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沒有過天真爛漫的童年呢, 只是我不幸罷了。 小時候, 我多病, 頭上長瘡, 醜陋, 內向, 同齡人多欺負我。 我沒有夥伴, 怕所有的人,
可是, 我童年的天性沒有完全被扼殺, 我仍然羡慕同齡人跳繩踢踺子的英姿, 只是我不敢近前。 有一次, 支書的兒子阿傑正玩一把手槍, 裝有鋼管, 極漂亮, 喊道:“叭貢——殺了, 日本鬼子。 ”時而在硬紙殼上戳窟窿, 表示是子彈穿過, 那槍似乎還噴火光。 其時近處也沒有人, 阿傑又比我小, 我確實忍耐不住了, 想來阿傑也不至於打我的, 便小心翼翼地走過去, 阿傑立刻用手槍頂住我的額頭, 同時一戳, 我的額頭當然破了皮。 阿傑是高興得手舞足蹈, 我還得討好他, 說:“真准。 ”阿傑說:“當然准, 我爸從北京帶回來的。 ”我用手擦去流下來的血, 說:“可以給我玩一下嗎?”“你得讓我騎馬。 ”我便趴下去讓阿傑騎上來舞槍呐喊衝殺一陣,
一年以後母親去武漢治病回來, 帶了幾支玩具手槍, 我多興奮呀, 可是, 母親是一支支的送給了鄰家的孩子, 我終於忍不住了, 一個人跑到河邊黃荊叢裡哭了很久很久, 嗓子都哭啞了。 唉, 誰知道我心靈的痛苦呢, 那是我夢寐以求的手槍呀。 也許是槍使得母親太感傷罷, 也許是母親認為我大了, 不必玩槍了罷, 但那時我才九歲呀……總之, 我擁有一支槍的夢想終於徹底破滅。 於是, 在同齡人玩槍時, 總有個衣服破爛、樣子醜陋的孩子遠遠的呆望……
現在, 我的臉上已經刻上了很深的傷痕,
有時無意看到兒童玩貴重的器具或是目睹每年“六·一”節的盛況, 才感到現在的兒童是多麼的幸福, 而我的童年是何等的不幸。 但馬上又自我排遣, 心裡說:“童年已經過去了, 何必讓自己傷感呢。 ”
一天, 我陪戀人去逛中心商場。 琳琅滿目的商品讓戀人一時無所適從, 我隨著她轉悠。 戀人專心挑選連衣裙去了, 我在漫不經意間, 忽然看見商場門口有一個衣服破爛、面目醜陋的孩子正呆呆地望著這邊。 我心一緊, 便順著孩子的目光看去——我的心即刻沉重下來——這邊竟是玩具手槍櫃檯!於是, 沉睡的記憶一下子全部復蘇過來。
“告訴我, 這到底是怎麼了?”戀人悄然走過來, 挽著我。 我歎息一聲, 向她陳述這段往事, 戀人哭了, 抱緊我, 吻我。
我是老師, 我時刻感到了自己責任的偉大, 於是在一次班會, 我帶上這支玩具手槍, 向我的學生講述那段往事, 同學們都哭了。
如有可能, 我要讓每一個孩子都是幸福的。
作者 汪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