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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屆白玉蘭戲劇獎 | 舞臺上跳斷了跟腱,首席舞者範曉楓面臨抉擇

右腳跟腱斷裂的一刻,範曉楓沒有想像中那麼疼,“我聽到聲音,以為舞臺擋板砸到腳後跟。瞟了一眼,沒有東西,我知道,壞了。”3月28日,上海芭蕾舞團2017春季演出季《哈姆雷特》在上海大劇院上演。

上芭首席舞者、皇后喬特露德扮演者範曉楓在舞臺上跳斷了跟腱。4月7日,第27屆上海白玉蘭戲劇表演藝術獎頒獎,她獲得配角獎第一名,獲獎作品恰好是《哈姆雷特》。

範曉楓在原創芭蕾舞劇《哈姆雷特》中扮演喬特魯德。

“像被人踩到腳後跟”

3月28日的場景,

就像放電影似的反復在範曉楓眼前浮現,“我很早開始熱身。有個朋友幫忙拍劇照。事後他說,能看得出我狀態一般,足尖鞋穿了脫、脫了穿。他都不敢跟我說話。”正式出場不久,範曉楓倒在舞臺上,“像被人踩到腳後跟,我失控地叫了一聲。”扮演國王的男演員迅速把她抱下場,B角上場,大幕全程沒有拉上,許多觀眾甚至沒有注意到換人一瞬。

“沒有腫,意味著不是骨折。”範曉楓立刻想到致命的跟腱。

檢查顯示跟腱斷裂,外加跟骨鈣化,“醫生問我,大腳趾能抽一根肌腱移植嗎?我捨不得,跳芭蕾舞不像踢足球,足尖鞋重力集中在大腳趾。治療方案最後變成骨頭磨掉一層,又打了兩顆釘子。沒有跟骨剝離、也沒有肌腱移植。”範曉楓簡潔概括。

手術最後10分鐘,她在手術臺上醒來,來不及想成功與否,本能地反應:“大腿上綁著止血帶,很緊”,醫生安慰,“快了,還有兩針就縫好了。

”她又昏昏沉沉睡去。

腳傷來得有些突然,範曉楓還沒想好要走下舞臺。

命運的安排

最敏感又無法回避的話題是“退休”,範曉楓主動提及,“30歲後,每個芭蕾舞演員都會設想自己何時離開舞臺,和足尖鞋說再見。我38歲了,舞蹈生涯是不是因為這次受傷結束了?連個像樣的謝幕都沒有?每個人都希望給觀眾留下美麗的背影。

”她設想過42歲“退休”,上芭近年演出日程滿檔,上芭團長辛麗麗經常鼓勵這位首席女演員,“楓楓,堅持!不管怎麼樣,要有個告別演出。”

朋友在受傷後安慰範曉楓,“早早定好某年某月某日告別舞臺,天天倒計時不是更殘酷嗎?現在命運幫你做了安排。”如果範曉楓順從命運安排,舞臺上早就看不到她。1989年,

範曉楓從5000人中脫穎而出,考入上海舞蹈學校,“我沒有舞蹈基礎,一百個不願意跳,不想做班裡的中下游。另一方面,我又是少先隊大隊長、好強,非要跳出名堂。”畢業時全班進入上海芭蕾舞團,二十人裡,現在仍活躍於舞臺的,只有她一個。

舞校優秀畢業生、首屆上海國際芭蕾舞比賽少年組銀獎得主……範曉楓進團後,依舊得從群舞跳起,“先演《白毛女》群眾,第5場才上臺。我坐在場邊看前輩跳,休息時跟著錄影練習高難度動作,2000年瓦爾納國際芭蕾比賽用上了,拿到青年組女子金獎。”看到後輩們在化粧室看Ipad,範曉楓有時會嘮叨,“時間過得很快,別浪費了。萬一哪天機會給你,你得有本事接住。”

20歲出頭的姑娘,像春天嫩芽,範曉楓到了事業秋季,“秋季不一定樹葉枯黃,也可以金燦燦。過去一年到頭跳《白毛女》《天鵝湖》;這幾年上芭原創越來越多,《簡愛》《長恨歌》《哈姆雷特》給演員發揮餘地變大。我遇到好角色,運氣越來越好。”

20歲到30歲,范曉楓在意腿能抬多高,能轉多少圈。30歲以後,先有《簡愛》後有《哈姆雷特》,“當你情感投入的時候,只是站著,也能打動觀眾。”《哈姆雷特》裡,範曉楓戲份不多,卻能在“白玉蘭”激烈競爭中高票當選第一名,一段母子雙人舞技驚四座。“《哈姆雷特》與古典芭蕾不同,《天鵝湖》我今天抬腿90度,明天也必須是90度,不能高,不能低。排練《哈姆雷特》,英國編導德里克·迪恩鼓勵演員自我發揮。每天心情不一樣,動作處理也會不一樣。迪恩也強調細節,比如擊劍,他會在一旁數拍子。我和飾演哈姆雷特的吳虎生握手,到底在音樂第三拍還是第四拍,不能錯。從舞臺到服裝,這是一出既英國又上海的戲,精緻。”

排練間隙的範曉楓。

甜比苦多

範曉楓右小腿被石膏裹得密實,唯獨腳趾露在石膏外,大腳趾甲泛藍,讓人以為是重傷後遺症。她笑了起來,“每次演出,我們要用嬰兒降溫帖貼在大腳趾甲,舒緩肌肉,降溫帖是藍色的,久而久之腳趾甲也變藍了。”

都說芭蕾舞演員有一雙異于常人的腳,範曉楓自豪,“我的腳很正常,沒有腳趾外翻,沒有老繭,穿涼鞋、高跟鞋沒問題。”21年職業生涯裡,她一直小心翼翼維持最佳狀態,避免傷病,“有時候我會想,吳虎生那麼多傷,怎麼能跳舞?太神奇了。”

去年9月起,範曉楓第一次深刻體會到吳虎生的煩惱,“下樓梯腳疼,休息也不能恢復。如果只是單純疼痛,我能忍;但它影響我足尖發力。年底檢查結果跟骨增生,醫生建議我磨磨掉。”沒來得及做決定,範曉楓的舞臺生活在2017年3月28日被強行中止。

做完手術回家休養,範曉楓用中央芭蕾舞團首席演員王啟敏鼓勵自己,“2014年她的膝蓋十字韌帶斷了,手術後也覺得不可能在登臺了。去年她演了《羅密歐與茱麗葉》,現在在演《吉賽爾》。” 王啟敏忠告範曉楓,“康復訓練很疼,需要勇氣、毅力、耐心、承受度。”

範曉楓在芭蕾舞劇《白毛女》中扮演喜兒。

“如果倒退十年,我一定會再登臺,沒有其他選擇。現在我開始指導年輕演員了,還要不要繼續跳?”比傷病更可怕的,是心理陰影——有沒有勇氣再在舞臺上大跳,“30歲以後,我把每場演出看得很重,有首席演員光環壓著,所有人看著你,不允許有差錯。圈要轉得好,但轉得太多了,又會被吐槽重技術、缺美感,分寸如何拿捏?上場反復檢查頭飾不要掉,衣服不能豁開,足尖鞋反複試穿;場邊放好備用鞋、針線包、瑜伽毯,不會喝水,也得放上兩三瓶礦泉水……”她絮叨著,仿佛此刻正站在側幕邊,即將上場,接著她一頓,“可反過來說,沒有負擔、沒有想那麼多可能,沒心沒肺地跳,也當不了首席。”心不死——她給自己下了總結陳詞。

過去的演出,未來的康復,更遙遠的登臺,範曉楓都不愛喊苦,“哪一行不苦?路邊早點攤淩晨三四點要開始準備。我再說苦,家長們更不敢把孩子送來學跳舞了。事實上,在臺上跳的時候,你會有無比的自豪、榮耀,萬里挑一,才能上臺。”

4月7日晚上的白玉蘭戲劇表演藝術獎頒獎,范曉楓原本表演《哈姆雷特》片段,現在只能留在家裡看直播。她小心翼翼用雙手挪動打著石膏的右腿,“醫生建議可以換成高科技跟腱靴,可我還是想石膏養足3個禮拜,恢復則要起碼三個月。”半年?一年?無論未來有多少不確定,範曉楓還是告誡自己一步步來,先做正常人,再嘗試登臺。“跳舞的人呆不住,換成跟腱靴以後,我打算去團裡上班,不能跳,看著也好;和同事一起練習普拉提,防止肌肉退化。”這次受傷,會在範曉楓小腿留下痕跡,手術縫合超過10釐米,“沒事,跳舞時,觀眾看不見這點疤。”

範曉楓在芭蕾舞劇《天鵝湖》中。

題圖:在家中養傷的範曉楓。 圖片攝影:蔣迪雯 圖片編輯:項建英休息時跟著錄影練習高難度動作,2000年瓦爾納國際芭蕾比賽用上了,拿到青年組女子金獎。”看到後輩們在化粧室看Ipad,範曉楓有時會嘮叨,“時間過得很快,別浪費了。萬一哪天機會給你,你得有本事接住。”

20歲出頭的姑娘,像春天嫩芽,範曉楓到了事業秋季,“秋季不一定樹葉枯黃,也可以金燦燦。過去一年到頭跳《白毛女》《天鵝湖》;這幾年上芭原創越來越多,《簡愛》《長恨歌》《哈姆雷特》給演員發揮餘地變大。我遇到好角色,運氣越來越好。”

20歲到30歲,范曉楓在意腿能抬多高,能轉多少圈。30歲以後,先有《簡愛》後有《哈姆雷特》,“當你情感投入的時候,只是站著,也能打動觀眾。”《哈姆雷特》裡,範曉楓戲份不多,卻能在“白玉蘭”激烈競爭中高票當選第一名,一段母子雙人舞技驚四座。“《哈姆雷特》與古典芭蕾不同,《天鵝湖》我今天抬腿90度,明天也必須是90度,不能高,不能低。排練《哈姆雷特》,英國編導德里克·迪恩鼓勵演員自我發揮。每天心情不一樣,動作處理也會不一樣。迪恩也強調細節,比如擊劍,他會在一旁數拍子。我和飾演哈姆雷特的吳虎生握手,到底在音樂第三拍還是第四拍,不能錯。從舞臺到服裝,這是一出既英國又上海的戲,精緻。”

排練間隙的範曉楓。

甜比苦多

範曉楓右小腿被石膏裹得密實,唯獨腳趾露在石膏外,大腳趾甲泛藍,讓人以為是重傷後遺症。她笑了起來,“每次演出,我們要用嬰兒降溫帖貼在大腳趾甲,舒緩肌肉,降溫帖是藍色的,久而久之腳趾甲也變藍了。”

都說芭蕾舞演員有一雙異于常人的腳,範曉楓自豪,“我的腳很正常,沒有腳趾外翻,沒有老繭,穿涼鞋、高跟鞋沒問題。”21年職業生涯裡,她一直小心翼翼維持最佳狀態,避免傷病,“有時候我會想,吳虎生那麼多傷,怎麼能跳舞?太神奇了。”

去年9月起,範曉楓第一次深刻體會到吳虎生的煩惱,“下樓梯腳疼,休息也不能恢復。如果只是單純疼痛,我能忍;但它影響我足尖發力。年底檢查結果跟骨增生,醫生建議我磨磨掉。”沒來得及做決定,範曉楓的舞臺生活在2017年3月28日被強行中止。

做完手術回家休養,範曉楓用中央芭蕾舞團首席演員王啟敏鼓勵自己,“2014年她的膝蓋十字韌帶斷了,手術後也覺得不可能在登臺了。去年她演了《羅密歐與茱麗葉》,現在在演《吉賽爾》。” 王啟敏忠告範曉楓,“康復訓練很疼,需要勇氣、毅力、耐心、承受度。”

範曉楓在芭蕾舞劇《白毛女》中扮演喜兒。

“如果倒退十年,我一定會再登臺,沒有其他選擇。現在我開始指導年輕演員了,還要不要繼續跳?”比傷病更可怕的,是心理陰影——有沒有勇氣再在舞臺上大跳,“30歲以後,我把每場演出看得很重,有首席演員光環壓著,所有人看著你,不允許有差錯。圈要轉得好,但轉得太多了,又會被吐槽重技術、缺美感,分寸如何拿捏?上場反復檢查頭飾不要掉,衣服不能豁開,足尖鞋反複試穿;場邊放好備用鞋、針線包、瑜伽毯,不會喝水,也得放上兩三瓶礦泉水……”她絮叨著,仿佛此刻正站在側幕邊,即將上場,接著她一頓,“可反過來說,沒有負擔、沒有想那麼多可能,沒心沒肺地跳,也當不了首席。”心不死——她給自己下了總結陳詞。

過去的演出,未來的康復,更遙遠的登臺,範曉楓都不愛喊苦,“哪一行不苦?路邊早點攤淩晨三四點要開始準備。我再說苦,家長們更不敢把孩子送來學跳舞了。事實上,在臺上跳的時候,你會有無比的自豪、榮耀,萬里挑一,才能上臺。”

4月7日晚上的白玉蘭戲劇表演藝術獎頒獎,范曉楓原本表演《哈姆雷特》片段,現在只能留在家裡看直播。她小心翼翼用雙手挪動打著石膏的右腿,“醫生建議可以換成高科技跟腱靴,可我還是想石膏養足3個禮拜,恢復則要起碼三個月。”半年?一年?無論未來有多少不確定,範曉楓還是告誡自己一步步來,先做正常人,再嘗試登臺。“跳舞的人呆不住,換成跟腱靴以後,我打算去團裡上班,不能跳,看著也好;和同事一起練習普拉提,防止肌肉退化。”這次受傷,會在範曉楓小腿留下痕跡,手術縫合超過10釐米,“沒事,跳舞時,觀眾看不見這點疤。”

範曉楓在芭蕾舞劇《天鵝湖》中。

題圖:在家中養傷的範曉楓。 圖片攝影:蔣迪雯 圖片編輯:項建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