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驚世愛情
母親2002年去世，活了81歲。如果活到現在是94歲。81歲，按照過去鄉下人
大概沒有人會為這樣的奶奶自豪——別的女人都只有一個男人，而她有兩個。
也就是說，我有兩個爺爺。
你們別以為，奶奶家每天爭風吃醋雞飛狗跳亂七八糟，不不，奶奶有7個孩子，地上跑的咚咚咚，要吃的，炕上哭得哇哇哇，還是要吃的，在孩子們的哭喊聲中，兩個爺爺只好歎息一聲，各自扛著鋤頭下地了。奶奶安頓好孩子們，讓大一點的哄著小一點的，自己走五裡路，到田裡給爺爺們送茶水，
“媽，為啥我有兩個爺爺？”
我可以走路了，跟著媽媽去鄰居娟娟家串門子，我和娟娟成了好朋友，我們聊院子裡的花，天空中的雲以及水塘裡的小蝌蚪。可是有一天我們吵架了，因為她說她只有一個爺爺和一個奶奶，
“胡說，我兩個爺爺都是親爺爺！”我特別生氣，和娟娟吵了一架，雖然我不相信她，可是她比我大一歲，對於小孩子來說，大一歲就意味著掌握了很多人生真理，我哭著跑回家問媽媽。
“說了你也不懂，小孩子不要亂問，快去玩吧！”
我悶悶不樂地坐在門口的小水塘邊，聽青蛙“呱”“呱”“呱”地叫，
兩個爺爺扛著鋤頭一前一後回來了，鋤頭在月光下也亮閃閃的，好像他們攜著玉歸來了。奶奶在院子裡喂雞，她大聲招呼爺爺們進門吃飯。
“咋了，嬌嬌，還不進去吃飯？”其中一個爺爺問。
“不咋，不想吃。”我撅著嘴，不肯回答。
“哎呦，還不說。你看，嘴噘得能掛醋瓶子了。
“哼！”我還是不說。
“好啦好啦，你看這是什麼？”
“呀，錢！”我跳了起來，眼睛直勾勾的看著爺爺手裡的錢。
“嘿，不想吃飯，就去買袋速食麵，順便給爺爺買盒大青山。”爺爺笑眯眯的看著我。
“就慣著她！”奶奶披著一身潔白的月光走過來，嗔怨道。
“唉！”我抓起爺爺手裡的錢就跑。
“孩子嘛！”爺爺的聲音有點沙啞，聽起來好像是給耳朵撓癢癢，特別受用。我突然回頭看了一眼，奶奶的頭輕輕的靠在爺爺的肩膀上，
當晚的月亮又乾淨又完整，奶奶和爺爺的眼裡都是溫柔的玉。
第二天，我就和娟娟和好了，因為我給她吃了半袋速食麵。
“我爺爺從來不給我錢。”娟娟攤開手掌，用舌頭舔了舔手掌上最後一點速食麵沫沫，羡慕的說。
“我爺爺可好了，經常給我零花錢。”我得意的說。
“嗯，我為啥就沒有兩個爺爺，不然我也能吃到速食麵了。”
“沒事，下次爺爺再給錢了，我買了速食麵還給你吃。”
就這樣，我們的友誼在速食麵的粘合下，一次比一次牢固。
我第一次覺得，有兩個爺爺真好。
或者，如果老天爺只允許我有一個爺爺，我就只要這一個疼我的。另一個爺爺，從來沒有給過我零花錢，也不會對奶奶溫柔的說話。
我也喜歡奶奶，她雖然有白頭發了，不過個子高高的，眼睛大大的，還是很漂亮。她做的飯也好吃，打得毛衣有很多漂亮的圖案，我最喜歡到奶奶家住，聽爺爺講故事，講薛剛反唐，飛馬走過豐鎮，在巨石上留下馬蹄印，有了薛剛山；講紅樓夢中黛玉和寶玉的遺憾不能廝守，講水滸傳中江湖兒女的豪情壯志……
我和娟娟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很快就過去了，我們一起上了小學。小學真是一個複雜的地方，我得花很大的精力去應付老師和同學，放學後還要幫媽媽掃地、喂羊，幫奶奶喂雞，幫爺爺買煙，幫爸爸買酒……我一點也不喜歡小學。
三年級的時候，我出水痘了，還得了中耳炎，不得不在家休息。我耳朵疼，天天哭，奶奶不放心我，把我接到家裡住，精心照顧。輸液打針我最怕了，看見針管就哭，奶奶輕言軟語的哄著我，我的小腳亂踢，把奶奶踢得特別厲害。她還是抱著我，哄著我。我聽不見聲音，不願意和任何人說話，奶奶和爺爺輪流來哄我，商量著做什麼飯給我，一點刺激都不讓我受。後來我病好了，懂事了才知道，當時自己有多危險，農村人也不懂到醫院去，要不是奶奶和爺爺悉心照顧我，我有可能一輩子就聾了。
我在作文裡寫奶奶和爺爺對我的愛，卻被同學氣哭了。
“我奶奶說了，段嬌嬌的奶奶是個xxx，一個女人有兩個男人。你爺爺是個窩囊廢，管不住自己的媳婦！”
“不許瞎說！”娟娟也和我一樣生氣。
“我沒瞎說！”那個臭小子把脖子抬得高高的，氣定神閑。同學們都哈哈哈大笑起來，我“哇”的一聲哭了，抓起書包就往家跑。
我抽抽啼啼地跑回了家，突然想起爺爺說的話：“你已經是上了學的人了，又不是穿開襠褲的小屁孩，不能隨隨便便哭了。”我抹了抹眼淚，沒有再去問媽媽。兩個爺爺只有一個是親爺爺，我已經懵懵懂懂的知道了，而另一個，不是。
他只是奶奶的“相好的”。
可是，他才是我最最喜歡的爺爺啊！
他抱著我給我講書裡的故事，他給我零花錢，有好吃的他偷偷留給我，趕交流會的時候背著我去看唱大戲……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漸漸明白了什麼是“相好的”。再一次走進奶奶家，面對爺爺熱情的招呼，我竟無法再和他親近。
而我的親爺爺，對於這一切都坦然接受，他們三個人住在一起，吃在一起，好像真的是和諧的一家子，我不能理解。
我隱隱約約知道，這不是光彩的事，有兩個爺爺不值得驕傲，有兩個男人更是一種禁忌。
我初一的時候，我的親爺爺生病了，媽媽說，他可能熬不過去了這個冬天了，要走了。我們家吃什麼好吃的，都要給爺爺奶奶送過去。
那個冬天刮著很薄很利的風，樹上連一片樹葉都沒有。沒有下雪的的冬天是空蕩蕩的，連天空的顏色都是土的，家家戶戶都關著門，怕僅有的一點點爐火的熱氣跑出去。
我穿著厚厚的棉襖，到奶奶家送餃子。
“孩子，咋了，不高興了，來，這是10塊錢，給爺爺買盒大青山，剩下的你買速食麵。”見到我，爺爺依然是那麼高興，眼睛都眯起來了，鬍子一翹一翹的，可是我覺得很滑稽很可笑。
“我早就不喜歡吃速食麵了。”我冷冷的說，轉身留給他一個背影。
“這孩子，好好和爺爺說話！”奶奶責備我。
“沒事，沒事。”爺爺依然笑呵呵的，只是那笑聲那麼乾澀，無奈，就像那個冷極了的冬天。
我的親爺爺半躺在炕頭上，扯著嘶啞的嗓子說：“嬌嬌來了？”
我看見他消瘦的臉，竟然不爭氣的哭了。這個從來都不怎麼疼我的親爺爺，這個有七個兒女的男人，一輩子沒本事，辛辛苦苦種地養家，脾氣倔強如牛，可還是養活不了七個孩子，必須得靠另一個男人。
不知道他怎麼想的。
我恨他的無能。
恨他給我的童年帶來的困惑。
我更恨他，為什麼給奶奶幸福，還要借助別人的手。
我最恨的就是，即便如此，他還是要走了，把自己女人的下半生，完全交付到情敵手裡。
回到家裡，我再一次問起了這個盤繞在心頭的問題。媽媽撚了撚手裡的線頭，眯著眼睛，一邊為縫棉褲，一邊講起了往事。
媽媽說，她嫁過來的時候，這個爺爺就在了。大人的世界很複雜，反正我親爺爺沒本事，如果不是這個爺爺，奶奶自己是沒辦法把7個孩子帶大的。
奶奶9歲嫁到段家。九歲的孩子啊，踩著小板凳做一家子的飯，做不好就挨婆婆的打，幹完家務活還得幹農活，真是什麼苦都吃過。苦難的歲月直接打斷了她的童年，把9歲的她推向了成人。
她15歲生孩子，一個又一個，大著肚子在地裡鋤地，沒有享受過童年，也不知道做備受寵愛的女兒是什麼感覺。男人是一個不解風情的老實人，只知道種地，可是拼了命，家裡依然窮的叮噹響，七個孩子餓得嚎啕大哭，勞作了一天，她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第二天，她依然穿戴整齊，到田地裡勞作。她太要強，不願意人別人面前示弱。
23歲，她遇到了另一個男人，一個懂得心疼女人的男人，他叫馬和，是村裡第四生產隊的隊長，村裡出名的精明能幹。
那是一個冬天，天空中飄著薄薄的雪，入夜了，一個女人敲響了他的門。帶著清冽的空氣和濕潤的雪花，她站在門口，一雙大眼睛帶著一絲靦腆，還帶著一絲倔強。
“隊長，能不能借點糧，家裡啥也沒了，孩子們都餓……”顯然，她是鼓足了勇氣才敲響了他的門，可是說著說著，語氣低了下去，眼裡憋著亮晶晶的淚花，如她肩上的剛剛融化的雪，只是她強忍著，不肯讓那淚落下來。
他知道這個女人，只是沒怎麼打過交道。一般借糧這事兒都是男人來的，她怎麼來了？不過想想她男人，實在不會說話，也能理解。他爽快的答應了。
那是1956年的冬天，11月11日，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以後每一次再見到這個女人，他總是想起她不肯掉下的眼淚，心裡放不下，安排任務的時候，稍微的偏袒了一些。家裡沒糧了，他主動借出來；地裡的活幹不完了，也是他來幫忙；孩子們餓了，他掏出零錢給孩子們買吃的……
他是村裡少數的讀書人，他想到了一個可怕的詞：愛情。
他敬佩她的堅強，能幹；她感激他的善良，聰明。
也許是他大著膽子說了什麼，誰也不知道，可是他們大概也只能用一句詩來形容：“恨不相逢未嫁時”
因為，馬和也結婚了。
他們，認識的太遲了。有時候時間很殘忍，讓人相愛，卻不給人機會長相廝守。
年輕的時候，誰也有為愛奮不顧身的衝動。為了這個可憐又可愛的女人，馬和離婚了。他沒有得到肯定的回答，但是他想問心無愧的去愛另一個女人，所以不能再有羈絆。
她的確沒有給他答案，一輩子都沒有。
他出現在她的生活裡，就這樣，沒名沒分，無緣無故。他把自己掙的所有錢都給了這個女人，7個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的孩子。
這其中，一直夾著一個沉默的男人，他就是我的親爺爺。
村裡流言四起。他不聽，不在乎，用盡所有的力氣去愛一個女人，轟轟烈烈，終於給另一個人抓住了把柄。70年代，政治鬥爭並不會因為貧窮而消失，雖然只是一個生產隊隊長，卻依然被告到了上頭。
理由是，欺負軍屬家屬。
那年，女人的大兒子，也就是我的大伯參軍了，這其中少不了他四處奔波。他們都以為，這是一件好事。可是畢竟，他的愛不能放在太陽底下。
他的所作所為，要被說成是欺負軍人家屬，他也不能辯駁。
人們興師動眾，那個一直沉默的男人被請到了公社，村裡能來的都來了，大家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一出好戲：手撕情敵的好戲。
“馬和和我們家是好朋友，沒有欺負我。”這個沉默的男人就說了這麼一句話，然後離開了。他的表現沒有滿足村民八卦的好奇心，大家紛紛對他的表現表示出不滿，並關起門來罵他窩囊。
也許，一輩子沒有給過自己女人一丁點安慰，“朋友”兩個字，並非一個爺爺對另一個爺爺的敬意，而是對共同的女人的愛意。
於是，他們就這麼生活在了一起，不明不白，也明明白白，都是為了愛，為了過日子。
79年冬天，生產隊解散了，馬和爺爺失去了隊長的職位，也失去了隊長的權利。他像普通的男人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為了一個不是自己妻子的女人，為了7個不是自己孩子的孩子。
他們兩個男人，真得像是朋友一樣，默默的為種地，安靜的生活，看著孩子們一點點長大，成人，娶妻，生子，不理會別人的閒言閒語。
在馬和爺爺的幫助下，爸爸才娶了媽媽，才有了我。
那次之後，我明白了，世界上所有的愛情並非一個樣子，每個人都有各自的苦衷，而成全愛的方式，千差萬別，卻也殊途同歸。
那就是，讓她的日子過得不那麼難。
這一點，兩個爺爺都有默契。
那個冬天，我的親爺爺真得沒有熬過去，他走了，從此之後，兩個爺爺帶給一個小女孩的煩惱徹底消失了。
我一直以為，我的親爺爺對奶奶沒有愛情，直到他離去，我才明白，在他看來，沉默與不破壞，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愛情了。
之後，我又和馬和爺爺的關係又恢復到以前了。我只剩下一個爺爺了，我必須愛他。爺爺從小抱著我給我讀書，我從書中懂得一個道理：對老人的愛，不管多早，都是太遲。
“嬌嬌，看到你奶奶沒有？”高中放假回家，爺爺問的最多的問題就是這個。我有些暗暗的失落，這個老頭，我長大了難道不可愛了嗎？為什麼總是問奶奶在哪？
“哈，我剛才看到奶奶在供銷社門口和一個老頭聊天呢！”我逗他。
“真的？誰？”
爺爺驚得眼睛都瞪大了，好像70歲的奶奶還是50年前他初見時的俊俏模樣，我哈哈大笑。
“嬌嬌，看到你爺爺沒有？”奶奶也是，一會不見就四處打探，好像怕爺爺丟了一樣。70多歲了，又不是7歲。
可是他們如此老了，還是這樣彼此需要、彼此相愛的狀態，讓我對婚姻生活充滿期待。
奶奶的擔心不是多餘的，爺爺記性越來越差，終於忘記了回家的路，一次出門溜達，沒有回來。
他丟了。
她丟了他。
奶奶荒了，爸爸和叔叔到處找爺爺，半夜打著手電筒，野地裡喊著，就是不見爺爺的蹤影。
奶奶一直在哭。
奶奶是個堅強的女人，
三個女兒，四個兒子，大女兒和二兒子先她一部離開，二女兒失蹤，四兒子一直單身，喝醉酒了還發酒瘋，可是有爺爺在身邊，她都一一挺過來了。奶奶和爺爺一輩子沒有善良，不知道為什麼要受這麼多罪，到老了也沒享過一天福。好不容易等到我們長大了，能盡點孝心，他卻又得了老年癡呆症。
整整一夜，爸爸他們找了整整一夜，清晨，在野地裡的一塊大石頭下，找到了凍得瑟瑟發抖的爺爺。
“我不走，我要等花女。”爸爸說，爺爺像是一個孩子一樣固執，說和奶奶約好了，要等奶奶來。是的，花女，奶奶的名字像是被刻在了爺爺腦子裡，是他一生唯一的羈絆。
爸爸沒有辦法，只好把奶奶帶過來。爺爺看到奶奶，立刻抓住奶奶的手，好像丟了的寶貝一樣。
聽說那一整天，兩個老人的手都沒有鬆開。
“爺爺，我回來看你了？”我出嫁的時候，爺爺已經十分糊塗了，有時候連我也不認識。每次回來看他，都要問一遍：“你是誰呀？”
“我是嬌嬌。”
“哦……”他長歎一聲，然後看向奶奶，奶奶點點頭，才又看向我：“嬌嬌呀！找對象了嗎？”
我欲哭無淚，老公都給他介紹多少遍了，還是記不住。
可是奶奶對爺爺特別有耐心。
“這是嬌嬌女婿。”她一遍，又一遍的說，從來不會覺得煩。爺爺病犯了，身體不舒服，經常犯事兒，把白麵給撒了一地，床單給撕開，把碗打碎，把飯倒了……家裡像是遭賊了，人們都說可惜了白麵可惜了床單，只有奶娘，她心疼爺爺，她從不說爺爺一句，只是讓他發洩，再慢慢收拾。
“他就是身子難受。”奶奶抹著眼淚，慢慢去收拾東西。
“給吃上點藥，讓老漢睡去哇。睡著了不害。”有人提議，奶奶從來不同意。她知道，和爺爺相處的時間不多了，即便是惹禍，也希望這個男人活生生的在自己身邊。
爺爺摔了一跤，不能下地了，奶奶每天給抹藥按摩，輕言輕語，一如剛剛相愛的戀人，她從來沒有抱怨。我見過很多老夫老妻，拌嘴吵架，可是奶奶和爺爺沒有。也許他們都知道，這些時光是從別處偷來的，要好好珍惜。
爺爺的情況越來越壞了，今年，他已經不認識我了，徹底忘了。包括爸爸、叔叔伯伯姑姑……村裡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所有的一切，除了一個名字——花女。
他像是一個孩子一樣，時時刻刻都要問奶奶在哪。
奶奶很愛串門子，可是自從爺爺生病，她很少出門。她不放心這個固執的老頭，畢竟，全中國這麼大，他只認得她一個人，他只有她一個人。
國慶日我回來了，奶奶來家裡串門。才說了10分鐘話，就著急著回去。
“沒事，一會沒事。”我安慰道。
“不行，萬一餓了呢？要以走出去丟了呢，萬一在外面凍死呢？”奶奶絮絮叨叨了一連串，趕緊回家去了。
我看著奶奶滿頭白髮，83歲了，提起爺爺，依然像是18歲的小姑娘提起暗戀的隔壁班男生。
家裡吃啥好吃的，還是慣例，我們去給爺爺奶奶送餃子。
爺爺依然坐在炕頭上，奶奶坐在他身邊，秋日的陽光暖暖的鋪在這個農家小院，鋪在泛光的油布上，鋪在爺爺奶奶身上。奶奶看到我進來了，揮揮手示意別說話，爺爺睡著了，靠著奶奶的肩膀。奶奶一動不動，柔和的目光看著爺爺，讓我想起了多年前那個月光滿地的夏夜，她也是這麼看著爺爺。
我放下餃子走了，出門的時候，緊緊握住了老公的手。
11月11號晚上十點，爺爺去世了。好像命中註定一樣，61年前的11月11日，他愛上了她，從此不離不棄。61年後的同一天晚上，他離開了她。
聽媽媽說，爺爺走之前幾天，一句話也不說，抱著頭，默默痛苦著。可是離開的時候，他叫了一聲花女，然後才閉上了眼。其實爺爺活到85歲，和最愛的人一輩子，也算是幸福了。雖然我從來沒有聽爺爺和奶奶說過一個愛字，可是從他們身上，我看到了愛情的模樣。
大概沒有人會為這樣的奶奶自豪——別的女人都只有一個男人，而她有兩個，她給我帶來兩個爺爺。
現在的我，為奶奶自豪，畢竟在那個年代，她想追求愛情也想為7個孩子負責，她勇敢的選擇最難的一條路。
每一代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浪漫，只是形式有所不同，濃濃的愛意從來不變。那些靜水深流的歲月裡，上演過太多的浪漫故事，我想爺爺和奶奶的故事算是一種。是清貧日子裡的彼此享受，是萬人指責下的默默承受，是身患重病時的不離不棄。
我經常看到明星戀愛了離婚了，大家嚷嚷著相信愛情呀不相信愛情呀。我看著愛情的模樣長大，我從爺爺和奶娘瑣碎時光中的不離不棄中，看見自己的來路，也看見自己的去處。
我永遠相信愛情，相信不離不棄，生死相隨。
作者：小田不攔你
來源：簡書
我買了速食麵還給你吃。”就這樣，我們的友誼在速食麵的粘合下，一次比一次牢固。
我第一次覺得，有兩個爺爺真好。
或者，如果老天爺只允許我有一個爺爺，我就只要這一個疼我的。另一個爺爺，從來沒有給過我零花錢，也不會對奶奶溫柔的說話。
我也喜歡奶奶，她雖然有白頭發了，不過個子高高的，眼睛大大的，還是很漂亮。她做的飯也好吃，打得毛衣有很多漂亮的圖案，我最喜歡到奶奶家住，聽爺爺講故事，講薛剛反唐，飛馬走過豐鎮，在巨石上留下馬蹄印，有了薛剛山；講紅樓夢中黛玉和寶玉的遺憾不能廝守，講水滸傳中江湖兒女的豪情壯志……
我和娟娟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很快就過去了，我們一起上了小學。小學真是一個複雜的地方，我得花很大的精力去應付老師和同學，放學後還要幫媽媽掃地、喂羊，幫奶奶喂雞，幫爺爺買煙，幫爸爸買酒……我一點也不喜歡小學。
三年級的時候，我出水痘了，還得了中耳炎，不得不在家休息。我耳朵疼，天天哭，奶奶不放心我，把我接到家裡住，精心照顧。輸液打針我最怕了，看見針管就哭，奶奶輕言軟語的哄著我，我的小腳亂踢，把奶奶踢得特別厲害。她還是抱著我，哄著我。我聽不見聲音，不願意和任何人說話，奶奶和爺爺輪流來哄我，商量著做什麼飯給我，一點刺激都不讓我受。後來我病好了，懂事了才知道，當時自己有多危險，農村人也不懂到醫院去，要不是奶奶和爺爺悉心照顧我，我有可能一輩子就聾了。
我在作文裡寫奶奶和爺爺對我的愛，卻被同學氣哭了。
“我奶奶說了，段嬌嬌的奶奶是個xxx，一個女人有兩個男人。你爺爺是個窩囊廢，管不住自己的媳婦！”
“不許瞎說！”娟娟也和我一樣生氣。
“我沒瞎說！”那個臭小子把脖子抬得高高的，氣定神閑。同學們都哈哈哈大笑起來，我“哇”的一聲哭了，抓起書包就往家跑。
我抽抽啼啼地跑回了家，突然想起爺爺說的話：“你已經是上了學的人了，又不是穿開襠褲的小屁孩，不能隨隨便便哭了。”我抹了抹眼淚，沒有再去問媽媽。兩個爺爺只有一個是親爺爺，我已經懵懵懂懂的知道了，而另一個，不是。
他只是奶奶的“相好的”。
可是，他才是我最最喜歡的爺爺啊！
他抱著我給我講書裡的故事，他給我零花錢，有好吃的他偷偷留給我，趕交流會的時候背著我去看唱大戲……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漸漸明白了什麼是“相好的”。再一次走進奶奶家，面對爺爺熱情的招呼，我竟無法再和他親近。
而我的親爺爺，對於這一切都坦然接受，他們三個人住在一起，吃在一起，好像真的是和諧的一家子，我不能理解。
我隱隱約約知道，這不是光彩的事，有兩個爺爺不值得驕傲，有兩個男人更是一種禁忌。
我初一的時候，我的親爺爺生病了，媽媽說，他可能熬不過去了這個冬天了，要走了。我們家吃什麼好吃的，都要給爺爺奶奶送過去。
那個冬天刮著很薄很利的風，樹上連一片樹葉都沒有。沒有下雪的的冬天是空蕩蕩的，連天空的顏色都是土的，家家戶戶都關著門，怕僅有的一點點爐火的熱氣跑出去。
我穿著厚厚的棉襖，到奶奶家送餃子。
“孩子，咋了，不高興了，來，這是10塊錢，給爺爺買盒大青山，剩下的你買速食麵。”見到我，爺爺依然是那麼高興，眼睛都眯起來了，鬍子一翹一翹的，可是我覺得很滑稽很可笑。
“我早就不喜歡吃速食麵了。”我冷冷的說，轉身留給他一個背影。
“這孩子，好好和爺爺說話！”奶奶責備我。
“沒事，沒事。”爺爺依然笑呵呵的，只是那笑聲那麼乾澀，無奈，就像那個冷極了的冬天。
我的親爺爺半躺在炕頭上，扯著嘶啞的嗓子說：“嬌嬌來了？”
我看見他消瘦的臉，竟然不爭氣的哭了。這個從來都不怎麼疼我的親爺爺，這個有七個兒女的男人，一輩子沒本事，辛辛苦苦種地養家，脾氣倔強如牛，可還是養活不了七個孩子，必須得靠另一個男人。
不知道他怎麼想的。
我恨他的無能。
恨他給我的童年帶來的困惑。
我更恨他，為什麼給奶奶幸福，還要借助別人的手。
我最恨的就是，即便如此，他還是要走了，把自己女人的下半生，完全交付到情敵手裡。
回到家裡，我再一次問起了這個盤繞在心頭的問題。媽媽撚了撚手裡的線頭，眯著眼睛，一邊為縫棉褲，一邊講起了往事。
媽媽說，她嫁過來的時候，這個爺爺就在了。大人的世界很複雜，反正我親爺爺沒本事，如果不是這個爺爺，奶奶自己是沒辦法把7個孩子帶大的。
奶奶9歲嫁到段家。九歲的孩子啊，踩著小板凳做一家子的飯，做不好就挨婆婆的打，幹完家務活還得幹農活，真是什麼苦都吃過。苦難的歲月直接打斷了她的童年，把9歲的她推向了成人。
她15歲生孩子，一個又一個，大著肚子在地裡鋤地，沒有享受過童年，也不知道做備受寵愛的女兒是什麼感覺。男人是一個不解風情的老實人，只知道種地，可是拼了命，家裡依然窮的叮噹響，七個孩子餓得嚎啕大哭，勞作了一天，她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第二天，她依然穿戴整齊，到田地裡勞作。她太要強，不願意人別人面前示弱。
23歲，她遇到了另一個男人，一個懂得心疼女人的男人，他叫馬和，是村裡第四生產隊的隊長，村裡出名的精明能幹。
那是一個冬天，天空中飄著薄薄的雪，入夜了，一個女人敲響了他的門。帶著清冽的空氣和濕潤的雪花，她站在門口，一雙大眼睛帶著一絲靦腆，還帶著一絲倔強。
“隊長，能不能借點糧，家裡啥也沒了，孩子們都餓……”顯然，她是鼓足了勇氣才敲響了他的門，可是說著說著，語氣低了下去，眼裡憋著亮晶晶的淚花，如她肩上的剛剛融化的雪，只是她強忍著，不肯讓那淚落下來。
他知道這個女人，只是沒怎麼打過交道。一般借糧這事兒都是男人來的，她怎麼來了？不過想想她男人，實在不會說話，也能理解。他爽快的答應了。
那是1956年的冬天，11月11日，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以後每一次再見到這個女人，他總是想起她不肯掉下的眼淚，心裡放不下，安排任務的時候，稍微的偏袒了一些。家裡沒糧了，他主動借出來；地裡的活幹不完了，也是他來幫忙；孩子們餓了，他掏出零錢給孩子們買吃的……
他是村裡少數的讀書人，他想到了一個可怕的詞：愛情。
他敬佩她的堅強，能幹；她感激他的善良，聰明。
也許是他大著膽子說了什麼，誰也不知道，可是他們大概也只能用一句詩來形容：“恨不相逢未嫁時”
因為，馬和也結婚了。
他們，認識的太遲了。有時候時間很殘忍，讓人相愛，卻不給人機會長相廝守。
年輕的時候，誰也有為愛奮不顧身的衝動。為了這個可憐又可愛的女人，馬和離婚了。他沒有得到肯定的回答，但是他想問心無愧的去愛另一個女人，所以不能再有羈絆。
她的確沒有給他答案，一輩子都沒有。
他出現在她的生活裡，就這樣，沒名沒分，無緣無故。他把自己掙的所有錢都給了這個女人，7個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的孩子。
這其中，一直夾著一個沉默的男人，他就是我的親爺爺。
村裡流言四起。他不聽，不在乎，用盡所有的力氣去愛一個女人，轟轟烈烈，終於給另一個人抓住了把柄。70年代，政治鬥爭並不會因為貧窮而消失，雖然只是一個生產隊隊長，卻依然被告到了上頭。
理由是，欺負軍屬家屬。
那年，女人的大兒子，也就是我的大伯參軍了，這其中少不了他四處奔波。他們都以為，這是一件好事。可是畢竟，他的愛不能放在太陽底下。
他的所作所為，要被說成是欺負軍人家屬，他也不能辯駁。
人們興師動眾，那個一直沉默的男人被請到了公社，村裡能來的都來了，大家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一出好戲：手撕情敵的好戲。
“馬和和我們家是好朋友，沒有欺負我。”這個沉默的男人就說了這麼一句話，然後離開了。他的表現沒有滿足村民八卦的好奇心，大家紛紛對他的表現表示出不滿，並關起門來罵他窩囊。
也許，一輩子沒有給過自己女人一丁點安慰，“朋友”兩個字，並非一個爺爺對另一個爺爺的敬意，而是對共同的女人的愛意。
於是，他們就這麼生活在了一起，不明不白，也明明白白，都是為了愛，為了過日子。
79年冬天，生產隊解散了，馬和爺爺失去了隊長的職位，也失去了隊長的權利。他像普通的男人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為了一個不是自己妻子的女人，為了7個不是自己孩子的孩子。
他們兩個男人，真得像是朋友一樣，默默的為種地，安靜的生活，看著孩子們一點點長大，成人，娶妻，生子，不理會別人的閒言閒語。
在馬和爺爺的幫助下，爸爸才娶了媽媽，才有了我。
那次之後，我明白了，世界上所有的愛情並非一個樣子，每個人都有各自的苦衷，而成全愛的方式，千差萬別，卻也殊途同歸。
那就是，讓她的日子過得不那麼難。
這一點，兩個爺爺都有默契。
那個冬天，我的親爺爺真得沒有熬過去，他走了，從此之後，兩個爺爺帶給一個小女孩的煩惱徹底消失了。
我一直以為，我的親爺爺對奶奶沒有愛情，直到他離去，我才明白，在他看來，沉默與不破壞，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愛情了。
之後，我又和馬和爺爺的關係又恢復到以前了。我只剩下一個爺爺了，我必須愛他。爺爺從小抱著我給我讀書，我從書中懂得一個道理：對老人的愛，不管多早，都是太遲。
“嬌嬌，看到你奶奶沒有？”高中放假回家，爺爺問的最多的問題就是這個。我有些暗暗的失落，這個老頭，我長大了難道不可愛了嗎？為什麼總是問奶奶在哪？
“哈，我剛才看到奶奶在供銷社門口和一個老頭聊天呢！”我逗他。
“真的？誰？”
爺爺驚得眼睛都瞪大了，好像70歲的奶奶還是50年前他初見時的俊俏模樣，我哈哈大笑。
“嬌嬌，看到你爺爺沒有？”奶奶也是，一會不見就四處打探，好像怕爺爺丟了一樣。70多歲了，又不是7歲。
可是他們如此老了，還是這樣彼此需要、彼此相愛的狀態，讓我對婚姻生活充滿期待。
奶奶的擔心不是多餘的，爺爺記性越來越差，終於忘記了回家的路，一次出門溜達，沒有回來。
他丟了。
她丟了他。
奶奶荒了，爸爸和叔叔到處找爺爺，半夜打著手電筒，野地裡喊著，就是不見爺爺的蹤影。
奶奶一直在哭。
奶奶是個堅強的女人，
三個女兒，四個兒子，大女兒和二兒子先她一部離開，二女兒失蹤，四兒子一直單身，喝醉酒了還發酒瘋，可是有爺爺在身邊，她都一一挺過來了。奶奶和爺爺一輩子沒有善良，不知道為什麼要受這麼多罪，到老了也沒享過一天福。好不容易等到我們長大了，能盡點孝心，他卻又得了老年癡呆症。
整整一夜，爸爸他們找了整整一夜，清晨，在野地裡的一塊大石頭下，找到了凍得瑟瑟發抖的爺爺。
“我不走，我要等花女。”爸爸說，爺爺像是一個孩子一樣固執，說和奶奶約好了，要等奶奶來。是的，花女，奶奶的名字像是被刻在了爺爺腦子裡，是他一生唯一的羈絆。
爸爸沒有辦法，只好把奶奶帶過來。爺爺看到奶奶，立刻抓住奶奶的手，好像丟了的寶貝一樣。
聽說那一整天，兩個老人的手都沒有鬆開。
“爺爺，我回來看你了？”我出嫁的時候，爺爺已經十分糊塗了，有時候連我也不認識。每次回來看他，都要問一遍：“你是誰呀？”
“我是嬌嬌。”
“哦……”他長歎一聲，然後看向奶奶，奶奶點點頭，才又看向我：“嬌嬌呀！找對象了嗎？”
我欲哭無淚，老公都給他介紹多少遍了，還是記不住。
可是奶奶對爺爺特別有耐心。
“這是嬌嬌女婿。”她一遍，又一遍的說，從來不會覺得煩。爺爺病犯了，身體不舒服，經常犯事兒，把白麵給撒了一地，床單給撕開，把碗打碎，把飯倒了……家裡像是遭賊了，人們都說可惜了白麵可惜了床單，只有奶娘，她心疼爺爺，她從不說爺爺一句，只是讓他發洩，再慢慢收拾。
“他就是身子難受。”奶奶抹著眼淚，慢慢去收拾東西。
“給吃上點藥，讓老漢睡去哇。睡著了不害。”有人提議，奶奶從來不同意。她知道，和爺爺相處的時間不多了，即便是惹禍，也希望這個男人活生生的在自己身邊。
爺爺摔了一跤，不能下地了，奶奶每天給抹藥按摩，輕言輕語，一如剛剛相愛的戀人，她從來沒有抱怨。我見過很多老夫老妻，拌嘴吵架，可是奶奶和爺爺沒有。也許他們都知道，這些時光是從別處偷來的，要好好珍惜。
爺爺的情況越來越壞了，今年，他已經不認識我了，徹底忘了。包括爸爸、叔叔伯伯姑姑……村裡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所有的一切，除了一個名字——花女。
他像是一個孩子一樣，時時刻刻都要問奶奶在哪。
奶奶很愛串門子，可是自從爺爺生病，她很少出門。她不放心這個固執的老頭，畢竟，全中國這麼大，他只認得她一個人，他只有她一個人。
國慶日我回來了，奶奶來家裡串門。才說了10分鐘話，就著急著回去。
“沒事，一會沒事。”我安慰道。
“不行，萬一餓了呢？要以走出去丟了呢，萬一在外面凍死呢？”奶奶絮絮叨叨了一連串，趕緊回家去了。
我看著奶奶滿頭白髮，83歲了，提起爺爺，依然像是18歲的小姑娘提起暗戀的隔壁班男生。
家裡吃啥好吃的，還是慣例，我們去給爺爺奶奶送餃子。
爺爺依然坐在炕頭上，奶奶坐在他身邊，秋日的陽光暖暖的鋪在這個農家小院，鋪在泛光的油布上，鋪在爺爺奶奶身上。奶奶看到我進來了，揮揮手示意別說話，爺爺睡著了，靠著奶奶的肩膀。奶奶一動不動，柔和的目光看著爺爺，讓我想起了多年前那個月光滿地的夏夜，她也是這麼看著爺爺。
我放下餃子走了，出門的時候，緊緊握住了老公的手。
11月11號晚上十點，爺爺去世了。好像命中註定一樣，61年前的11月11日，他愛上了她，從此不離不棄。61年後的同一天晚上，他離開了她。
聽媽媽說，爺爺走之前幾天，一句話也不說，抱著頭，默默痛苦著。可是離開的時候，他叫了一聲花女，然後才閉上了眼。其實爺爺活到85歲，和最愛的人一輩子，也算是幸福了。雖然我從來沒有聽爺爺和奶奶說過一個愛字，可是從他們身上，我看到了愛情的模樣。
大概沒有人會為這樣的奶奶自豪——別的女人都只有一個男人，而她有兩個，她給我帶來兩個爺爺。
現在的我，為奶奶自豪，畢竟在那個年代，她想追求愛情也想為7個孩子負責，她勇敢的選擇最難的一條路。
每一代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浪漫，只是形式有所不同，濃濃的愛意從來不變。那些靜水深流的歲月裡，上演過太多的浪漫故事，我想爺爺和奶奶的故事算是一種。是清貧日子裡的彼此享受，是萬人指責下的默默承受，是身患重病時的不離不棄。
我經常看到明星戀愛了離婚了，大家嚷嚷著相信愛情呀不相信愛情呀。我看著愛情的模樣長大，我從爺爺和奶娘瑣碎時光中的不離不棄中，看見自己的來路，也看見自己的去處。
我永遠相信愛情，相信不離不棄，生死相隨。
作者：小田不攔你
來源：簡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