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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土連載:老家來人了(第五章)

話說李根兒騎著自行車,一路飛奔回家,進了門,連車都來不及鎖,

隨手往弄堂裡一扔,三步並作兩步的就奔家門去了。掏鑰匙,準備開門,可就在鑰匙插進去,門要開還沒開的時候,家裡頭,傳來一陣豪爽的大笑聲。那笑聲,是個女人的,往好聽了說,叫豪放不羈,往難聽了說,那就是殺雞啊,聲兒大不說,又尖銳刻薄,直刮的人耳膜疼。就這一嗓子,把李根兒被給驚著了。

李根兒開門的手,不由自主的就停了,強忍著要撒手捂耳朵的欲望,

咬牙哆嗦著,擰開了自己家的門。

門剛開了一個小縫兒,李根兒就抻著脖子往裡瞄,想瞅瞅來人是誰,好打招呼,卻不想屋裡那個尖銳聲音的主人反倒先他一步回過頭來。

那回頭的女人一看李根兒,瞬間兩隻小眼兒就放大了不止一倍,閃爍著莫名的光彩,操著大嗓門,自來熟的打著招呼:“艾瑪,根兒來家了,你都茫茫(你看看),你都茫茫,擱門口立著弄麼,這自個兒(自己)家還見外道,

緊溜兒的(趕緊的),緊溜兒的,進屋來,進屋來!”

本就有點驚著的李根兒,見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徹底的被嚇的有點傻了——這老娘們兒誰啊?俺麼時候認得這麼個主?這是俺村兒的?她是怎麼地找上俺家來的?看這樣可跟俺熟著呢,可俺怎麼地就記不起來她是誰呢?

仿佛沒瞧見李根兒眼中的生疏,那老娘們兒扽(dèn,扯)著李根兒的衣裳,就往家裡頭拖,嘴裡還念念叨叨的:“俺說根兒啊,

你都說說,這一晃都這麼些年了,都長這麼老大了,俺才還跟你媳婦嘮你麼點(小時候)的事兒,你都茫茫,你都茫茫,這都是一轉眼的事……”

李根兒見老女人直扽他衣裳,有點狼狽的躲閃著,到了(liǎo)也沒躲過。好傢伙,這手勁兒真大!李根兒硬生生被她拖的往前走了兩步,才穩住了腳,使勁的薅開女人的手,有點迷茫的退到門口,倚到門,才想起來要換鞋,趁著換鞋的功夫,李根兒順帶的思索著。

難道真的是自己太久沒有回村的緣故麼?怎麼地這個老家來的人,自己愣是想不出到底是誰呢?是隔條街的臭蛋媽?不是,臭蛋媽最是個愛捯飭的,要好的很,不像是她這幅德行;要不,是村裡的王寡婦?也不是,王寡婦歲數老大了,平日子裡沒事兒絕對不出門;難道能是村長他們家的老閨女?也不像啊,不是說那老閨女嫁到萬元戶家了?怎麼可能是這副模樣……這個也不是,

那個也不像,李根兒想的腦瓜仁子都疼了,也還是沒猜出來這人是誰。

此刻,李根兒再怎麼磨磨蹭蹭的,也換完鞋了,愣是一點頭緒也沒有,不由的急了一腦袋的汗,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仔細的瞄著來人,盼望著能有點線索,可自己的記憶裡,似乎真的沒有這個女人的任何印象,她——到底是誰?

這老女人約摸著五十多歲上下,暄(xuān,軟乎)胖暄胖的,上身穿了件大花襖子,大紫底色,印著紅的綠的,開的半開的各式的花,挺老舊了,也並不十分的乾淨,上面左一塊灰,右一道油的。

下半身是藍黑色的褲子,夾棉的,很厚,看得出來穿的時間也不短了,裡面的棉已經開始起球了,一團一團的,顯得格外的皺巴,隱約可見有補過的痕跡,使得整個人看起來臃腫、破敗。

腳上踩著的,是雙黑色大皮棉鞋,鞋面被灰漿的有些泛白,滿是一道道的褶子,有些地方還禿嚕皮了,露出一點點底色——你別說,這鞋,李根兒反倒覺得有點眼熟。仔細回想,似乎是五、六年前的舊物什了,自己當年回老家去給爹媽掃墓的時候,帶回去給自家二嬸的鞋,大概就是這個式樣,可時間隔得太久了,記得也不是那麼真切了。

不去想鞋的事情,李根兒再抬眼仔細的看著來人,油乎乎的頭髮,泛著灰白,松垮垮的拿根破草繩子,胡亂的圈在腦後,右邊,還有小半拉系不上的,遮了右邊小半拉臉,就那麼隨意的披散著,也不往耳朵後面別別。

人長的並不十分的黑,不過臉和手都粗糙的很,手指頭的骨叉很大,隨處可見磨礪的厚厚的黑黃色的膙子(jiǎng,繭子),指間的縫隙裡也滿是洗不掉的灰垢,指甲溝裡也都滿滿當當的黑灰色,一看就是常年在地裡刨食的莊稼人,一臉的褶子如今正努力的擠在一起,拼出一個有點過分熱情的笑容,一口牙倒是挺齊整的,想來胃口應該是不錯的,就是讓黃色的牙垢給裹了個嚴實,隱約還能聞的到嚼過大蔥後發酵了的味道。

不甚乾淨的脖子上還系了個大綠色的包頭巾,此刻,那雙烏漆墨黑的手正不停歇的剝著瓜子、花生什麼的,剝出來的瓜子仁和花生米也不往嘴裡放,隨手的就揣進自己上衣兜子裡,速度很快,隨著她的動作,周圍洋洋灑灑的落得到處都是皮皮屑屑……

看到這一幕,李根兒下意識的就往自己媳婦那裡看去——自己的媳婦自己最清楚不過了,他這個媳婦啊,什麼都好商量,就一點最是不能容忍的,那就是家裡髒亂。

平日裡地上有灰沒灰的都得擦三遍,還不能光用笤帚掃掃就完了,得拿拖布一點一點的墩,要達到對著陽光看哪哪兒都沒有死角的那種程度,這下被這麼糟蹋,她可怎麼能接受的了?!果不其然,自己的媳婦正坐在茶几旁,倆眼冒火,大冷的天裡,鼻子尖居然都滲出了細細的汗珠子,雙唇緊緊地抿著,俏臉繃的死緊,憋得通紅,胸口頻繁的一起一伏,藏在白色桌布下的手,正一下一下的撕扯著已經有點變形了的桌布,一副:俺忍你很久了的模樣!用腳丫子想都知道被氣得夠嗆。

李根兒見狀,眼神一出溜,縮著脖子,一溜小跑的,就趕忙的去拿笤帚。邊走,心裡邊不停的嘀咕:這下可壞了,媳婦明顯被氣的夠嗆啊,這可咋辦呐,得趕緊的想個轍,讓媳婦消消氣才成。

媳婦啊媳婦,你可千萬得忍住啊,千萬千萬別沖人家斥毛撅腚的,這可是咱老家裡來的人呐。你這要是劈頭蓋臉的一頓說,倆人這麼一鬧,趕明兒個,俺擱村裡可就出了名了。別說擱村裡出名,就是在咱這廠區裡,俺也能成頭一份兒了,非叫大傢伙的唾沫星子給淹死不可!媳婦啊,就當給俺個面子哈,求求你,可千萬千萬忍住嘍啊,等人走了,你想咋樣,俺都依你還不行麼……

(未完待續)

印著紅的綠的,開的半開的各式的花,挺老舊了,也並不十分的乾淨,上面左一塊灰,右一道油的。

下半身是藍黑色的褲子,夾棉的,很厚,看得出來穿的時間也不短了,裡面的棉已經開始起球了,一團一團的,顯得格外的皺巴,隱約可見有補過的痕跡,使得整個人看起來臃腫、破敗。

腳上踩著的,是雙黑色大皮棉鞋,鞋面被灰漿的有些泛白,滿是一道道的褶子,有些地方還禿嚕皮了,露出一點點底色——你別說,這鞋,李根兒反倒覺得有點眼熟。仔細回想,似乎是五、六年前的舊物什了,自己當年回老家去給爹媽掃墓的時候,帶回去給自家二嬸的鞋,大概就是這個式樣,可時間隔得太久了,記得也不是那麼真切了。

不去想鞋的事情,李根兒再抬眼仔細的看著來人,油乎乎的頭髮,泛著灰白,松垮垮的拿根破草繩子,胡亂的圈在腦後,右邊,還有小半拉系不上的,遮了右邊小半拉臉,就那麼隨意的披散著,也不往耳朵後面別別。

人長的並不十分的黑,不過臉和手都粗糙的很,手指頭的骨叉很大,隨處可見磨礪的厚厚的黑黃色的膙子(jiǎng,繭子),指間的縫隙裡也滿是洗不掉的灰垢,指甲溝裡也都滿滿當當的黑灰色,一看就是常年在地裡刨食的莊稼人,一臉的褶子如今正努力的擠在一起,拼出一個有點過分熱情的笑容,一口牙倒是挺齊整的,想來胃口應該是不錯的,就是讓黃色的牙垢給裹了個嚴實,隱約還能聞的到嚼過大蔥後發酵了的味道。

不甚乾淨的脖子上還系了個大綠色的包頭巾,此刻,那雙烏漆墨黑的手正不停歇的剝著瓜子、花生什麼的,剝出來的瓜子仁和花生米也不往嘴裡放,隨手的就揣進自己上衣兜子裡,速度很快,隨著她的動作,周圍洋洋灑灑的落得到處都是皮皮屑屑……

看到這一幕,李根兒下意識的就往自己媳婦那裡看去——自己的媳婦自己最清楚不過了,他這個媳婦啊,什麼都好商量,就一點最是不能容忍的,那就是家裡髒亂。

平日裡地上有灰沒灰的都得擦三遍,還不能光用笤帚掃掃就完了,得拿拖布一點一點的墩,要達到對著陽光看哪哪兒都沒有死角的那種程度,這下被這麼糟蹋,她可怎麼能接受的了?!果不其然,自己的媳婦正坐在茶几旁,倆眼冒火,大冷的天裡,鼻子尖居然都滲出了細細的汗珠子,雙唇緊緊地抿著,俏臉繃的死緊,憋得通紅,胸口頻繁的一起一伏,藏在白色桌布下的手,正一下一下的撕扯著已經有點變形了的桌布,一副:俺忍你很久了的模樣!用腳丫子想都知道被氣得夠嗆。

李根兒見狀,眼神一出溜,縮著脖子,一溜小跑的,就趕忙的去拿笤帚。邊走,心裡邊不停的嘀咕:這下可壞了,媳婦明顯被氣的夠嗆啊,這可咋辦呐,得趕緊的想個轍,讓媳婦消消氣才成。

媳婦啊媳婦,你可千萬得忍住啊,千萬千萬別沖人家斥毛撅腚的,這可是咱老家裡來的人呐。你這要是劈頭蓋臉的一頓說,倆人這麼一鬧,趕明兒個,俺擱村裡可就出了名了。別說擱村裡出名,就是在咱這廠區裡,俺也能成頭一份兒了,非叫大傢伙的唾沫星子給淹死不可!媳婦啊,就當給俺個面子哈,求求你,可千萬千萬忍住嘍啊,等人走了,你想咋樣,俺都依你還不行麼……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