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星三代物件是種什麼體驗？
文 | 顏無色
01.
吃完口袋裡最後一根棒棒糖，我把車停在一個中檔社區門口，給陳樂樂發短信：要不然我還是回去吧。
陳樂樂秒回了我一句：你要是豁得出去沈家的臉，你就回。
其實沈家的臉已經被我丟得差不多了，
到時候不僅我爸、我媽、我爺爺會在各種媒體上發表和我解除家屬關係的聲明，我姨、我姑、我伯父恐怕會趁這個風頭出書、出畫冊來形容我是怎樣乖張叛逆，就連我那最沒出息的二舅和他家的狗都會看不起我……想到會發生的種種後果，我慌了。
我錯了，在這樣溫馨有愛的家庭裡，
其實這不怪我。
陳樂樂也不知道她男友是腳踏兩條船的，吃完早飯閑來無事偷看了男友的短信，看著看著就看到了一條不對勁的，一言不合就去查人家號碼，然後就跑到我宿舍把我扯到師大門口陪她抓小三。
楊樂樂叉著腰說：“那短信內容我都不好意思提，‘吃了嗎’，
我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我裹著大衣，戴好口罩，陪陳樂樂像智障一樣在寒風中佇立了一個半小時。
可我們還沒出手，姑娘就自己找上來了，直奔陳樂樂，開門見山：“就是你砸錢逼我男朋友跟你在一起的?”
從這句話開始，這個三角戀的言情故事，突然變成了誰是小三的懸疑故事，她們都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小三，說著說著就上手。
我過去幫陳樂樂，結果戰鬥場面太過激烈，沒一會兒我的帽子、口罩都被打掉了，就在掉的那一刹那，我看到了閃光燈在我眼前快速閃爍，嗯，他起碼按了十下快門。
我對偷拍實在敏感，一回頭就看見陸子遇捧著相機沖我笑，
正是下課點，校門口的學生們絡繹不絕，我管不了陳樂樂，只能掉頭去追陸子遇，追到第三條街的時候，一輛卡宴從我面前駛過，車窗開著，陸子遇舉著手裡的相機探頭出來沖我喊：“沈茜，週一見!”
我蒙了。
天靈蓋在那一刻被一道驚雷當頭劈下，腦子轉了一圈，發現所有會因為這張照片而帶來的不良影響，沒有一個我承受得起。
我歎了口氣，把車熄了火，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位址記得太用心，哪怕我一次也沒來過，都走得輕車熟路。我到了門前，手抬了幾次，卻不敢敲下去。十分鐘後，陸子遇從裡面開門了，手裡拎著一袋垃圾。
我假裝毫不尷尬地揮揮手：“好久不見。”
陸子遇：“嗯，三個小時，是挺久。”
我覺得我們需要詳談，指了指屋子裡面：“外面太冷了，我進去借個暖，你不介意吧?”
陸子遇依然面無表情：“介意。”
“哦……”我搓了搓手，“那我明天再來問你。”
陸子遇直接擦著我的肩膀出了門，把垃圾扔了又折回來，冷漠地看著我：“你知道自己錯哪兒了嗎?”
我脫口而出：“誤交損友。”
“呵。”陸子遇不屑地笑了一聲，“錯在你不愛我。”
02.
我爸是明星。
如果這不是什麼稀罕事，那麼，我媽也是明星，我爺爺也是明星，在五十年前娶了同為明星的我奶奶，這導致我姑姑被迫成了明星畫家，我小姨被迫成了明星作家，我伯父想另闢蹊徑去山西搞煤礦，第二天就上了新聞頭條–記錄一位元明星挖礦人。
對了，我家最沒出息的二舅，是個總裁。
我一出生，生活就總是被曝光，要不是我以絕食攔著，五歲那年我媽就要帶去我參加《媽媽來了》。
後來，我意識到這是一件極其可怕的事，如果我按照我媽的意思生活，那我不僅沒有一個快樂的童年，可能還會失去有自我的青年和中年以及老年。
在我堅持低調的情況下，我十七歲之後，身後才沒有一群狗仔呼啦啦地跟著。但是上天沒有厚待我的意思，十八歲那年，我就碰到陸子遇了。
而陸子遇是在認識我之後，才立志成為一名狗仔……啊不，記者的。
陸子遇打臉了。
剛才他還說介意我進門，現在不僅把我拎到沙發上坐下，還往我手裡塞了杯熱茶。茶是薰衣草的，我捧在嘴邊小口喝著，同時抬眼看陸子遇下一步準備對我做什麼。
果然，他拿出了鍋鏟，接下來他肯定要做番茄炒雞蛋了。
我驚慌地看著他，他仿佛感受到我灼熱的注視，頭也沒回地說：“我這些年學了別的菜好嗎?再說了，我今天沒買到番茄。”
我松了口氣。
陸子遇接著說：“今天給你做蒜黃炒雞蛋。”
我比之前更慌了。
慌亂之中的我只能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隨手在茶几邊上的小書櫃想翻點兒東西出來看，結果裡面全是整齊的報紙，《泰晤士報》、《紐約時報》、《人民日報》和《參考消息》。
我不死心地繼續翻，終於翻出一本像樣的雜誌，結果是講攝影的……我說他這兩年偷拍的照片怎麼都不失焦了……
陸子遇去冰箱裡拿雞蛋，回頭正看見我趴在一堆報紙上，嘲諷道：“看得懂你就看。”
我撇著嘴把報紙放回去，說：“還有三個月你就碩士畢業了，G大新聞系高才生，你的師兄師姐都是知名記者和主播，你為什麼非要當狗仔呢?”
陸子遇把雞蛋磕開：“這問題你三年前問過我。”
那年我們分手，他剛考上研，本來報的方向是報刊理論與實踐，目標是進名報，成名編，結果開學的時候突然跟導師說方向要換成網路新聞及新媒體。
本著前女友勝似親兄弟的心態，我找他討論過這個問題，他那會兒說了什麼?好像只是冷笑來著。
我皺著眉頭想不起來了，問：“也許答案跟三年前不一樣了呢?”
陸子遇說：“三年什麼都發生不了，一個二十二歲的帥氣的我變成了一個二十五歲的帥氣的我，我還是這麼帥氣，只有容易動搖的人才會總換想法，可我不會，比如我現在還是很愛你。”
我端正了坐姿，跟他講事實，擺道理：“可是這三年來你拍我五十三次，爆我黑料十七次，發帖用一種不鹹不淡的語氣通過我分析明星家庭教育問題四次，我的媒體形象已經被塑造成一個叛逆的非主流少女，為此我媽關我禁閉一周，我爸數次找我談話，直到家裡給我下了最後通牒，如果我再給沈家抹黑，就得從此打包滾蛋，你現在跟我說這點兒時間不能發生什麼?”
我死死盯住陸子遇，等他正面回答我。他的背影僵了片刻，估計是在醞釀一個完美的答案，然後他緩緩地轉過身來，舉起鍋鏟子說：“收工，開飯。”
不得不說，陸子遇的廚藝是有長進的，他做的東西以前只能拿去喂狗，現在喂貓也是可以的了。
我艱難地咽下一口雞蛋，又往嘴裡塞一口米飯，含糊地說：“說好了，我吃完這頓飯，你就得把膠片還給我。”
陸子遇優雅地用勺子喝湯，騰出嘴來說：“沒人跟你這麼說好。”
我怒了：“可是這麼難吃的飯我都給你面子吃下去了!”
陸子遇抬眼看我：“我不是一個廚藝不精又期待人家誇獎的廚子，你吃飯是吃飯，膠片是膠片，既無聯繫，又不等價。”
我沒火了，心平氣和地擱下筷子，雙手環胸凝視他：“你就算這麼做也不能逼我和你在一起。你這是逼良為娼，我是一隻兔子才坐在這裡和你講道理，我要是老虎就直接搶了。”
“沒人要逼你和我在一起。”陸子遇把湯喝完，夾了一筷子雞蛋到碗裡，低著眉眼說，“三年前我們分手的時候，我也不想分，你逼我和你分的。誰說你是兔子了，你是非主流少女啊!”
他再這麼引導輿論下去，別說人民群眾了，我都要以為自己是個非主流少女了。
我正要和他繼續辯駁，門鈴響了，我朝他揚了揚眉，他識趣地站起來：“我去開門。”
陸子遇看見來人後斜靠在門上，沒有讓對方進來的意思，對方嬌滴滴的聲音響起來：“聽說你手裡又有沈茜的黑料了，陪著小三堵正牌女友，怎麼發揮都是個大事兒啊!怎麼樣，賣給我，開個價吧?”
不用看我都知道那是誰，當紅影星杜薇薇，上個月跨界出了張專輯，十個音有九個不在調上，銷量說破百萬就破百萬，最重要的是，她覬覦我爸，跟我媽當情敵有十年了，致力於扒我們沈家的黑料，嗯，尤其是我。
陸子遇環著胸看她：“你知道我從來不賣她的料。”
這方面陸子遇還挺仁義的，他雖然喜歡爆我黑，但是影響偏大的事兒他從來都不放，只挑一些有的沒的旁敲側擊地黑我，因為身份問題的確都能鬧起來，但是鬧一陣也就都過去了。
杜薇薇也不動怒：“你知道我喜歡沈老師很久了，子女教育問題往往會成為家庭破裂的關鍵。你平時挺喜歡拍沈茜的，這個好處讓給我，我找個炒作團隊，回頭她被黑透了，你再拍不是更有噱頭?大家雙贏，沒壞處的。”
想得美，陸子遇口口聲聲說愛我，還能把照片賣給你?我自信地又扒了一口米飯吃。
陸子遇沒有一口拒絕，回頭瞄了我一眼，投給我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轉過去問杜薇薇：“你出多少?”
我嚇得差點兒從椅子上掉下去。
此時杜薇薇已經開價了：“五萬。”
我連忙沖到了門邊，正面迎敵，喊道：“我出十萬!”
杜薇薇看了看陸子遇，又看了看我，似乎是摸不清我們之間到底什麼關係，看了一會兒終於了悟：“哦，你沉不住氣了，也來找他拿照片?我告訴你，今天這片子我肯定要拿走。”說完伸出兩根手指，“二十萬。”
我咬了咬牙：“三十萬。”
“不至於吧沈茜，你都被黑了那麼多回了，再被黑個一點兒半點兒這麼要命啊?”杜薇薇試圖遊說我，“三十萬，你要拿出來只有兩條路，銀行貸款，或者和家裡要，你要這麼大的數，你媽肯定得問你幹什麼，你要完蛋。”
我不想搭理她，瞥她一眼：“別費功夫了，窮還學人家買照片。”
杜薇薇瞪了我一眼，冷笑著直接出了大招：“一百萬。”
講真的，我出不了更高的價了，不是因為沈家沒這麼多錢，而是我覺得我不值這麼多錢，我長這麼大，沒給沈家做什麼貢獻，現在還鬧到要家裡出錢買我黑料，這說不過去。
可我沒臉說照片我不要了，只得冷哼一聲，轉身回了客廳，把自己一頭摔進沙發裡。我就賴在這裡不走了，杜薇薇有錢，我有時間，誰耗不起了?
這時候陸子遇“撲哧”一聲笑出來，跟杜薇薇說：“時間不早了，你也回吧，照片我不賣。”
杜薇薇聲音都變尖了：“給錢不要，你為什麼啊?”
我也愣住了，回過頭，正看見陸子遇雲淡風輕地一攤手：“命不好吧，年輕的時候驕傲地以為全世界都是我的，可還是一個不小心，栽她手裡了。”
03.
我和陸子遇的故事，就算以湯瑪斯三百六十度迴旋的姿勢講出來，也是一段孽緣。
四年前我考上G大金融系，選這個專業沒別的，只因為我高中班主任無數次暗示我，就我這身份，要是考表演系，別說每天晚上頭懸樑，錐刺股地背英語了，作文我都可以空著。
我舉一反三，覺得全國認識我們家那幾位元的都這麼想，只能用高才生的事實來打擊他們了。
開學第一天，媒體多得有點兒不像話，這些人是我爸招來的，他也想讓世界看看，他的閨女也是有文化的。
可是我怕鏡頭啊，他們又東問西問，沒超過五個問題我就落荒而逃了。跑進教學樓以後無路可走，我無奈之下鑽進一個大四教室，尷尬的是，我進的不是後門，是前門。
我當時就被嚇得頓住了腳，階梯教室裡一百多人齊刷刷地朝我看過來。
就那麼湊巧，教室裡那個老師說道：“假如有個話題人物被媒體圍攻了，你應該怎麼辦?讓陸子遇來示範一下。”
我已經聽見記者們匆忙跑來的腳步聲了，我捂住臉想從後門竄出去，誰知道手腕被人一拉，我就被扯進了一個懷裡。
站在講臺上的那個男生，他足比我高一頭，牢牢環抱住我，背對著門口，把我擋地嚴嚴實實的。
聽到一大群人在門口停留了一會兒又離開，我總算松了口氣。陸子遇在我耳邊小聲說：“不用謝。”
我愣了幾秒鐘，陸子遇抬頭對老師說：“就這麼救她。”
“零分。”老師在點名表上的陸子遇那欄畫了個叉，然後面向同學們說，“這時候你應該拍一些現場畫面，整理成另一篇新聞稿，主題是媒體的力量在一天天強大，對公眾人物是否造成了實質性傷害引起話題討論。”說完，推了推眼鏡，看向我，“你是遲到的?”
我愣了一秒鐘。陸子遇把我往前一推，我立即彎下腰：“是的老師，保證下不為例。”
下課後我在門口攔住陸子遇，他張口就說：“別謝了，舉手之勞。”
“哦，那謝禮我就不備了，我找你是想談筆生意。”我從書包裡拿出皮夾子，歪著頭沖他笑，“一個月兩千五，工作時間八小時，有雙休，自由度高，管吃不管住，借你懷抱一用。”
陸子遇被氣笑了：“我看起來就這麼缺錢?”
我沉吟了一會兒，這的確侮辱他了，咬了咬牙說：“再加五百。”
陸子遇嘴角一翹：“成交。”
我這十八年來什麼東西都買過，從國際上限量版的奢侈品到夜市地攤的小檯燈，我甚至買了個英雄，不是因為陸子遇總能在媒體圍攻我的時候帶我突出重圍，也不是因為他長得帥、學習好，總能幫我補習高數，還不額外收錢，也不是因為他總犯規又深情地看著我，而是他能把我當個普通人看。
他一直在保護我，見過我最狼狽的樣子，陪我經歷過那麼多場逃亡，熟知通往學校裡四個大門、八個小門的各種路徑，見過卸下了一身沈家光環的我，還能和我做朋友。
這很不容易。
和陸子遇認識的半年後，他帶我去學校後街擼串喝酒。
那天的夜風特別好，我和陸子遇都喝得要醉不醉，我還在堅持不懈地點羊肉串，他突然塞給我一張卡，我問他那是什麼，他說那是這六個月我發給他的所有工資。
陸子遇低頭怔然望著盤子裡的烤麵筋說：“你攔住我那天下午，我以為你要買我當男朋友，準備了一大堆說辭教育你，90後本來就被批判得不容易了，不能再出你這麼一個代表型非主流了。”
我拿木簽敲著桌子說：“知道我是買保鏢之後，我看你挺心安理得的，那錢為什麼要還我?”
陸子遇說：“因為我不想再當你保鏢了。”
“也對，你要畢業了，不在乎這點兒錢。聽說你要考G大的研，好好備考，我就不打擾你了。”我落寞地嚼著嘴裡的羊肉，片刻後，不死心地苦笑了一聲。
陸子遇說：“我想做你男朋友。”
我抬起頭問：“你再說一遍?”
陸子遇直勾勾地看向我：“我說我喜歡你。”
我嚇得打翻了手邊的紮啤杯，半杯酒水掉到我裙子上，我也沒顧得上擦，問他：“理由呢?”
陸子遇微微一笑：“喜歡要什麼理由，沈茜，我生來就不是個好相處的人，可是一點兒也不討厭你，你不覺得這是天大的緣分嗎?”
他說得有理有據，我竟然無法反駁。
陸子遇說：“我以後給你買吃不完的羊肉串。”
陸子遇說：“我去學蒜黃炒雞蛋。”
陸子遇說：“你不想做被貼了標籤的星三代，你能不能做我的沈茜?”
我被俘虜了。
小姑娘用耳朵談戀愛，陸子遇就是個留聲機，聲線好聽且誘人，我稍有不慎就跌了進去，幸好沒有萬劫不復。
很久以後我每次讀小說，讀到“好景不長”這四個字內心總有一種摔桌的衝動，因為我和陸子遇談戀愛的時間還不夠我讀完一本《資本論》，我們就分手了。
很久以後，他變成了我的一道傷疤。陳樂樂嚼著花生米諷刺我：“以前就覺得你提起來陸子遇不鹹不淡的，果然不愛他。”
我一邊吃榴槤一邊說：“我們這種人，喜歡上了，一秒鐘就是一輩子。我和他在一起，每一刻，心裡都開著一束花，花期很長很長，似乎冬天永遠不會來臨，世界一如我們相愛時美好。我捨不得的不是這天下，是陸子遇看我時微微翹起的眼睫毛，可是我不能和他在一起，因為我恐懼，我從五歲開始就知道我不能過正常人的生活，我不能拖累他一起跟我過那種曝光給全世界看的日子。”說完抬起頭看向陳樂樂，“你懂嗎?”
“我不是很懂你們文藝青年。”陳樂樂走到落地窗前把窗簾拉開，跟我說，“看清楚，沒有春天，下雪了，今天是12月25號，耶誕節，你打開電視機就能看見你爸媽在裡面秀恩愛，你小姨又在接受國外知名雜誌的訪談，你二舅的公司年利潤幾千萬，你那個特喜歡早戀的表妹都拿獎學金了，所有人都知道要奮鬥，而你，在這裡跟我談你可笑的前任。”
頓了頓，往窗外又掃了一眼，“而且你前任還就站在樓下等你。”
04.
那個聖誕夜。
陸子遇站在我家樓下，身上落滿了雪，我問：“你來找我嗎?”
陸子遇從懷裡拿出一串鑰匙：“昨天你掉的，廣播站通知我去取，你的電話號碼不能輕易留，他們只找到了我。”
我接過鑰匙，陸子遇轉身要走，我低頭看見鑰匙鏈上掛的是他照片，連忙喊住：“這個照片……我忘記了，我會換下來的。”
“別解釋了。”陸子遇轉過身，低頭望著雪面，“這個鏈子是分手以後你才掛上去的，喜歡就留著吧，我也不是很介意。”
這就很尷尬了。
我連忙補充：“呵呵，其實是分手前定做的，送來得晚了，我正好沒有別的鏈子用。”
“你以前的鑰匙鏈是個十釐米的毛絨小狐狸，再之前是個紫色水晶串珠，再之前是一個木制刻字小掛牌，這些現在還放在你床頭櫃第二個的鐵盒子裡。”
他一口氣說完，抬頭看我，“而且這張照片是偷拍的，我穿的那件衣服是和你分手後新買的。”
雪，真的下得挺大的。
我拿起一個花盆就把陸子遇砸倒在雪地上，還洩憤似的補了兩腳：“就你話多!”
就在我補兩腳的時候，陸子遇拉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倒在地上，胳膊一卷，把我摟進懷裡，我摟住了他的腰。
他接著問：“那你為什麼要和我分手呢?”
月光無法突破雲層，我只能通過我的房間裡投射出來的燈光看清楚陸子遇的臉，他還是從前那個好看的陸子遇，他還是會因為我喜歡吃蒜黃炒雞蛋，當季卻沒有蒜黃而每天練習做番茄炒雞蛋的陸子遇，即便做得真的很難吃，但我還是想哭。
我遲疑了半晌，說：“我沒騙你，我真的不喜歡聽相聲。”
我倏然坐起身來，才發覺那不過是三年前一場大夢。
夢醒的時候，窗外陽光大好。
我揉了揉眼睛，已經是我從陸子遇家回來的第三天，我不知道他最後有沒有把那張照片放出去，因為三天前的晚上，他剛氣走杜薇薇，我就從窗戶翻出去，落荒而逃。
我醒了睡，睡了醒，夢裡全是陸子遇，清醒了更逃不開。
中午十二點半，我洗漱完畢，換了條漂亮的裙子，拔掉網線，打開窗戶，坐在鋼琴面前想彈首《最後的婚禮》活躍一下房間裡的氣氛，可是想了想我只會彈《小星星》，於是作罷，然後就聽見樓下響起了嘈雜的聲音。
我把門打開一條縫，剛看了一眼，就緊緊關上了門!
我快速地回頭看了一眼桌上的檯曆，我肯定是被陸子遇氣瘋了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回家!
我媽上個月接了一檔真人秀，最近幾天的拍攝地點在家裡，我媽做好了一份義大利面，優雅地卷起來吃掉，正回答導演的問題：“對，往常星期四的中午是我一個人吃飯，你知道，老沈工作忙，我們很難湊到一起，沈茜又住校……”
對，就是這個“校”字落地的時候，我“砰”的一聲用力關門，我後悔了，我應該輕輕關的。
導演尷尬地問：“家裡……還有人?”
我媽一向不喜歡遮遮掩掩，徑直上樓敲我的門：“茜茜，回家了?”
沒鏡頭的時候她從來不這麼親切地喊我，都是說，沈茜，你又滾回來了!
很好，那麼現在外面的形勢一定十分險峻，如果我不出去，我就會駁了我媽的面子，導致我後半輩子都不會過得太好。
我飛快地對著鏡子補了個妝，回了一聲：“嗯，我回來拿書。”
我剛把門打開打算出來的時候，瘦弱的攝像師便扛著機子以詭異的身法繞過了我媽，直奔我的房間。
我清楚地聽見他們說：“沈家小公主素來低調，今天我們《明星播播看》有幸參觀到她的房間。”
然後鏡頭一晃。
我媽什麼樣的媒體沒見過，即便很慌也不會表現出來。
我則直接問出口了：“你們這應該不是……直播吧?”
導演露出一口白牙：“現在是十二點四十五分，根據合同上的規定的確是午飯直播時間。”
很好，我的牆壁上掛著陸子遇的寫真大海報，床頭的水晶相框裡是我和陸子遇的自拍合影，電腦桌面是陸子遇寫給我的情書，那個卸下來很久不用的鑰匙鏈被當作風鈴掛在了窗戶口，陸子遇……不看直播吧?
導演想去拍我的電腦桌面，我眼明手快拔掉了電源。我媽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毫不客氣地把他們請了出去。
過了半個小時，陳樂樂的電話打進來，我接起來就喊：“不是你想的那樣。”
05.
陳樂樂愣了一下：“你知道我在想什麼?我在陸子遇家門口的咖啡廳等你。”
我問：“你去陸子遇家門口幹什麼?”
陳樂樂反問：“不是你給我發短信，說如果我早晨沒有看見你就來給你收屍嗎?”
我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可那是我三天前的短信啊!”
“哦……”陳樂樂沉默了一會兒，“還真是三天前，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看見陸子遇在這個咖啡廳和小姑娘卿卿我我。”
我冷笑了一聲：“跟我有什麼關係，他不纏著我，我要去拜佛。”
陳樂樂說：“是跟你沒關係，不過物件是林嘉怡而已，跟你有什麼關係啊，哼。”
我：“電話別掛，我二十分鐘到。”
二十分鐘後，我火急火燎地推開咖啡廳的大門，直奔陸子遇那桌。
他正和林嘉怡談笑風生，活像一個搞推銷的。我拍著桌子說：“你們這就過分了。”
陸子遇看也不看我，雙手環胸：“跟你有什麼關係?”
我把手放在了林嘉怡的肩膀上：“你當然跟我沒關係了，但是你正在泡的是我表妹!”
陸子遇絲毫不受打擊：“我知道。”
我指著林嘉怡說：“她媽就是我小姨，知名畫家。他爸是個生物學家，每年去一趟北極，兩趟熱帶雨林，一下水就是幾千尺那種。全家最不出名的她二舅是個總裁。而且她才十七，你不能和她在一起。”
陸子遇瞪著我：“這沒有因果關係。”
我喘了口氣，平靜地說：“如果你和她在一起，你不管參加什麼聚會都會被先被文藝圈洗禮一遍，再被科學圈訪問一遍，等你想要吃吃喝喝的時候，發現聚會已經結束了，你走到哪裡都會被冠上誰的丈夫、誰的女婿、誰的父親，最後才是你自己的名字。你不管取得什麼成就，人家都會說，呵，拿了這麼多獎，還不是靠家裡;
或者是，哈，這麼聰明，怪不得能把誰誰誰的女兒娶到手。閃光燈永遠追著你，你不敢大口吃飯，不敢穿奇怪的衣服，甚至不敢上臺發言，唯恐一個詞念錯了，第二天就上頭條，而你無能為力……陸子遇，我犧牲了我的愛情才讓你不變成這樣的!”
咖啡廳裡突然間變得寂靜了，陳樂樂的勺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沒有人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陸子遇站起來，輕輕地開口：“一直以來，你就是過的這樣的日子嗎?”
我被陸子遇在教室救下的第二天，新聞內容就是我遺傳了我爸的優良基因，才得以考上G大金融系。其實我爸平時給我打零花錢的時候經常多打一個零，他數學一點兒都不好。
我搖了搖頭，說：“這跟你沒關係。”說著牽起林嘉怡的手，“跟我回家。”
林嘉怡迫不及待地拎上包跟我說：“我們快走吧 ，姐，這已經是他第十三次找到我，打破砂鍋地問你為什麼要跟他分手了，我哪兒知道啊，可是我不跟他說，他就要告訴我媽我早戀的事，這太不合適了。”
我似乎沒有抓到話裡的重點：“是不合適，只告訴你媽對你沒什麼威脅，還應該告訴你爸。”
林嘉怡去找陳樂樂：“樂樂姐，他們合夥欺負我，這叫家暴。”
陳樂樂皺著眉頭說：“這算什麼暴，這是暴風雨之前的平靜，我建議你趕緊走，否則一會兒殃及池魚，你可能會被炮火轟成烤肉。”
林嘉怡：“我不懂。”
陳樂樂解釋：“你看，你的話裡這麼多漏洞，沈茜不僅沒問為什麼陸子遇找過你十三次你都沒告訴過她，也沒問你為什麼和陸子遇在這裡演卿卿我我的戲逼她現身，更沒問我為什麼也要幫著陸子遇把你們演戲的畫面告訴她騙她入套，只是單純地諷刺你……跑!”
陳樂樂和林嘉怡消失在咖啡廳門口的時候，一隻咖啡杯碎在門框上，我保持著一個扔杯子的姿勢，氣憤地喊：“跑得挺快啊!”
我回過頭時，發現陸子遇正深情地注視著我。
他說：“你看，你還是喜歡我吧。”
我說：“沒有。”
星三代沈茜臥室曝光，疑似已有結婚物件。
下麵配了一張視頻截圖，高清無碼，床頭上一張陸子遇的寫真大海報，和鏡頭裡半張驚慌失措的我的臉。
06.
大路上的雪都化開了，社區裡還是一片銀白，我坐在掃掉了雪花的秋千上，陸子遇在不遠處的大樹下麵用一根鐵鏟刨土。
他挖了半個多小時，我都快介紹他去我伯父哪裡搞煤礦了，他終於捧著一個鐵盒子朝我走過來。
陸子遇往我的秋千上擠了擠，打開鐵盒子，拿出裡面的膠捲跟我數：“這張照片，那年你大二，在課上用三種方式解出了一道高數題，老師說你課下一定很用功，你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因為你的高數是我給你補習的，你想不起來我肯定覺得心很痛;
這張照片，你的包被搶了，你追了三條街，其實裡面沒什麼東西，一包紙，一串鑰匙，一個皮夾，皮甲裡有三百塊現金和八張卡，其中一張背面貼了我照片;這張比較近，去年你在一個聚會上和杜薇薇吵起來了，因為你往她的裙子上倒了杯紅酒，其實是她踩住你的裙子導致你手滑的，但是鬧得很大，然後……”
我截住他的話：“然後你把這張照片寄給了杜薇薇工作室，她之後有半年多都沒來找我的麻煩;莫名其妙宿舍門口就出現了兩本練習冊，都是你沒教完的高數題;包被搶了的第二天就有人匿名給我寄了回來，裡面什麼都沒少，唯一的不同是那張貼了你照片的卡放倒了位置。”
我看著陸子遇，搖了搖頭，“我這完全屬於童年不幸後遺症，心理陰影太大，潛意識裡就怕拖累你，看了好些心理醫生，他們都說我沒救了，我很可能每天和你鬧一遍分手，明天我跟你分手的理由可能是你喜歡喝雪花而我喜歡喝青島，後天分手的理由可能是我炒了一盤空心菜，而你非要就著老乾媽吃白米飯。”
陸子遇詫異地看向我：“你都會炒空心菜了?”
我說：“沒有，打個比喻而已。”
“哦。”陸子遇說，“沒關係，我會做蒜黃炒雞蛋。”
我把鐵盒子蓋上，跟他說：“死纏爛打不好。”
陸子遇搖了搖手機裡那張高清無碼視頻截圖，對我說：“如果你真的不喜歡我，那我立刻走人，可是你明明口是心非。你有病，我帶你去治;你害怕什麼，我就陪你面對。你不是怕鏡頭嗎，你怕生活被總是被曝光，我們兩個人抱團承傷，肯定比你一個人要好，對不對?我們都不作了，我們好好談戀愛，好不好?”
我看著他不說話。
陸子遇輕輕地抱住了我：“沈茜，我願意。”
我說：“嗯?”
陸子遇說：“你快問我願不願意娶你。”
我說：“我不問。”
陸子遇說：“那我問你，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我說：“不願意。”
陸子遇說：“馬上就大結局了，你不按套路出牌。”
我伸手抱住了陸子遇的腰，把下巴靠在陸子遇的肩膀上：“我就是口是心非，就是喜歡說謊，我說過那麼多的謊，我一點兒都不怕閃光燈，我覺得家庭又溫馨又和諧，還有，陸子遇，我不喜歡你。”
陸子遇說：“好。”
指了指屋子裡面：“外面太冷了，我進去借個暖，你不介意吧?”陸子遇依然面無表情：“介意。”
“哦……”我搓了搓手，“那我明天再來問你。”
陸子遇直接擦著我的肩膀出了門，把垃圾扔了又折回來，冷漠地看著我：“你知道自己錯哪兒了嗎?”
我脫口而出：“誤交損友。”
“呵。”陸子遇不屑地笑了一聲，“錯在你不愛我。”
02.
我爸是明星。
如果這不是什麼稀罕事，那麼，我媽也是明星，我爺爺也是明星，在五十年前娶了同為明星的我奶奶，這導致我姑姑被迫成了明星畫家，我小姨被迫成了明星作家，我伯父想另闢蹊徑去山西搞煤礦，第二天就上了新聞頭條–記錄一位元明星挖礦人。
對了，我家最沒出息的二舅，是個總裁。
我一出生，生活就總是被曝光，要不是我以絕食攔著，五歲那年我媽就要帶去我參加《媽媽來了》。
後來，我意識到這是一件極其可怕的事，如果我按照我媽的意思生活，那我不僅沒有一個快樂的童年，可能還會失去有自我的青年和中年以及老年。
在我堅持低調的情況下，我十七歲之後，身後才沒有一群狗仔呼啦啦地跟著。但是上天沒有厚待我的意思，十八歲那年，我就碰到陸子遇了。
而陸子遇是在認識我之後，才立志成為一名狗仔……啊不，記者的。
陸子遇打臉了。
剛才他還說介意我進門，現在不僅把我拎到沙發上坐下，還往我手裡塞了杯熱茶。茶是薰衣草的，我捧在嘴邊小口喝著，同時抬眼看陸子遇下一步準備對我做什麼。
果然，他拿出了鍋鏟，接下來他肯定要做番茄炒雞蛋了。
我驚慌地看著他，他仿佛感受到我灼熱的注視，頭也沒回地說：“我這些年學了別的菜好嗎?再說了，我今天沒買到番茄。”
我松了口氣。
陸子遇接著說：“今天給你做蒜黃炒雞蛋。”
我比之前更慌了。
慌亂之中的我只能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隨手在茶几邊上的小書櫃想翻點兒東西出來看，結果裡面全是整齊的報紙，《泰晤士報》、《紐約時報》、《人民日報》和《參考消息》。
我不死心地繼續翻，終於翻出一本像樣的雜誌，結果是講攝影的……我說他這兩年偷拍的照片怎麼都不失焦了……
陸子遇去冰箱裡拿雞蛋，回頭正看見我趴在一堆報紙上，嘲諷道：“看得懂你就看。”
我撇著嘴把報紙放回去，說：“還有三個月你就碩士畢業了，G大新聞系高才生，你的師兄師姐都是知名記者和主播，你為什麼非要當狗仔呢?”
陸子遇把雞蛋磕開：“這問題你三年前問過我。”
那年我們分手，他剛考上研，本來報的方向是報刊理論與實踐，目標是進名報，成名編，結果開學的時候突然跟導師說方向要換成網路新聞及新媒體。
本著前女友勝似親兄弟的心態，我找他討論過這個問題，他那會兒說了什麼?好像只是冷笑來著。
我皺著眉頭想不起來了，問：“也許答案跟三年前不一樣了呢?”
陸子遇說：“三年什麼都發生不了，一個二十二歲的帥氣的我變成了一個二十五歲的帥氣的我，我還是這麼帥氣，只有容易動搖的人才會總換想法，可我不會，比如我現在還是很愛你。”
我端正了坐姿，跟他講事實，擺道理：“可是這三年來你拍我五十三次，爆我黑料十七次，發帖用一種不鹹不淡的語氣通過我分析明星家庭教育問題四次，我的媒體形象已經被塑造成一個叛逆的非主流少女，為此我媽關我禁閉一周，我爸數次找我談話，直到家裡給我下了最後通牒，如果我再給沈家抹黑，就得從此打包滾蛋，你現在跟我說這點兒時間不能發生什麼?”
我死死盯住陸子遇，等他正面回答我。他的背影僵了片刻，估計是在醞釀一個完美的答案，然後他緩緩地轉過身來，舉起鍋鏟子說：“收工，開飯。”
不得不說，陸子遇的廚藝是有長進的，他做的東西以前只能拿去喂狗，現在喂貓也是可以的了。
我艱難地咽下一口雞蛋，又往嘴裡塞一口米飯，含糊地說：“說好了，我吃完這頓飯，你就得把膠片還給我。”
陸子遇優雅地用勺子喝湯，騰出嘴來說：“沒人跟你這麼說好。”
我怒了：“可是這麼難吃的飯我都給你面子吃下去了!”
陸子遇抬眼看我：“我不是一個廚藝不精又期待人家誇獎的廚子，你吃飯是吃飯，膠片是膠片，既無聯繫，又不等價。”
我沒火了，心平氣和地擱下筷子，雙手環胸凝視他：“你就算這麼做也不能逼我和你在一起。你這是逼良為娼，我是一隻兔子才坐在這裡和你講道理，我要是老虎就直接搶了。”
“沒人要逼你和我在一起。”陸子遇把湯喝完，夾了一筷子雞蛋到碗裡，低著眉眼說，“三年前我們分手的時候，我也不想分，你逼我和你分的。誰說你是兔子了，你是非主流少女啊!”
他再這麼引導輿論下去，別說人民群眾了，我都要以為自己是個非主流少女了。
我正要和他繼續辯駁，門鈴響了，我朝他揚了揚眉，他識趣地站起來：“我去開門。”
陸子遇看見來人後斜靠在門上，沒有讓對方進來的意思，對方嬌滴滴的聲音響起來：“聽說你手裡又有沈茜的黑料了，陪著小三堵正牌女友，怎麼發揮都是個大事兒啊!怎麼樣，賣給我，開個價吧?”
不用看我都知道那是誰，當紅影星杜薇薇，上個月跨界出了張專輯，十個音有九個不在調上，銷量說破百萬就破百萬，最重要的是，她覬覦我爸，跟我媽當情敵有十年了，致力於扒我們沈家的黑料，嗯，尤其是我。
陸子遇環著胸看她：“你知道我從來不賣她的料。”
這方面陸子遇還挺仁義的，他雖然喜歡爆我黑，但是影響偏大的事兒他從來都不放，只挑一些有的沒的旁敲側擊地黑我，因為身份問題的確都能鬧起來，但是鬧一陣也就都過去了。
杜薇薇也不動怒：“你知道我喜歡沈老師很久了，子女教育問題往往會成為家庭破裂的關鍵。你平時挺喜歡拍沈茜的，這個好處讓給我，我找個炒作團隊，回頭她被黑透了，你再拍不是更有噱頭?大家雙贏，沒壞處的。”
想得美，陸子遇口口聲聲說愛我，還能把照片賣給你?我自信地又扒了一口米飯吃。
陸子遇沒有一口拒絕，回頭瞄了我一眼，投給我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轉過去問杜薇薇：“你出多少?”
我嚇得差點兒從椅子上掉下去。
此時杜薇薇已經開價了：“五萬。”
我連忙沖到了門邊，正面迎敵，喊道：“我出十萬!”
杜薇薇看了看陸子遇，又看了看我，似乎是摸不清我們之間到底什麼關係，看了一會兒終於了悟：“哦，你沉不住氣了，也來找他拿照片?我告訴你，今天這片子我肯定要拿走。”說完伸出兩根手指，“二十萬。”
我咬了咬牙：“三十萬。”
“不至於吧沈茜，你都被黑了那麼多回了，再被黑個一點兒半點兒這麼要命啊?”杜薇薇試圖遊說我，“三十萬，你要拿出來只有兩條路，銀行貸款，或者和家裡要，你要這麼大的數，你媽肯定得問你幹什麼，你要完蛋。”
我不想搭理她，瞥她一眼：“別費功夫了，窮還學人家買照片。”
杜薇薇瞪了我一眼，冷笑著直接出了大招：“一百萬。”
講真的，我出不了更高的價了，不是因為沈家沒這麼多錢，而是我覺得我不值這麼多錢，我長這麼大，沒給沈家做什麼貢獻，現在還鬧到要家裡出錢買我黑料，這說不過去。
可我沒臉說照片我不要了，只得冷哼一聲，轉身回了客廳，把自己一頭摔進沙發裡。我就賴在這裡不走了，杜薇薇有錢，我有時間，誰耗不起了?
這時候陸子遇“撲哧”一聲笑出來，跟杜薇薇說：“時間不早了，你也回吧，照片我不賣。”
杜薇薇聲音都變尖了：“給錢不要，你為什麼啊?”
我也愣住了，回過頭，正看見陸子遇雲淡風輕地一攤手：“命不好吧，年輕的時候驕傲地以為全世界都是我的，可還是一個不小心，栽她手裡了。”
03.
我和陸子遇的故事，就算以湯瑪斯三百六十度迴旋的姿勢講出來，也是一段孽緣。
四年前我考上G大金融系，選這個專業沒別的，只因為我高中班主任無數次暗示我，就我這身份，要是考表演系，別說每天晚上頭懸樑，錐刺股地背英語了，作文我都可以空著。
我舉一反三，覺得全國認識我們家那幾位元的都這麼想，只能用高才生的事實來打擊他們了。
開學第一天，媒體多得有點兒不像話，這些人是我爸招來的，他也想讓世界看看，他的閨女也是有文化的。
可是我怕鏡頭啊，他們又東問西問，沒超過五個問題我就落荒而逃了。跑進教學樓以後無路可走，我無奈之下鑽進一個大四教室，尷尬的是，我進的不是後門，是前門。
我當時就被嚇得頓住了腳，階梯教室裡一百多人齊刷刷地朝我看過來。
就那麼湊巧，教室裡那個老師說道：“假如有個話題人物被媒體圍攻了，你應該怎麼辦?讓陸子遇來示範一下。”
我已經聽見記者們匆忙跑來的腳步聲了，我捂住臉想從後門竄出去，誰知道手腕被人一拉，我就被扯進了一個懷裡。
站在講臺上的那個男生，他足比我高一頭，牢牢環抱住我，背對著門口，把我擋地嚴嚴實實的。
聽到一大群人在門口停留了一會兒又離開，我總算松了口氣。陸子遇在我耳邊小聲說：“不用謝。”
我愣了幾秒鐘，陸子遇抬頭對老師說：“就這麼救她。”
“零分。”老師在點名表上的陸子遇那欄畫了個叉，然後面向同學們說，“這時候你應該拍一些現場畫面，整理成另一篇新聞稿，主題是媒體的力量在一天天強大，對公眾人物是否造成了實質性傷害引起話題討論。”說完，推了推眼鏡，看向我，“你是遲到的?”
我愣了一秒鐘。陸子遇把我往前一推，我立即彎下腰：“是的老師，保證下不為例。”
下課後我在門口攔住陸子遇，他張口就說：“別謝了，舉手之勞。”
“哦，那謝禮我就不備了，我找你是想談筆生意。”我從書包裡拿出皮夾子，歪著頭沖他笑，“一個月兩千五，工作時間八小時，有雙休，自由度高，管吃不管住，借你懷抱一用。”
陸子遇被氣笑了：“我看起來就這麼缺錢?”
我沉吟了一會兒，這的確侮辱他了，咬了咬牙說：“再加五百。”
陸子遇嘴角一翹：“成交。”
我這十八年來什麼東西都買過，從國際上限量版的奢侈品到夜市地攤的小檯燈，我甚至買了個英雄，不是因為陸子遇總能在媒體圍攻我的時候帶我突出重圍，也不是因為他長得帥、學習好，總能幫我補習高數，還不額外收錢，也不是因為他總犯規又深情地看著我，而是他能把我當個普通人看。
他一直在保護我，見過我最狼狽的樣子，陪我經歷過那麼多場逃亡，熟知通往學校裡四個大門、八個小門的各種路徑，見過卸下了一身沈家光環的我，還能和我做朋友。
這很不容易。
和陸子遇認識的半年後，他帶我去學校後街擼串喝酒。
那天的夜風特別好，我和陸子遇都喝得要醉不醉，我還在堅持不懈地點羊肉串，他突然塞給我一張卡，我問他那是什麼，他說那是這六個月我發給他的所有工資。
陸子遇低頭怔然望著盤子裡的烤麵筋說：“你攔住我那天下午，我以為你要買我當男朋友，準備了一大堆說辭教育你，90後本來就被批判得不容易了，不能再出你這麼一個代表型非主流了。”
我拿木簽敲著桌子說：“知道我是買保鏢之後，我看你挺心安理得的，那錢為什麼要還我?”
陸子遇說：“因為我不想再當你保鏢了。”
“也對，你要畢業了，不在乎這點兒錢。聽說你要考G大的研，好好備考，我就不打擾你了。”我落寞地嚼著嘴裡的羊肉，片刻後，不死心地苦笑了一聲。
陸子遇說：“我想做你男朋友。”
我抬起頭問：“你再說一遍?”
陸子遇直勾勾地看向我：“我說我喜歡你。”
我嚇得打翻了手邊的紮啤杯，半杯酒水掉到我裙子上，我也沒顧得上擦，問他：“理由呢?”
陸子遇微微一笑：“喜歡要什麼理由，沈茜，我生來就不是個好相處的人，可是一點兒也不討厭你，你不覺得這是天大的緣分嗎?”
他說得有理有據，我竟然無法反駁。
陸子遇說：“我以後給你買吃不完的羊肉串。”
陸子遇說：“我去學蒜黃炒雞蛋。”
陸子遇說：“你不想做被貼了標籤的星三代，你能不能做我的沈茜?”
我被俘虜了。
小姑娘用耳朵談戀愛，陸子遇就是個留聲機，聲線好聽且誘人，我稍有不慎就跌了進去，幸好沒有萬劫不復。
很久以後我每次讀小說，讀到“好景不長”這四個字內心總有一種摔桌的衝動，因為我和陸子遇談戀愛的時間還不夠我讀完一本《資本論》，我們就分手了。
很久以後，他變成了我的一道傷疤。陳樂樂嚼著花生米諷刺我：“以前就覺得你提起來陸子遇不鹹不淡的，果然不愛他。”
我一邊吃榴槤一邊說：“我們這種人，喜歡上了，一秒鐘就是一輩子。我和他在一起，每一刻，心裡都開著一束花，花期很長很長，似乎冬天永遠不會來臨，世界一如我們相愛時美好。我捨不得的不是這天下，是陸子遇看我時微微翹起的眼睫毛，可是我不能和他在一起，因為我恐懼，我從五歲開始就知道我不能過正常人的生活，我不能拖累他一起跟我過那種曝光給全世界看的日子。”說完抬起頭看向陳樂樂，“你懂嗎?”
“我不是很懂你們文藝青年。”陳樂樂走到落地窗前把窗簾拉開，跟我說，“看清楚，沒有春天，下雪了，今天是12月25號，耶誕節，你打開電視機就能看見你爸媽在裡面秀恩愛，你小姨又在接受國外知名雜誌的訪談，你二舅的公司年利潤幾千萬，你那個特喜歡早戀的表妹都拿獎學金了，所有人都知道要奮鬥，而你，在這裡跟我談你可笑的前任。”
頓了頓，往窗外又掃了一眼，“而且你前任還就站在樓下等你。”
04.
那個聖誕夜。
陸子遇站在我家樓下，身上落滿了雪，我問：“你來找我嗎?”
陸子遇從懷裡拿出一串鑰匙：“昨天你掉的，廣播站通知我去取，你的電話號碼不能輕易留，他們只找到了我。”
我接過鑰匙，陸子遇轉身要走，我低頭看見鑰匙鏈上掛的是他照片，連忙喊住：“這個照片……我忘記了，我會換下來的。”
“別解釋了。”陸子遇轉過身，低頭望著雪面，“這個鏈子是分手以後你才掛上去的，喜歡就留著吧，我也不是很介意。”
這就很尷尬了。
我連忙補充：“呵呵，其實是分手前定做的，送來得晚了，我正好沒有別的鏈子用。”
“你以前的鑰匙鏈是個十釐米的毛絨小狐狸，再之前是個紫色水晶串珠，再之前是一個木制刻字小掛牌，這些現在還放在你床頭櫃第二個的鐵盒子裡。”
他一口氣說完，抬頭看我，“而且這張照片是偷拍的，我穿的那件衣服是和你分手後新買的。”
雪，真的下得挺大的。
我拿起一個花盆就把陸子遇砸倒在雪地上，還洩憤似的補了兩腳：“就你話多!”
就在我補兩腳的時候，陸子遇拉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倒在地上，胳膊一卷，把我摟進懷裡，我摟住了他的腰。
他接著問：“那你為什麼要和我分手呢?”
月光無法突破雲層，我只能通過我的房間裡投射出來的燈光看清楚陸子遇的臉，他還是從前那個好看的陸子遇，他還是會因為我喜歡吃蒜黃炒雞蛋，當季卻沒有蒜黃而每天練習做番茄炒雞蛋的陸子遇，即便做得真的很難吃，但我還是想哭。
我遲疑了半晌，說：“我沒騙你，我真的不喜歡聽相聲。”
我倏然坐起身來，才發覺那不過是三年前一場大夢。
夢醒的時候，窗外陽光大好。
我揉了揉眼睛，已經是我從陸子遇家回來的第三天，我不知道他最後有沒有把那張照片放出去，因為三天前的晚上，他剛氣走杜薇薇，我就從窗戶翻出去，落荒而逃。
我醒了睡，睡了醒，夢裡全是陸子遇，清醒了更逃不開。
中午十二點半，我洗漱完畢，換了條漂亮的裙子，拔掉網線，打開窗戶，坐在鋼琴面前想彈首《最後的婚禮》活躍一下房間裡的氣氛，可是想了想我只會彈《小星星》，於是作罷，然後就聽見樓下響起了嘈雜的聲音。
我把門打開一條縫，剛看了一眼，就緊緊關上了門!
我快速地回頭看了一眼桌上的檯曆，我肯定是被陸子遇氣瘋了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回家!
我媽上個月接了一檔真人秀，最近幾天的拍攝地點在家裡，我媽做好了一份義大利面，優雅地卷起來吃掉，正回答導演的問題：“對，往常星期四的中午是我一個人吃飯，你知道，老沈工作忙，我們很難湊到一起，沈茜又住校……”
對，就是這個“校”字落地的時候，我“砰”的一聲用力關門，我後悔了，我應該輕輕關的。
導演尷尬地問：“家裡……還有人?”
我媽一向不喜歡遮遮掩掩，徑直上樓敲我的門：“茜茜，回家了?”
沒鏡頭的時候她從來不這麼親切地喊我，都是說，沈茜，你又滾回來了!
很好，那麼現在外面的形勢一定十分險峻，如果我不出去，我就會駁了我媽的面子，導致我後半輩子都不會過得太好。
我飛快地對著鏡子補了個妝，回了一聲：“嗯，我回來拿書。”
我剛把門打開打算出來的時候，瘦弱的攝像師便扛著機子以詭異的身法繞過了我媽，直奔我的房間。
我清楚地聽見他們說：“沈家小公主素來低調，今天我們《明星播播看》有幸參觀到她的房間。”
然後鏡頭一晃。
我媽什麼樣的媒體沒見過，即便很慌也不會表現出來。
我則直接問出口了：“你們這應該不是……直播吧?”
導演露出一口白牙：“現在是十二點四十五分，根據合同上的規定的確是午飯直播時間。”
很好，我的牆壁上掛著陸子遇的寫真大海報，床頭的水晶相框裡是我和陸子遇的自拍合影，電腦桌面是陸子遇寫給我的情書，那個卸下來很久不用的鑰匙鏈被當作風鈴掛在了窗戶口，陸子遇……不看直播吧?
導演想去拍我的電腦桌面，我眼明手快拔掉了電源。我媽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毫不客氣地把他們請了出去。
過了半個小時，陳樂樂的電話打進來，我接起來就喊：“不是你想的那樣。”
05.
陳樂樂愣了一下：“你知道我在想什麼?我在陸子遇家門口的咖啡廳等你。”
我問：“你去陸子遇家門口幹什麼?”
陳樂樂反問：“不是你給我發短信，說如果我早晨沒有看見你就來給你收屍嗎?”
我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可那是我三天前的短信啊!”
“哦……”陳樂樂沉默了一會兒，“還真是三天前，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看見陸子遇在這個咖啡廳和小姑娘卿卿我我。”
我冷笑了一聲：“跟我有什麼關係，他不纏著我，我要去拜佛。”
陳樂樂說：“是跟你沒關係，不過物件是林嘉怡而已，跟你有什麼關係啊，哼。”
我：“電話別掛，我二十分鐘到。”
二十分鐘後，我火急火燎地推開咖啡廳的大門，直奔陸子遇那桌。
他正和林嘉怡談笑風生，活像一個搞推銷的。我拍著桌子說：“你們這就過分了。”
陸子遇看也不看我，雙手環胸：“跟你有什麼關係?”
我把手放在了林嘉怡的肩膀上：“你當然跟我沒關係了，但是你正在泡的是我表妹!”
陸子遇絲毫不受打擊：“我知道。”
我指著林嘉怡說：“她媽就是我小姨，知名畫家。他爸是個生物學家，每年去一趟北極，兩趟熱帶雨林，一下水就是幾千尺那種。全家最不出名的她二舅是個總裁。而且她才十七，你不能和她在一起。”
陸子遇瞪著我：“這沒有因果關係。”
我喘了口氣，平靜地說：“如果你和她在一起，你不管參加什麼聚會都會被先被文藝圈洗禮一遍，再被科學圈訪問一遍，等你想要吃吃喝喝的時候，發現聚會已經結束了，你走到哪裡都會被冠上誰的丈夫、誰的女婿、誰的父親，最後才是你自己的名字。你不管取得什麼成就，人家都會說，呵，拿了這麼多獎，還不是靠家裡;
或者是，哈，這麼聰明，怪不得能把誰誰誰的女兒娶到手。閃光燈永遠追著你，你不敢大口吃飯，不敢穿奇怪的衣服，甚至不敢上臺發言，唯恐一個詞念錯了，第二天就上頭條，而你無能為力……陸子遇，我犧牲了我的愛情才讓你不變成這樣的!”
咖啡廳裡突然間變得寂靜了，陳樂樂的勺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沒有人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陸子遇站起來，輕輕地開口：“一直以來，你就是過的這樣的日子嗎?”
我被陸子遇在教室救下的第二天，新聞內容就是我遺傳了我爸的優良基因，才得以考上G大金融系。其實我爸平時給我打零花錢的時候經常多打一個零，他數學一點兒都不好。
我搖了搖頭，說：“這跟你沒關係。”說著牽起林嘉怡的手，“跟我回家。”
林嘉怡迫不及待地拎上包跟我說：“我們快走吧 ，姐，這已經是他第十三次找到我，打破砂鍋地問你為什麼要跟他分手了，我哪兒知道啊，可是我不跟他說，他就要告訴我媽我早戀的事，這太不合適了。”
我似乎沒有抓到話裡的重點：“是不合適，只告訴你媽對你沒什麼威脅，還應該告訴你爸。”
林嘉怡去找陳樂樂：“樂樂姐，他們合夥欺負我，這叫家暴。”
陳樂樂皺著眉頭說：“這算什麼暴，這是暴風雨之前的平靜，我建議你趕緊走，否則一會兒殃及池魚，你可能會被炮火轟成烤肉。”
林嘉怡：“我不懂。”
陳樂樂解釋：“你看，你的話裡這麼多漏洞，沈茜不僅沒問為什麼陸子遇找過你十三次你都沒告訴過她，也沒問你為什麼和陸子遇在這裡演卿卿我我的戲逼她現身，更沒問我為什麼也要幫著陸子遇把你們演戲的畫面告訴她騙她入套，只是單純地諷刺你……跑!”
陳樂樂和林嘉怡消失在咖啡廳門口的時候，一隻咖啡杯碎在門框上，我保持著一個扔杯子的姿勢，氣憤地喊：“跑得挺快啊!”
我回過頭時，發現陸子遇正深情地注視著我。
他說：“你看，你還是喜歡我吧。”
我說：“沒有。”
星三代沈茜臥室曝光，疑似已有結婚物件。
下麵配了一張視頻截圖，高清無碼，床頭上一張陸子遇的寫真大海報，和鏡頭裡半張驚慌失措的我的臉。
06.
大路上的雪都化開了，社區裡還是一片銀白，我坐在掃掉了雪花的秋千上，陸子遇在不遠處的大樹下麵用一根鐵鏟刨土。
他挖了半個多小時，我都快介紹他去我伯父哪裡搞煤礦了，他終於捧著一個鐵盒子朝我走過來。
陸子遇往我的秋千上擠了擠，打開鐵盒子，拿出裡面的膠捲跟我數：“這張照片，那年你大二，在課上用三種方式解出了一道高數題，老師說你課下一定很用功，你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因為你的高數是我給你補習的，你想不起來我肯定覺得心很痛;
這張照片，你的包被搶了，你追了三條街，其實裡面沒什麼東西，一包紙，一串鑰匙，一個皮夾，皮甲裡有三百塊現金和八張卡，其中一張背面貼了我照片;這張比較近，去年你在一個聚會上和杜薇薇吵起來了，因為你往她的裙子上倒了杯紅酒，其實是她踩住你的裙子導致你手滑的，但是鬧得很大，然後……”
我截住他的話：“然後你把這張照片寄給了杜薇薇工作室，她之後有半年多都沒來找我的麻煩;莫名其妙宿舍門口就出現了兩本練習冊，都是你沒教完的高數題;包被搶了的第二天就有人匿名給我寄了回來，裡面什麼都沒少，唯一的不同是那張貼了你照片的卡放倒了位置。”
我看著陸子遇，搖了搖頭，“我這完全屬於童年不幸後遺症，心理陰影太大，潛意識裡就怕拖累你，看了好些心理醫生，他們都說我沒救了，我很可能每天和你鬧一遍分手，明天我跟你分手的理由可能是你喜歡喝雪花而我喜歡喝青島，後天分手的理由可能是我炒了一盤空心菜，而你非要就著老乾媽吃白米飯。”
陸子遇詫異地看向我：“你都會炒空心菜了?”
我說：“沒有，打個比喻而已。”
“哦。”陸子遇說，“沒關係，我會做蒜黃炒雞蛋。”
我把鐵盒子蓋上，跟他說：“死纏爛打不好。”
陸子遇搖了搖手機裡那張高清無碼視頻截圖，對我說：“如果你真的不喜歡我，那我立刻走人，可是你明明口是心非。你有病，我帶你去治;你害怕什麼，我就陪你面對。你不是怕鏡頭嗎，你怕生活被總是被曝光，我們兩個人抱團承傷，肯定比你一個人要好，對不對?我們都不作了，我們好好談戀愛，好不好?”
我看著他不說話。
陸子遇輕輕地抱住了我：“沈茜，我願意。”
我說：“嗯?”
陸子遇說：“你快問我願不願意娶你。”
我說：“我不問。”
陸子遇說：“那我問你，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我說：“不願意。”
陸子遇說：“馬上就大結局了，你不按套路出牌。”
我伸手抱住了陸子遇的腰，把下巴靠在陸子遇的肩膀上：“我就是口是心非，就是喜歡說謊，我說過那麼多的謊，我一點兒都不怕閃光燈，我覺得家庭又溫馨又和諧，還有，陸子遇，我不喜歡你。”
陸子遇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