,我們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嗎?不過……”

聽到這兒,小趙鎮長有點急了,沒等老太太把“不過……”後面的話說出來,就想截斷老太太的話頭。

老太太卻不急不慢的沖小趙鎮長擺了擺手,繼續說道:

“趙鎮長,你讓我把話說完。我攔著你,就是想問一下,你剛才在院裡對鎮裡那些領導們說的話,是真的嗎?能兌現嗎?不會還是像原來的有些領導那樣,又是糊弄我們老百姓的吧?”

說完,老太太一臉期待的望著小趙鎮長。

聽完老太太的話,小趙鎮長終於弄明白了老太太的來意和擔心所在。

他和剛從車上下來的小李一道,十分誠懇地把老太太讓進自己的辦公室,親自為老太太泡了一杯熱茶,遞到老太太的手上,然後,在老太太的對面椅子上坐了下來,說:

“吳阿姨,按年齡,我可以喊你阿姨吧?我知道你和你們村裡人的想法了。其實,這次搞旅遊開發,還真不是你們像想的那樣,政府要把你們承包的山場、田地都收走了,只是在碼頭附近徵用一小部分土地,建設遊客服務中心和其他的旅遊配套設施,大部分土地還是誰承包的歸誰使用,而且,徵用的土地,我們也會按上級政策規定的標準給予全額補償。再說了,這次如果我們真的能把這個旅遊項目搞上去了,鎮裡下一步就要想方設法籌集、調度和引進資金,根據你們村各戶的不同情況,支援你們搞好旅遊產品開發。簡單說,就是哪一戶適合搞什麼旅遊項目,就扶持哪一戶把這個項目搞起來。”

說到這兒,小趙鎮長看了一眼老太太,見老太太也正全神貫注地看著自己,知道自己的話老太太聽進去了。他怕老太太沒能完全聽懂,就接著說道:

“哦,吳阿姨,我還是打個比方說吧,就說阿姨你家,如果阿姨你家的房子多,而在家裡住的人卻不多,房子就常年在那兒空著,正好阿姨你家又有一片茶山,我們就會根據你家的這種情況,想辦法説明你把你家空著的房子和茶山利用起來。嗯,第一步,可以先辦個農家小旅館,也就是把你家的房子稍稍改造一下,把衛生搞好,看著乾淨又舒適,能住人就行了,讓那些住慣了外面那些千篇一律的大賓館的遊人們能住下來。我們再把阿姨家的茶山利用起來,這樣,到了茶春季節,那些城裡來春遊的人來了,可以吃住都在你家,白天你可以帶他們一道上山摘茶,摘下來的茶草,有興趣的還可以教他們制茶。制好的茶,他們可以再按比市場略低的價格買回去自己喝或是送給親戚朋友。吳阿姨,你想想,如果我們把旅遊開發搞起來了,就能把城裡的有錢人吸引過來,這些人來了,住在你家,吃在你家,你可以收他們的錢,制好的茶還可以賣給他們,你為他們提供的這些農產品可全都是來自大自然,一點兒污染都沒有的啊。別說那些大城市裡的人了,就是我們這些住在縣城裡的人也都是想弄也弄不到的,是不是?這樣比起你的房子在那兒閑著,一到茶春季節就得幸幸苦苦到處找人摘茶、找人做茶,還得辛辛苦苦到處賣茶要強多了吧?”

聽完小趙鎮長的這一席話,老太太似乎陷入了深思和想像之中,坐在那兒,半天沒動。

小趙鎮長起身往老太太的杯子裡續了點水,沒有再去打擾她,而是靜靜地坐在老太太對面,滿眼真誠的看著老太太。

過了許久,老太太似乎終於想通了什麼,她平靜的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水,然後對小趙鎮長說:

“趙鎮長,我們村我看你們暫時就別去了吧?我現在就回去,把你剛才的話對大家說說,你再給我們一點時間,我們也好再商量商量。我的兒子、丫頭都在外面工作,我再問問他們,可好?”

小趙鎮長遲疑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答應老太太的請求。

老太太看了一眼小趙鎮長,見小趙鎮長沒有說話,接著又說道:

“趙鎮長,跟你說實話,我們原來是商量好的要去省裡、市里的,剛才聽了你的話,我覺得還有點兒道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你講的那麼好?我們還真的要回去好好想想。不過,你放心,我負責回去和大夥兒說說,我保證我們暫時不會莽撞地去上訪了。我老婆子的話,大家還是相信的,鎮長你也相信一回吧?!”

說完,老太太沒再等小趙鎮長表態,而是自顧地站了起來,向門口走去。

老太太走到門口,正要出門,突然又轉過身來,十分誠懇地對小趙鎮長說:

“對了,趙鎮長,我剛才在外面好像聽說你的小孩生病了,我看你還是趕緊趕回去看看吧,小孩的事大。”停了一下,想了想,又說:

“趙鎮長,我老婆子還是忍不住想說一句你們當官的可能都不太愛聽的話,我們老百姓也是人,我們的心也都是肉長的,我們也會有通情達理的時候……”

說完這句話,老太太出門走了。

望著老太太略顯佝僂的背影,小趙鎮長坐在那兒,有點兒發懵。他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樣的語言來表達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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