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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從西到東,夢想從東到西,而這一切,從未離開過月臺

記憶從西到東,夢想從東到西,而這一切,從未離開過月臺。

從前的月臺,充滿了丁香花開一樣的溫馨,那時候是二姨遠嫁回家時的愉悅,好吃的一大堆,我也趁機懶著不用再飯後洗碗。

後來的月臺,雖是送別,卻是在夢想驅馳下的歡歌,是母親一次次心懷鳳凰於飛般的喜悅與等待。

我打起了行囊,雙肩包,手提袋,高聲地喊著媽媽等等我,而路邊,一朵朵無名小花各色芬芳著,鄰居那個父親是銀行行長家的大舌頭男孩,還有幾個我同班的男同學都于陌上向我這邊踮起腳尖張望,白色藍碎花的連衣長裙秀著我風吹可折的腰肢,我知道只要我吭一聲或是看他們一眼,

他們就會蜂擁地撲上來為我提行李,送我去車站,那一年,十七歲,我考取了功名,我們村唯一的一位。

那時的月臺是父親過年時燃放著的鞭炮,充盈著喜氣。母親于所有送行的親友裡笑得最好,腰杆最直,聲音最大:那啥,都孛著急,你家孩子明年也會考上的。她那兩隻長長的粗辮子上還沾著昨夜為我縫製衣裙時的各種碎細的線頭,三姨用指甲認真的摳著,

連同她肩上,袖口,大腿上的,都小心撿下。

人生的列車轟隆隆的一輛輛疾馳過我的家鄉,而母親張望的眼從春到夏,祈盼與遙望。

漸漸的,她遙望的身姿已經發福而且遲鈍,兩條粗黑的長辮不知何時剪短了,稀疏了,像幾隻黑白花的蚯蚓彎彎曲曲地趴在頭皮上,而母親的頭皮,如深秋依然堅強生長著的薄收的幾顆玉米杆怎麼也遮蓋不住大地一樣的裸☆禁☆露著。

這時候,回鄉,

便是對母親莫大的饋賞與慰藉,她會提前十幾天就問清楚每一列火車准點進站的時間,這所有的時間她都不用寫在本上,而能一一記清,如數家珍。她會提前一遍遍叮囑父親收看天氣預報,以便知曉我每一程的雨雪陰晴,洞見遠在萬水千山之外的女兒,適時的溫涼與厚薄。

故鄉的炊煙,嫋嫋婷婷。媽媽總會要堅持著去火車站送行,這不是一個傳統民族的特定儀式,而是一個母親執著地想要伴著女兒遠行前的每一分鐘。

媽你回去吧,這車站不讓進來。此後的這句話,便是我一生最不願啟齒的那一句,媽媽總會提前回頭擦好了眼淚,假裝含笑的趴在玻璃窗子上揮手,向列車這邊望上最後的無數眼,她是想要,把這一輩子都沒看夠的女兒的小臉用最最鋒利的小刀刻畫於心!儘管這小刀曾極其殘忍的無數次地割裂過一個母親的心。

無情的鐵路規定,

就是這幾分這幾秒阻擋了此去漂泊的拳拳叮嚀,阻擋了母親于流年碎念裡的每一點祝福,和每一滴牽腸掛肚著的無悔的深情。

無情的月臺,負責任的記錄著人生的每一場離別與悲歡,還有母親一輩子無休止的長長的思念,以及母女們,這輩子最淺淡的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