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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邊的運河故事”徵文選登 | 任軒:富義倉

關於富義倉,有句話堪稱廣為天下知,即"北有南新倉,

南有富義倉"。可是,或許大部分的人並不知道,在中國大運河首批58處遺產點中,富義倉是元明清運河中僅有的倉儲設施遺存。

富義倉,即"富,義倉"。富義倉建造之前,杭州城內已有一個義倉。義倉制度,始創于隋開皇五年(585年)。義倉是一種由國家組織、以賑災自助為目的的民間儲備倉庫。富,則是建造者對這個倉庫之未來的美好寄望的表達。

清光緒五年(1879),譚鐘麟調任浙江巡撫。這已是他第二次到杭州做官。

第一次是在同治五年(1866),任杭州知府。譚鐘麟譚延闓之父,他的另一個兒子叫譚澤闓,是個書法家。歷史上對這父子三人曾有概言:"一門二進士,兩代三書家。"

杭城歷史上有過許多糧倉,比如江漲橋東北的仁和倉、廣安新橋旁的廣積倉、寶善橋西的永濟倉、城內義倉等。每年進入杭城的大米多至數百萬斛。但咸豐十年至十一年(1860-1861),太平軍兩次攻打杭州城,

清軍大敗,至太平軍撤出杭城後,杭州的倉廒幾乎成了空倉。到光緒五年(1879),杭州城內唯有永濟倉、義倉尚有一些儲糧。

譚鐘麟為官頗有政聲,他到杭州履任時,已經是光緒六年(1880)的冬天。那時的杭州,百業凋敝,民生困苦,吏治腐亂。譚鐘麟甫一到任,在整頓官吏問題的同時,對民生問題也十分關注,尤其是糧食的儲備。經過數番考察,他下令讓士紳們都來出錢,然後通過這筆錢採購了十萬石糧食,

分別儲存在永濟倉和義倉。

湖墅地廣十餘裡,運河兩岸可建倉庫之地當不止霞灣巷適宜,那麼譚鐘麟緣何偏偏選擇斯地?莫非與康、乾二帝到杭州時曾在這一帶登陸有關?這是個無法解答的謎團了,且為想當然罷了。富義倉於光緒六年(1880)十二月動工,落成於光緒七年(1881)七月,只用了八個月的時間。根據《新建富義倉記》所載,富義倉十畝地,"為倉四,為廒八十,容穀可四五萬石。

其東築樓三楹,屬司事者居之。其西創屋一區,為礱場,駕烏犍以轉環之。向南葺屋,為碓坊"。臨河處還建了一個亭子,供往來運糧的人休息。富義倉建成後,譚鐘麟向朝廷報告,使在他後面蒞杭的官員要關注倉儲,"散而積之,無虧其數,為民憂"。富義倉落成沒多久,譚鐘麟調到陝甘地區去當總督了。臨走之際,他把這個在他手上建造起來的倉庫命名為"富義倉",並請應寶時撰記。
應寶時的親戚丁丙曾寫過一首關於富義倉的詩:"慣習檑槌卅尺強,讓他瓦白足舂糧。商量轉運臨河便,預備新增富義倉。" 建成後的富義倉,與城內義倉、永濟倉(俗稱"大倉"),合稱為"大義富"三倉。據1898年7月2日《申報》的報導顯示,當年杭城青黃不接之際米價日貴,這三倉對"開辦平糶"發揮了很大的作用。1929年6月30日《申報》報導顯示,民國時期杭州市成立了三倉委員會,7月1日,該會奉令開辦平糶,"大富義倉谷米,撥江幹、湖墅兩廠開糶。"

譚鐘麟在浙江巡撫任上,不僅建造糧倉,還做了清查土地、核實漕平、更定厘稅、治浚河道、鼓勵商運、修築炮臺、重建文瀾閣等一系列深得民心之事。他對富義倉的命名及對其所傾注的願望,是美好的,然而故事的發展,一個建築的命運,並不會全然按照個人的意願而發生。富義倉後來發生的故事,譚鐘麟已經無法關心到了。1905年,譚鐘麟病逝于湖南長沙。

1911年,辛亥革命勝利,富義倉成為民國浙江省第三積穀倉。日軍侵華期間,富義倉成為日本人的駐地之一,由存放糧食之所變成了彈藥庫。1950年,富義倉由杭州市糧食公司接收作為民生倉庫分庫。此後,富義倉的北面房屋被用作省軍區家屬宿舍,南面建築做了杭州造船廠職工宿舍。後來,富義倉又差點被拆除,歷經周折,終於被保護了下來。現在,富義倉南門臨河的地方,當初的碼頭依然完整可見。

杭州的倉儲制度早在南宋時就已相當健全與完善,從運輸、儲存、裝卸、搬運、包裝、流通加工、配送、資訊處理等,整條物流鏈各部分的分工相當明晰細緻,管理也比較嚴密。經由大運河運來的米在碼頭卸下,經過篩選、分等、定級之後,分類存儲,由行頭進行定價,然後再將米批發給城內外的鋪戶。不但連負責上下貨的"肩駝腳夫"都已經有了自己的組織和"甲頭",就是裝米的"叉袋"也有專門出租的商家。城內米店鋪主談好生意後,只需在自己的鋪裡等著,自然有人會把米送來。

歷史上從富義倉往北至康家橋,有過許多糧倉,例如左家橋北面有南宋的豐儲西倉,江漲橋北有仁和倉,娑婆橋邊有富陽倉,啞巴弄有錢塘倉。在杭州歷史上的諸多糧倉當中,富義倉當屬小字輩,也是封建社會時期,城北建的最後一個倉庫,卻是最幸運的一個,得到保存和修繕,成為大運河世界文化遺產點。修繕後的富義倉,除了倉儲建築,還有一個遺址公園。富義倉位於霞灣巷東南面,南門面對運河與勝利河交匯處,對岸原為杭州造船廠。從江漲橋、勝利河等不同入口都可進入,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均可達到富義倉。

最初我是在報紙上看到關於富義倉的報導,有關人士呼籲對其進行保護。後來因為工作關係,實地勘察過幾回,也曾寫過文章。那時的富義倉,在霞灣巷南,漁家台和蟹舟弄之間一隅之地,周邊交通欠發達,房屋破敗殘缺,南面大門門楣上有紅字"社會主義聯合大院",業已斑駁。雖其底蘊鮮明,曾經的繁華也依稀可見,卻顯得十分孤獨且略帶疲憊,仿佛一名經歷長途跋涉之後的中年人。若無人指引,路人恐怕很少會對其側目,即使遇著了,也難以想像,那麼個爛地方居然有著如此輝煌的過去,對杭州,對整條京杭大運河竟然有著如此卓著的貢獻和歷史價值。現在,一切全變樣了,銘刻著"富義倉遺址公園"的大石頭在運河邊立著,宣告著富義倉迎來了新生。老樹抽新枝,道路四通八達,這是一件讓人欣喜的事情。

我喜歡原生態的東西,讓人感到自然而親切。在鋼筋水泥叢林裡待久了,格外想念那些原生態材料構建的房屋。一堆木頭經過斧鋸之煉,便成人間華屋;一堆石頭經過鏨錘之煉,即成安居之廈,這本十分平常,是有幾千年歷史的建築形態,但在當下都市已是稀物。不知是否有人與我同懷,在城市中行走,忽然迎面出現木結構或石頭壘成的屋子,心下便油生感動,仿佛那一刻那一片土地的空氣也格外清新。為此,我曾多次進入修復之後的富義倉參觀,如今的富義倉,已搖身變為時尚創意空間,以"文創園"的形式重新出現在公眾面前。裡頭還有咖啡館、書茶館,做得十分像樣,氛圍也很不錯。但我始終固執地認為,要是能在富義倉的大院子中大擺筵席,五湖四海一桌子哥們圍坐,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定是人生一大快事!遙想水路處處驚險,漕幫搬糧運物的時代,非酒不足以呼應舊時運河船夫漁家的血性和氣魄。

從富義倉南門進入,迎面第一道門前,據說乃當年立碑處。據說,當時一個碩大的石龜馱著一塊兩米見方的石碑正對門河,碑上刻有應寶時的《新建富義倉記》,可惜2001年之後,碑與龜均不知去向。進門左右兩排廂房,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時曾是教室,如今已為文化機構租賃去作為經營場所。可能是個人喜好的關係,第一次進入修復之後的富義倉,甫一踏入這個空間,就覺得有書香撲面而來。可這裡,在歷史上明明是一個糧倉。後來,我有點明白了,為何會有書香之感並非僅僅是個人的喜好。在客觀意義上,任何東西在時空當中存留下來之後,經過一系列的變遷和洗禮,其對人精神的啟迪和靈魂的震動意義,往往是白紙黑字的書本所不具備的。也正因為如此,富義倉在當今不僅是京杭大運河(杭州段)米市、倉儲和碼頭裝卸業等經濟業態發展、繁榮的實體見證,亦是中國倉儲文化的歷史沉澱和象徵。

歷史上的富義倉折射出運河的倉儲文明和"漕運"的衰落史,以及杭州民間歷來的居安思危的精神。如今的富義倉華麗麗地完成了從"物質糧倉"到"精神糧倉"的變身,老樹抽新枝,成為杭城的文化地標。這是一件讓人欣喜的事情。當古老與時尚在此地相會相融,當我們在搖曳的河水中感懷過去的時光,未來也因未可確知而充滿絢爛之美。

作者:任軒,詩人,運河文化研究者,浙江省作協會員。現為中國大運河類文學生活讀本《拱宸》執行主編,拱宸書院負責人。

(本文為浙江省社會科學界聯合會主辦的:"我身邊的運河故事"(浙江段)徵集發佈活動來稿)

"大富義倉谷米,撥江幹、湖墅兩廠開糶。"

譚鐘麟在浙江巡撫任上,不僅建造糧倉,還做了清查土地、核實漕平、更定厘稅、治浚河道、鼓勵商運、修築炮臺、重建文瀾閣等一系列深得民心之事。他對富義倉的命名及對其所傾注的願望,是美好的,然而故事的發展,一個建築的命運,並不會全然按照個人的意願而發生。富義倉後來發生的故事,譚鐘麟已經無法關心到了。1905年,譚鐘麟病逝于湖南長沙。

1911年,辛亥革命勝利,富義倉成為民國浙江省第三積穀倉。日軍侵華期間,富義倉成為日本人的駐地之一,由存放糧食之所變成了彈藥庫。1950年,富義倉由杭州市糧食公司接收作為民生倉庫分庫。此後,富義倉的北面房屋被用作省軍區家屬宿舍,南面建築做了杭州造船廠職工宿舍。後來,富義倉又差點被拆除,歷經周折,終於被保護了下來。現在,富義倉南門臨河的地方,當初的碼頭依然完整可見。

杭州的倉儲制度早在南宋時就已相當健全與完善,從運輸、儲存、裝卸、搬運、包裝、流通加工、配送、資訊處理等,整條物流鏈各部分的分工相當明晰細緻,管理也比較嚴密。經由大運河運來的米在碼頭卸下,經過篩選、分等、定級之後,分類存儲,由行頭進行定價,然後再將米批發給城內外的鋪戶。不但連負責上下貨的"肩駝腳夫"都已經有了自己的組織和"甲頭",就是裝米的"叉袋"也有專門出租的商家。城內米店鋪主談好生意後,只需在自己的鋪裡等著,自然有人會把米送來。

歷史上從富義倉往北至康家橋,有過許多糧倉,例如左家橋北面有南宋的豐儲西倉,江漲橋北有仁和倉,娑婆橋邊有富陽倉,啞巴弄有錢塘倉。在杭州歷史上的諸多糧倉當中,富義倉當屬小字輩,也是封建社會時期,城北建的最後一個倉庫,卻是最幸運的一個,得到保存和修繕,成為大運河世界文化遺產點。修繕後的富義倉,除了倉儲建築,還有一個遺址公園。富義倉位於霞灣巷東南面,南門面對運河與勝利河交匯處,對岸原為杭州造船廠。從江漲橋、勝利河等不同入口都可進入,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均可達到富義倉。

最初我是在報紙上看到關於富義倉的報導,有關人士呼籲對其進行保護。後來因為工作關係,實地勘察過幾回,也曾寫過文章。那時的富義倉,在霞灣巷南,漁家台和蟹舟弄之間一隅之地,周邊交通欠發達,房屋破敗殘缺,南面大門門楣上有紅字"社會主義聯合大院",業已斑駁。雖其底蘊鮮明,曾經的繁華也依稀可見,卻顯得十分孤獨且略帶疲憊,仿佛一名經歷長途跋涉之後的中年人。若無人指引,路人恐怕很少會對其側目,即使遇著了,也難以想像,那麼個爛地方居然有著如此輝煌的過去,對杭州,對整條京杭大運河竟然有著如此卓著的貢獻和歷史價值。現在,一切全變樣了,銘刻著"富義倉遺址公園"的大石頭在運河邊立著,宣告著富義倉迎來了新生。老樹抽新枝,道路四通八達,這是一件讓人欣喜的事情。

我喜歡原生態的東西,讓人感到自然而親切。在鋼筋水泥叢林裡待久了,格外想念那些原生態材料構建的房屋。一堆木頭經過斧鋸之煉,便成人間華屋;一堆石頭經過鏨錘之煉,即成安居之廈,這本十分平常,是有幾千年歷史的建築形態,但在當下都市已是稀物。不知是否有人與我同懷,在城市中行走,忽然迎面出現木結構或石頭壘成的屋子,心下便油生感動,仿佛那一刻那一片土地的空氣也格外清新。為此,我曾多次進入修復之後的富義倉參觀,如今的富義倉,已搖身變為時尚創意空間,以"文創園"的形式重新出現在公眾面前。裡頭還有咖啡館、書茶館,做得十分像樣,氛圍也很不錯。但我始終固執地認為,要是能在富義倉的大院子中大擺筵席,五湖四海一桌子哥們圍坐,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定是人生一大快事!遙想水路處處驚險,漕幫搬糧運物的時代,非酒不足以呼應舊時運河船夫漁家的血性和氣魄。

從富義倉南門進入,迎面第一道門前,據說乃當年立碑處。據說,當時一個碩大的石龜馱著一塊兩米見方的石碑正對門河,碑上刻有應寶時的《新建富義倉記》,可惜2001年之後,碑與龜均不知去向。進門左右兩排廂房,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時曾是教室,如今已為文化機構租賃去作為經營場所。可能是個人喜好的關係,第一次進入修復之後的富義倉,甫一踏入這個空間,就覺得有書香撲面而來。可這裡,在歷史上明明是一個糧倉。後來,我有點明白了,為何會有書香之感並非僅僅是個人的喜好。在客觀意義上,任何東西在時空當中存留下來之後,經過一系列的變遷和洗禮,其對人精神的啟迪和靈魂的震動意義,往往是白紙黑字的書本所不具備的。也正因為如此,富義倉在當今不僅是京杭大運河(杭州段)米市、倉儲和碼頭裝卸業等經濟業態發展、繁榮的實體見證,亦是中國倉儲文化的歷史沉澱和象徵。

歷史上的富義倉折射出運河的倉儲文明和"漕運"的衰落史,以及杭州民間歷來的居安思危的精神。如今的富義倉華麗麗地完成了從"物質糧倉"到"精神糧倉"的變身,老樹抽新枝,成為杭城的文化地標。這是一件讓人欣喜的事情。當古老與時尚在此地相會相融,當我們在搖曳的河水中感懷過去的時光,未來也因未可確知而充滿絢爛之美。

作者:任軒,詩人,運河文化研究者,浙江省作協會員。現為中國大運河類文學生活讀本《拱宸》執行主編,拱宸書院負責人。

(本文為浙江省社會科學界聯合會主辦的:"我身邊的運河故事"(浙江段)徵集發佈活動來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