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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福元:空間|小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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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天地:

壯壯乳業,三面都臨近月牙開發區的公路。圍牆柵欄的外邊,有三米多寬的黃土平臺,再往下則是排水溝了。

年年,廠四周雜草瘋長。剛組織職工拔完,一場雨,“忽啦”,拉拉秧,牽牛花、萬根草,貓貓草,沒幾天,又給糊嚴了。所以,上邊一檢查,卻因為廠區四周雜草叢生,廠容廠貌總不能達標。

開春,新任的廠長召開了一次會議,專題研究廠區四周雜草問題。

會上發言熱烈,金點子迭出。

副廠長說:植荷蘭草皮,麥冬草;行政科長說:種黃楊,夏槿;辦公室主任說:噴除草劑,打藥。

廠長將目光移向後勤部長,知道他就是月牙村人,農民出身,問:“老秦,你說說,怎樣抑制雜草,既省錢省力又效果好?”

老秦口裡蹦出三個字:種莊稼。

“哄!”大家都笑了。

“笑什麼笑?”老秦鄭重地進行可行性、可操做性分析:“咱廠周長八千米,其中南面臨月牙河,先不計算在內。還剩三面計六千米,合二十四畝地,

可以種菜、種莊稼。”

副廠長馬上打趣:“那咱們都成了園頭、莊稼把式了?”

“讓你們種,我還不放心哪。”老秦繼續策劃,“讓月牙村村民自願認領種。每二十五米算一段,這樣有一分多地。可以安排二百四五十農戶,月牙村全村八百餘戶,這樣有近三分之一的農戶參與。”

“雙方的責、權、利,怎麼擺佈?”行政科長提問。

老秦心裡有底,說:“公司只負責水源,有澆草坪的一半水就足夠了;肥料也可先利用公司廁所資源,要求農民不要施化肥。收穫的蔬菜、果實,公司食堂、職工可按市場價八折收購,另兩折補給鮮奶。這絕是綠色食品。”

辦公室主任等人,張了張嘴,還想再說點什麼。可新廠長一揮手:“就照老秦說的辦。散會。”

五個月以後,有一高官要來開發區視察。

壯壯乳業接到上級通知,要求把廠區四周的莊稼和蔬菜全拔了,急急換上洋花洋草。新廠長看完通知後,“哧哧”就撕掉了,往字紙簍一擲:屁話!

辦公室主任很擔心:“行嗎?”

“還行嗎?就‘行’!”新廠長余怒未消:“從先秦時代始,連封建帝王都保護青苗,你看看《呂氏春秋》就知道了。我們,能倒退到古人後面去嗎?”

沒幾天,高官是個小老頭,真的來了,他陪著一個國際綠色組織。

各個廠區的洋草,

真嫩;洋花,真豔。他們一行人,在另一廠家草坪旁停下,噴淋的噴頭劃著孤度,水線“噝噝”飛轉著。

小老頭眉頭一皺,指著旋轉的噴頭,問這個廠子的一把手:“昨夜,雨都下瘋了。今天,幹嘛還澆水?水,是不是不花錢?”

一把手很尬尷,邊用手帕擦額頭的汗,邊解釋:“電腦控制的,電腦控制的。”

不知誰插了一句:“這就對了,電腦控制人腦嘛。”人群笑起來。

這一行人等來到壯壯乳業廠區外,眼睛都放出光芒來。

廠區圍牆的東側,齊刷刷刀裁一般綠色莊稼。一壟一壟落花生,綠盈盈圓葉叢中閃動著豌豆苗似地小黃花;紅薯的青藤爬滿了溝底,而嫩紫的蔓尖向天空抓撓;黑油油狹長寬泛的玉米葉子舞動著,像歡迎他們的綠色方陣;而多年不見的谷黍,葉心中竄出翠絲兒,等待著“六月六,看穀秀”。

北側呢,是碧綠的菜地。一畦一畦的嫩蔥,一行一行的紫茄,一架一架的黃瓜,一叢一叢的青韭。

再看西側,鑄鐵欄杆成了天然棚架。長長的十八豆白不老垂下來,象鼻倭瓜掛上去,花皮角瓜盤在磚垛上,絲絲縷縷的絲瓜頂著碩大的黃花開得正野呢。

而南側呢,卻一片荒涼。任牽牛花,攀上了欄杆;任拉蔓草,封嚴了地皮;任貓貓草,搖晃著尾巴;任馬蘭花,藍瓦瓦開放。雨荒籬下,風吹草長,不知名野花處處。這道風景借著遠水晴天,由此蕩開去。但人們細心一看,並非放任瘋狂。因為只要站在一定距離回望,雜草是經過剪修,放映出八個大字:壯壯乳業 科學發展。仍不失原始之美,荒涼之美,淩亂之美,蠻野之美。

午飯,就在壯壯乳業職工食堂用餐。豬毛菜、刺菜、落落菜和馬齒莧等野菜的玉米麵大餡團子,稀稀的小米粥,小羅卜繭兒蘸豆瓣黃醬。又加幾個飛碟:蔥花蒜泥薑末涼拌玉菇。

小老頭等一干人甩開了腮幫子,吃得風捲殘雲,眉飛色舞,不亦樂乎。那幾個外國人更是稱奇,紛紛用相機對準這些農家野味。

小老頭問新廠長:“你們這樣搞,全年節約多少錢?”

“四十萬。”新廠長話鋒一轉,“要說節約也沒節約。我們把這四十萬建了棋牌室、圖書室,還給月牙村民訂了報紙,買了一台數字放映機。我這樣想,空間總是要裝東西的。用莊稼代替了雜草,那我們用什麼東西,去填充職工的思維空間呢?”

小老頭不由得連連點頭,其它人也跟著點頭。

就在小老頭等一行人,走出壯壯乳業廠區大門口時,一個頗為壯觀的場景出現了:只見幾百名月牙村的村民,男女老少,列成兩支長長的隊伍。他們的懷裡,抱著倭瓜;他們的肘彎裡,搭著豆角;他們的籃子裡,躺著頂花帶刺的瓜娃娃;還有,筐子裡的褐皮柴雞蛋。

小老頭很驚異:這是幹什麼?

新廠長忙解釋:“村民聽說不拔青苗了,用這些瓜菜來給您上供致謝的。”

小老頭頓時熱淚盈眶。這個開發區,十五年前,就是自己決定,簽字開發的,占了月牙村民一萬多畝土地,這是多麼宏大的空間。而今天的農民,為了手中不到一分的土地,這是多麼狹小的空間。農民兄弟,農民兄弟呀,竟這樣,竟這樣啊。

小老頭從農民的空間走過去,緊緊地握住他們每一個人的手,逐一告訴他們:我也是農民的娃娃。

【載報2017.11.2.《天津日報》】

作家簡介:

作家許福元老師近照

許福元,筆名星白。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北京市作協會員。主要作品有:詩集《早春》;小說集《半夏》《仲秋》《驚蟄》;散文集《瑞冬》;遊記《印象美國三十天》。另有作品散見《北京文學》《小說林》《小說月刊》 《星火》《當代小說》《飛天》《大家》等刊物。短篇小說“香火地”和“娘親舅大”分別獲2012年,2013年北京市職工創作“五一”文學一等獎。“卷毛活”獲首屆浩然文學獎短篇小說一等獎。其作品多篇被收入各種選本。散文“盲人玫瑰”被列為中學生課外閱讀文本。小說“吊炕”“栗子. 立子” 被列為某高校高考模擬試題。

本文審稿:張學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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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都放出光芒來。

廠區圍牆的東側,齊刷刷刀裁一般綠色莊稼。一壟一壟落花生,綠盈盈圓葉叢中閃動著豌豆苗似地小黃花;紅薯的青藤爬滿了溝底,而嫩紫的蔓尖向天空抓撓;黑油油狹長寬泛的玉米葉子舞動著,像歡迎他們的綠色方陣;而多年不見的谷黍,葉心中竄出翠絲兒,等待著“六月六,看穀秀”。

北側呢,是碧綠的菜地。一畦一畦的嫩蔥,一行一行的紫茄,一架一架的黃瓜,一叢一叢的青韭。

再看西側,鑄鐵欄杆成了天然棚架。長長的十八豆白不老垂下來,象鼻倭瓜掛上去,花皮角瓜盤在磚垛上,絲絲縷縷的絲瓜頂著碩大的黃花開得正野呢。

而南側呢,卻一片荒涼。任牽牛花,攀上了欄杆;任拉蔓草,封嚴了地皮;任貓貓草,搖晃著尾巴;任馬蘭花,藍瓦瓦開放。雨荒籬下,風吹草長,不知名野花處處。這道風景借著遠水晴天,由此蕩開去。但人們細心一看,並非放任瘋狂。因為只要站在一定距離回望,雜草是經過剪修,放映出八個大字:壯壯乳業 科學發展。仍不失原始之美,荒涼之美,淩亂之美,蠻野之美。

午飯,就在壯壯乳業職工食堂用餐。豬毛菜、刺菜、落落菜和馬齒莧等野菜的玉米麵大餡團子,稀稀的小米粥,小羅卜繭兒蘸豆瓣黃醬。又加幾個飛碟:蔥花蒜泥薑末涼拌玉菇。

小老頭等一干人甩開了腮幫子,吃得風捲殘雲,眉飛色舞,不亦樂乎。那幾個外國人更是稱奇,紛紛用相機對準這些農家野味。

小老頭問新廠長:“你們這樣搞,全年節約多少錢?”

“四十萬。”新廠長話鋒一轉,“要說節約也沒節約。我們把這四十萬建了棋牌室、圖書室,還給月牙村民訂了報紙,買了一台數字放映機。我這樣想,空間總是要裝東西的。用莊稼代替了雜草,那我們用什麼東西,去填充職工的思維空間呢?”

小老頭不由得連連點頭,其它人也跟著點頭。

就在小老頭等一行人,走出壯壯乳業廠區大門口時,一個頗為壯觀的場景出現了:只見幾百名月牙村的村民,男女老少,列成兩支長長的隊伍。他們的懷裡,抱著倭瓜;他們的肘彎裡,搭著豆角;他們的籃子裡,躺著頂花帶刺的瓜娃娃;還有,筐子裡的褐皮柴雞蛋。

小老頭很驚異:這是幹什麼?

新廠長忙解釋:“村民聽說不拔青苗了,用這些瓜菜來給您上供致謝的。”

小老頭頓時熱淚盈眶。這個開發區,十五年前,就是自己決定,簽字開發的,占了月牙村民一萬多畝土地,這是多麼宏大的空間。而今天的農民,為了手中不到一分的土地,這是多麼狹小的空間。農民兄弟,農民兄弟呀,竟這樣,竟這樣啊。

小老頭從農民的空間走過去,緊緊地握住他們每一個人的手,逐一告訴他們:我也是農民的娃娃。

【載報2017.11.2.《天津日報》】

作家簡介:

作家許福元老師近照

許福元,筆名星白。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北京市作協會員。主要作品有:詩集《早春》;小說集《半夏》《仲秋》《驚蟄》;散文集《瑞冬》;遊記《印象美國三十天》。另有作品散見《北京文學》《小說林》《小說月刊》 《星火》《當代小說》《飛天》《大家》等刊物。短篇小說“香火地”和“娘親舅大”分別獲2012年,2013年北京市職工創作“五一”文學一等獎。“卷毛活”獲首屆浩然文學獎短篇小說一等獎。其作品多篇被收入各種選本。散文“盲人玫瑰”被列為中學生課外閱讀文本。小說“吊炕”“栗子. 立子” 被列為某高校高考模擬試題。

本文審稿:張學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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