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記鞭響，那棒子就揚起四蹄在水田中跑起來

六爺

文/何民

選稿：中鄉美桂林選稿基地主編 綠蔭

文圖編輯：丁錄年 柳絲青青

在我的印象中，六爺就是個使牛匠，一生與牛相伴，養牛，使牛，沒大看到他做其它的活兒。

六爺養了一條大牯牛，

鄉鄰叫它牯棒子，六爺叫它棒子。牯棒子威猛、雄壯，走到你跟前就像一堵牆聳在你面前，有點逼得你喘不過氣來。

青一色的黑毛，經常被六爺梳洗得油光水滑，一對彎彎的大牛角像兩把彎刀，氣勢洶洶地頂在頭上，兩隻燈籠般的大眼睛閃著桀驁不馴的凶光，四蹄一蹬，長嗷一聲，大人娃兒都不由自主地倒退幾步。我每次看見六爺牽著牯棒子過來，就遠遠地站到路邊讓道，

心裡總有幾分畏懼。

六爺個子不高，站在牯棒子麵前顯得那麼瘦小，可牯棒子在六爺面前卻是非常的溫馴，叫它走就走，叫它停就停。別的牛耖田，嘴上總要罩上一個牛嘴籠，為的是防止牛偷吃田邊的莊稼。

六爺的牯棒子從不戴牛嘴籠子，算得上訓練有素了。畜牲嘛，有時餓了，看見田坎上的葫豆苗、豌豆苗，忍不住也想要撈上一嘴，牯棒子嘴剛一伸，六爺大吼一聲，咋子！牛鞭子一揮，

牯棒子像小孩子受委屈一樣回頭“哞”叫一聲，又乖乖地往前走了。

六爺和他的這條牯棒子牛就像是天生的一對，配合十分默契，只要六爺鞭子一舉，牛鼻索一抖，或者嘴裡打個口哨，或是噓一聲，棒子便心領神會地按照六爺的意思前進，後退，左轉，右轉，像個訓練有素的士兵，動作乾淨俐落。六爺為此非常得意。

可若是換一個人，那怕再好的手藝，那棒子也不買帳，

甩你一蹄子算是客氣的了，惹毛了，兩把彎刀就給你沖過來，撞不死你嚇死你。

在鄉村，使牛匠的手藝好不好，耖水田最見功夫，一是田邊地角要耖到位，這樣主人家在整理田塊時才省工，二是田中不能有“田坎”，就是在來回的犁溝之間，一犁緊挨一犁，不能留有間隔，

特別是水田中間，因有水覆蓋著，稍不留神就有沒耖到位的地方，形成暗藏的“田坎”，秧子就栽不下去。六爺使牛的手藝好，這條牯棒子又是力大無窮，無論是耖旱地還是耙水田，那是沒得話說，所以農忙時何家院子周邊的人請他的特別多。

我很喜歡看六爺耖田和耙田，特別是耖耙水田。只要有人在田坎上觀看，六爺也很想表現一下自己，耙田的時候，把長衫子下擺撩起來往腰上一卡，

牛鞭子一揚，“啪”地一記鞭響，那棒子就揚起四蹄在水田中跑起來，一時間浪花飛濺，六爺一手攥住牛尾巴，一手揮舞著牛鞭子，雙腳像釘子釘在犁耙上一樣，任犁耙在泥浪中顛簸前進，那神情就像駕馭千軍萬馬的將軍一樣神氣。棒子跑得正起勁，六爺大叫一聲——哇！棒子便嘎然而止，穩穩地站住，博得四周一片掌聲。

六爺這條牯棒子牛是他從小牛犢子開始養起，每天一早一晚牽著它到兩合水的河邊上溜躂啃草，到河裡睏水洗澡，長大了又一手一腳訓練它耖田耙地，待棒子比對他兒子還上心。

農忙季節幹活，六爺對請他耖田的人家說，我是粗茶淡飯不嫌，但我的棒子每天除了要有米糠、麥麩等飼料外，還要有豌豆、葫豆等精飼料，還另加兩個生雞蛋。主人家因為看得起六爺耖的田，一般都會滿足他的要求。

六爺每天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把兩個生雞蛋敲了直接倒進棒子口中，然後吧噠著葉子煙看棒子吃食，完了才自己去吃飯。

六爺常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畜牲嘛，一樣的。

其實就是閒時，六爺也不會虧待他的棒子，除了草料，三天兩頭給棒子喂點精飼料，改善伙食，打打牙祭，防止棒子掉膘。半夜起來上茅房，也要提起油壺子到牛圈裡看看，看到棒子不緊不慢地正在反芻咀嚼，這才安心地上床睡覺。那棒子也通人性，只要六爺過來看它，它就“哞”地一聲，乖乖地看著六爺，甩起尾巴給六爺趕蚊子。

六爺住在何家院子南側的兩合水，四五家人住一個小四合院子，挺擠的。他兒子結婚沒房子住，他就讓二姐搬到他房間和她媽一塊住，自己就在牛圈旁邊用木頭搭了一張床，掛了一頂麻布蚊帳。

二娘家有客睡不下時，我就到六爺的木頭床上擠。牛屎牛尿的那個臭啊，六爺好像一點都不覺得，睡在床上吧噠著葉子煙和棒子說神話，啥子今天累不累啊，喂的葫豆香不香啊。

我在六爺的床上擠，唯一的好處是晚上尿脹了不用起床，麻布蚊帳一撈，朝著那牛圈就是一陣掃射。有時就直接掃到棒子身上，棒子就哞哞直叫。這時六爺就照到我的屁股一巴掌，罵道，麻雀子沒長眼睛嗦！我知道六爺心痛他的牯棒子，沒敢開腔，悄悄鑽進被窩睡了。

牯棒子像是要報復我似的，馬上就是一泡大尿，嘩嘩嘩地響，我感覺到那牛尿都濺上床了，臊氣沖天，也罵了棒子一句，麻雀子沒長眼睛嗦。六爺不惱，反而哈哈大笑。

作者簡介：何民，男，四川成都都江堰市人，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都江堰市作家協會副主席

本文為中國鄉間美文原創作品，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每天一早一晚牽著它到兩合水的河邊上溜躂啃草，到河裡睏水洗澡，長大了又一手一腳訓練它耖田耙地，待棒子比對他兒子還上心。

農忙季節幹活，六爺對請他耖田的人家說，我是粗茶淡飯不嫌，但我的棒子每天除了要有米糠、麥麩等飼料外，還要有豌豆、葫豆等精飼料，還另加兩個生雞蛋。主人家因為看得起六爺耖的田，一般都會滿足他的要求。

六爺每天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把兩個生雞蛋敲了直接倒進棒子口中，然後吧噠著葉子煙看棒子吃食，完了才自己去吃飯。

六爺常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畜牲嘛，一樣的。

其實就是閒時，六爺也不會虧待他的棒子，除了草料，三天兩頭給棒子喂點精飼料，改善伙食，打打牙祭，防止棒子掉膘。半夜起來上茅房，也要提起油壺子到牛圈裡看看，看到棒子不緊不慢地正在反芻咀嚼，這才安心地上床睡覺。那棒子也通人性，只要六爺過來看它，它就“哞”地一聲，乖乖地看著六爺，甩起尾巴給六爺趕蚊子。

六爺住在何家院子南側的兩合水，四五家人住一個小四合院子，挺擠的。他兒子結婚沒房子住，他就讓二姐搬到他房間和她媽一塊住，自己就在牛圈旁邊用木頭搭了一張床，掛了一頂麻布蚊帳。

二娘家有客睡不下時，我就到六爺的木頭床上擠。牛屎牛尿的那個臭啊，六爺好像一點都不覺得，睡在床上吧噠著葉子煙和棒子說神話，啥子今天累不累啊，喂的葫豆香不香啊。

我在六爺的床上擠，唯一的好處是晚上尿脹了不用起床，麻布蚊帳一撈，朝著那牛圈就是一陣掃射。有時就直接掃到棒子身上，棒子就哞哞直叫。這時六爺就照到我的屁股一巴掌，罵道，麻雀子沒長眼睛嗦！我知道六爺心痛他的牯棒子，沒敢開腔，悄悄鑽進被窩睡了。

牯棒子像是要報復我似的，馬上就是一泡大尿，嘩嘩嘩地響，我感覺到那牛尿都濺上床了，臊氣沖天，也罵了棒子一句，麻雀子沒長眼睛嗦。六爺不惱，反而哈哈大笑。

作者簡介：何民，男，四川成都都江堰市人，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都江堰市作家協會副主席

本文為中國鄉間美文原創作品，未經授權，不得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