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懷民:其實人生不用那麼急
其實人生不用那麼急
作者|林懷民
我年輕的時候讀過一本書,
在城市,他學了做生意,做得很成功,又遇到了一個城裡最紅最美的妓☆禁☆女。但他還是不滿足,覺得這些事情都是錯的,
在河邊,他聽到河裡有各種各樣的聲音在對他說話,高興的、悲傷的,人世的百態都在說話。於是,他決定要做一個划船的人,做舟子的助手。後來,
1994年,我帶著這本書去了印度,我不知道為什麼要去菩提迦耶。當時我在新加坡演出,看到報紙上有一則廣告,上面寫著「印度,它是聖土」。然後,我就抵死要去了。
剛去印度,是一個很恐怖的經驗,和以前的旅行完全不一樣。因為所有的生老病死都在街上發生,印度的古跡非常漂亮,但街上有很多乞丐,很多窮人。
剛開始不知道怎麼辦,
有一天,我在火車站,
擦完後,他只要很少的錢,我給了他10塊錢,告訴他不用找了。當時,那個小孩抬起頭,看著我,像太陽一樣笑起來,一直跟我說謝謝。我看著他拖著弟弟一邊跑還一邊回頭對我笑,
印度是一個很有趣的地方,印度人幾乎跟所有的動物生活在一起,他們和自然完全和平共處。有時場景非常神奇,比如你會在夕陽下的貧民窟,看到孔雀路過,然後就在街上開屏了;你在火車站,就看到牛跑到了月臺上。看到這些,會覺得很感動。
在印度,火車如果晚點6小時,那是正常情況,晚點13小時才算晚了。不過,印度的火車比起印度的飛機,算是太準時了。剛去印度的時候,我會很生氣,老是去催去問,火車到底什麼時候才來,每個人告訴你的都不一樣。但去了一段時間後,我就安穩下來。
從那天開始,我覺得印度的火車一定會來,飛機也一定會來,我們幹嗎這麼急呢?人生可以不必那麼急。所以,我在印度的月臺上讀了很多很多書。
這是印度教我的第一件事。我們生活在一個非常繁忙的時代,總是塞車,總是一天到晚急得不得了,我們要效率、要利潤。但其實我們不用那麼急。
坐著火車,我去了一個城市,叫瓦拉那西,那裡是印度教的聖地,在恒河邊,很多孤苦無依的人都要去那裡,爬都要爬著去,因此,那裡每天都有很多人,乞丐和生病的人最多。每天都可以看到,人們在河邊把屍體火化了,將骨灰撒到河裡,而過了兩百米,又有很多人在河裡洗澡,喝河水,因為是聖水。
在河邊,我看到這一切嚇壞了,水是黑色的,很髒。河上有船,信徒們將花朵和蠟燭撒在河裡,花朵、蠟燭都在水上漂著,漂著漂著就漂來一具燒了一半的屍體。當時,太陽非常大,我站在河邊,過了很久,感到非常非常開心,非常感動,眼前的恒河就像媽媽一樣,養生送死,生死是這樣自然,通通在一起。
這一切是在我們的文化、我們的世界裡看不到的。我們的文化逃避了死亡,掩飾了死亡,生病和死亡我們是藏起來的,等到真的死了,我們又會把它美化。
我特別感動,感到它幾乎改變了我的一輩子。人本來就是這麼簡單,我們是大自然的一部分,所有的事情都是有枯有榮,春夏秋冬、四季輪回,然後人走了,回到水裡。
離開菩提迦耶之後,我想我的人生改變了。第一個收穫是不著急,第二個收穫是沒有什麼叫作成敗。我能做的事情就是把我的舞蹈分享給更多人,盡我最大的力氣去分享。
在人類歷史上,實現財富的均分是很難的,但我想,至少精神的均分應該可以吧。所以,我回家之後,像做夢一樣,就編了《流浪者之歌》這支舞蹈中很安靜的一部分。
-作者-
林懷民,享譽國際的臺灣編舞家,1947年出生於臺灣嘉義。“雲門”是中國最古老的舞蹈,相傳存在於五千年前的黃帝時代,舞容舞步均已失傳,只留下這個美麗的舞名。林懷民先生創辦了雲門舞集,帶動了臺灣現代表演藝術的發展。雲門的舞蹈訓練講究一個字“松”跟書法一樣讓人有一種自在的感覺。雲門舞集,回到身體,林懷民把智慧融入舞蹈,融入生活的點滴。
不過,印度的火車比起印度的飛機,算是太準時了。剛去印度的時候,我會很生氣,老是去催去問,火車到底什麼時候才來,每個人告訴你的都不一樣。但去了一段時間後,我就安穩下來。從那天開始,我覺得印度的火車一定會來,飛機也一定會來,我們幹嗎這麼急呢?人生可以不必那麼急。所以,我在印度的月臺上讀了很多很多書。
這是印度教我的第一件事。我們生活在一個非常繁忙的時代,總是塞車,總是一天到晚急得不得了,我們要效率、要利潤。但其實我們不用那麼急。
坐著火車,我去了一個城市,叫瓦拉那西,那裡是印度教的聖地,在恒河邊,很多孤苦無依的人都要去那裡,爬都要爬著去,因此,那裡每天都有很多人,乞丐和生病的人最多。每天都可以看到,人們在河邊把屍體火化了,將骨灰撒到河裡,而過了兩百米,又有很多人在河裡洗澡,喝河水,因為是聖水。
在河邊,我看到這一切嚇壞了,水是黑色的,很髒。河上有船,信徒們將花朵和蠟燭撒在河裡,花朵、蠟燭都在水上漂著,漂著漂著就漂來一具燒了一半的屍體。當時,太陽非常大,我站在河邊,過了很久,感到非常非常開心,非常感動,眼前的恒河就像媽媽一樣,養生送死,生死是這樣自然,通通在一起。
這一切是在我們的文化、我們的世界裡看不到的。我們的文化逃避了死亡,掩飾了死亡,生病和死亡我們是藏起來的,等到真的死了,我們又會把它美化。
我特別感動,感到它幾乎改變了我的一輩子。人本來就是這麼簡單,我們是大自然的一部分,所有的事情都是有枯有榮,春夏秋冬、四季輪回,然後人走了,回到水裡。
離開菩提迦耶之後,我想我的人生改變了。第一個收穫是不著急,第二個收穫是沒有什麼叫作成敗。我能做的事情就是把我的舞蹈分享給更多人,盡我最大的力氣去分享。
在人類歷史上,實現財富的均分是很難的,但我想,至少精神的均分應該可以吧。所以,我回家之後,像做夢一樣,就編了《流浪者之歌》這支舞蹈中很安靜的一部分。
-作者-
林懷民,享譽國際的臺灣編舞家,1947年出生於臺灣嘉義。“雲門”是中國最古老的舞蹈,相傳存在於五千年前的黃帝時代,舞容舞步均已失傳,只留下這個美麗的舞名。林懷民先生創辦了雲門舞集,帶動了臺灣現代表演藝術的發展。雲門的舞蹈訓練講究一個字“松”跟書法一樣讓人有一種自在的感覺。雲門舞集,回到身體,林懷民把智慧融入舞蹈,融入生活的點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