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記憶裡, 老爸一直是沉默寡言的, 他的沉默境界, 簡直就是可以一年到頭不怎麼說話。 還好母親是善於言語的, 時常把為人處世的道理在做事的間隙叨叨給我聽。
對於老爸的沉默, 母親也是沒有辦法。 不是因為他不敢說話, 而是因為他根本沒有話要說。
那一年, 老爸當電工, 辛苦收來的幾十塊錢(那時候幾塊錢就能過一個月)讓母親交給小隊長, 母親交錢卻忘記了讓對方寫收據, 一場無頭官司就這樣讓老爸背了黑鍋, 對方說他沒有交錢, 貪污公款——即使被冤枉, 老爸除了沉默, 竟然也無言語, 這讓我明白魯迅那句“哀其不幸, 怒其不爭”的辛酸。
然而, 母親就守著這樣的父親過了自己短短的一生, 直到五十出頭離開人世。 我想這樣的事, 斷不能發生在現代社會了。
母親曾經把老爸的沉默當作友善和好脾氣, 實際上, 那就是徹頭徹尾的懦弱。
在母親為了家計徹夜難眠的時候,
母親需要安慰的時候, 他在沉默;家裡需要挑大樑的時候, 他在沉默;有人欺負到頭上, 還是沉默。
我曾經以為老爸的愛是沉默的, 可經過那許多事, 我發現除了愛自己, 他不曾愛過別人。 他的沉默裡, 根本沒有愛。
每次去朋友家, 都感覺氣氛讓人不自覺地感覺冷, 後來才發現, 同樣是因為沉默。
沉默的人待在家裡, 好像凝滯不流動的空氣, 讓人感到坐立不安。
朋友和她幾歲的女兒是家裡唯一靈動的空氣, 小女兒笑靨如花, 和媽媽互相唱和, 成為彼此的相依。
記不得和她的老公見過多少次, 只知道至今依舊不記得他的名字。
他從來不主動搭話, 我和朋友的談話他總是局外人, 據我觀察, 他似乎也不太知道怎麼和人交談。 滿足於有份工作, 不管做什麼, 掙多少錢, 只要有事情在做, 就可以了。
朋友是養家的主力,
我也曾經以為這樣的沉默是他愛的表達, 可朋友就曾告訴我, 感覺自己活得孤苦伶仃——似乎全世界只有自己。
我曾以為有些愛是沉默的, 後來才知道,
愛不會看你受苦受難依舊無動於衷, 愛不會讓你殫精竭慮時依然冷眼旁觀, 愛不會在你孤立無援的時候依舊置若罔聞。
醒醒吧!那根本就不是愛。
能夠一直沉默的, 和愛沒有關係, 要不懦弱, 要不冷漠。
在沉默者的心底, 也許是個海底, 那片無底的洞穴, 你用再多熱情都無法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