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興一石激千浪，中美科技博弈升級｜《財經》封面
中美博弈已經聚焦到高科技產業，中興的致命危局既是個案，也是這場博弈的注腳。對中興事件的解讀，不僅會影響外交，也會影響內政。
文 |《財經》記者 謝麗容 周源 劉以秦 黃承婧 特派記者 金焱 發自華盛頓
編輯 | 馬克
4月10日，習近平主席在博鼇亞洲論壇發表中國將加大開放力度的演講後，特朗普總統發推特表示讚賞和感謝，太平洋兩岸都松了口氣，認為年初發酵、4月初達到高☆禁☆潮的中美貿易衝突已經峰迴路轉。
但是一周不到，
4月16日晚，美國商務部下令，禁止美國公司在接下來的七年內向中興通訊
主流的看法是，中興在合規經營和風險防範方面確有重大缺陷，因此在中美貿易摩擦背景下成了送上門去的“靶子”。但美國政府在中興事件上借力打力，目標卻不是縮小貿易逆差，而是保持美國高科技產業的競爭優勢，
即便如此，以“兩彈一星”為榜樣的自主研發也有實際困難。中國經濟已經深度全球化，中國的高科技產業，從研發生產供應鏈到專利交叉授權體系，
致命遺漏
美國商務部堅稱和解協議裡是一份39人的制裁名單，中興卻認為制裁物件只有4人
經過一年艱難斡旋，2017年3月13日，中興通訊與美國商務部、司法部、財政部海外資產管理辦公室達成和解協議，中興承認違反了美國進出口管理條例，同意為此支付11.92億美元罰款。其中8.92億美元一次性支付，剩下的3億美元是否支付取決於未來七年公司對協定的遵守情況，
觀察期內，美派遣獨立合規監察員監督中興通訊遵循美國出口管制法律及履行和解協定的情況，並出具年度報告；觀察期滿之後的三年裡，改為中興通訊自行聘請獨立合規審計員進行監察並出具年度審計報告。
簡言之，在2017年3月13日之後七年，美商務部保有啟動拒絕令的權力。
美國商務部網站發公告稱，啟動限制令是因為中興通訊在“最初的調查期，限制令暫緩執行期間和觀察期內，均做出了虛假陳述”，其中 “觀察期的虛假陳述”是引爆點。
美商務部在公告末附上了一份簡稱為《ZTE-denial-Order》的PDF檔，詳解了中興通訊在“觀察期的虛假陳述”。這份長達14頁的檔稱，中興通訊2016年11月30日2017年7月20日分別給商務部提交了兩封郵件。
在2016年11月30日郵件裡，中興通訊表示公司已經啟動內部調查和整頓程式；2017年7月20日郵件裡，中興通訊向美商務部表示調查和整改結束，並提供了一個39人的處罰人員名單。
2018年2月2日，美商務部致函中興要求提供39人現在的職務、職稱、職責範圍和薪水及獎金情況。這時，中興通訊承認只開除了4位員工，而剩下35人中除了一人外均拿到了2016年全額獎金。
正是對這35人的處理激怒了美商務部。美商務部部長Wilbur L. Ross在相關公告裡稱：“中興通訊誤導了商務部，中興通訊不但沒有譴責其員工和高級管理人員, 還給了他們獎勵，這種行為令人震驚，無法忽視。”
但中興通訊的說法與此不同。在中興通訊4月20日向全體員工發出的一封內部信中，中興通訊稱當時與美司法部達成的協議中是只需“處理四名高管/員工”，該公司還承認確實於2017年7月20日給美商務部發郵件“對部分員工的紀律處分措施完成情況進行彙報”，但沒有明確表示在這份信中是否向美商務部提供了一份39人名單。
中興通訊稱，直到2018年2月底3月初該公司才獲知“對某些員工的獎金扣減計畫並未及時執行”，總裁趙先明“安排迅速採取行動”來進行補救，除了懲罰相關員工之外，“還主動向美國德克薩斯州北區地方法院報告相關情況”。
但這些補救已無濟於事，懸在中興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落了下來。4月15日，美國商務部啟動拒絕令。
“35人”是否出現在和解協議中？雙方表述各異。澎拜新聞採訪了美國商務部新聞官Will Reinert，他明確說：“這對《財經》記者說，整個美國政府的官員們都積極阻止技術從美國流向中國，幾乎有些用力過猛。
他說，美國政府認為中國政府“在國外把手伸得太長，在國內則過於封閉”，這種主張使美國與中國繼續已有的貿易和合作變得不太可能。而中興通訊在此關鍵時刻違反和解協議，讓美國的這些主張變得容易。
安妮·薩拉丁發佈報告稱，中國在5G佈局上咄咄逼人，中國將贏得5G競爭，這是美國犯下的重大錯誤。
無論中興命運如何，越來越多的美國政府機構都劍指中國科技公司。4月17日，美國聯邦傳播委員會
儘管如此，中興通訊20%－30%關鍵元器件高度依賴美國公司，如FPGA晶片、基帶晶片、伺服器晶片、光模組等，國內自主替代能力很有限。
目前，中興通訊所使用的光模組主要由美國ACIA、Oclaro公司提供，尤其高端光模組只能依賴美國進口；基帶晶片主要由高通提供，展訊雖然具有一定的替代能力，但展訊晶片含有高通專利授權，理論上也無法出售給中興；全球伺服器晶片市場主要把控在英特爾手中；FPGA晶片市場主要被賽靈思和英特爾所控制。
通信設備涉及元器件眾多，一台基站有一顆晶片被禁運，整台基站都無法交付。事實上，不僅僅是中興，中興的海外競爭對手諾基亞、愛立信也同樣大量依賴晶片外購。
中國已是世界上最大的半導體晶片消費市場，中國半導體行業協會晶片。AI晶片一般是用來加速特定人工智慧演算法。傳統晶片巨頭如英特爾、英偉達，中外互聯網公司如谷歌、阿裡，以及創業公司都在湧入這個市場。
2017年 ISSCC大會國際貿易聯席主席弗蘭克·塞莫里茲對《財經》記者說，在當前的政治氛圍下，外國企業直到被證明清白前都認定有罪，這會對中美兩國市場造成毀滅性的傷害。由於美國沒有電信設備製造商，這可能不是保護主義的例子，更像是對成功的亞洲公司的深度懷疑。
他認為，儘管華為是歐洲一些主要公司
（本文將刊發於2018年4月30日出版的《財經》雜誌）
在2016年11月30日郵件裡，中興通訊表示公司已經啟動內部調查和整頓程式；2017年7月20日郵件裡，中興通訊向美商務部表示調查和整改結束，並提供了一個39人的處罰人員名單。
2018年2月2日，美商務部致函中興要求提供39人現在的職務、職稱、職責範圍和薪水及獎金情況。這時，中興通訊承認只開除了4位員工，而剩下35人中除了一人外均拿到了2016年全額獎金。
正是對這35人的處理激怒了美商務部。美商務部部長Wilbur L. Ross在相關公告裡稱：“中興通訊誤導了商務部，中興通訊不但沒有譴責其員工和高級管理人員, 還給了他們獎勵，這種行為令人震驚，無法忽視。”
但中興通訊的說法與此不同。在中興通訊4月20日向全體員工發出的一封內部信中，中興通訊稱當時與美司法部達成的協議中是只需“處理四名高管/員工”，該公司還承認確實於2017年7月20日給美商務部發郵件“對部分員工的紀律處分措施完成情況進行彙報”，但沒有明確表示在這份信中是否向美商務部提供了一份39人名單。
中興通訊稱，直到2018年2月底3月初該公司才獲知“對某些員工的獎金扣減計畫並未及時執行”，總裁趙先明“安排迅速採取行動”來進行補救，除了懲罰相關員工之外，“還主動向美國德克薩斯州北區地方法院報告相關情況”。
但這些補救已無濟於事，懸在中興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落了下來。4月15日，美國商務部啟動拒絕令。
“35人”是否出現在和解協議中？雙方表述各異。澎拜新聞採訪了美國商務部新聞官Will Reinert，他明確說：“這對《財經》記者說，整個美國政府的官員們都積極阻止技術從美國流向中國，幾乎有些用力過猛。
他說，美國政府認為中國政府“在國外把手伸得太長，在國內則過於封閉”，這種主張使美國與中國繼續已有的貿易和合作變得不太可能。而中興通訊在此關鍵時刻違反和解協議，讓美國的這些主張變得容易。
安妮·薩拉丁發佈報告稱，中國在5G佈局上咄咄逼人，中國將贏得5G競爭，這是美國犯下的重大錯誤。
無論中興命運如何，越來越多的美國政府機構都劍指中國科技公司。4月17日，美國聯邦傳播委員會
儘管如此，中興通訊20%－30%關鍵元器件高度依賴美國公司，如FPGA晶片、基帶晶片、伺服器晶片、光模組等，國內自主替代能力很有限。
目前，中興通訊所使用的光模組主要由美國ACIA、Oclaro公司提供，尤其高端光模組只能依賴美國進口；基帶晶片主要由高通提供，展訊雖然具有一定的替代能力，但展訊晶片含有高通專利授權，理論上也無法出售給中興；全球伺服器晶片市場主要把控在英特爾手中；FPGA晶片市場主要被賽靈思和英特爾所控制。
通信設備涉及元器件眾多，一台基站有一顆晶片被禁運，整台基站都無法交付。事實上，不僅僅是中興，中興的海外競爭對手諾基亞、愛立信也同樣大量依賴晶片外購。
中國已是世界上最大的半導體晶片消費市場，中國半導體行業協會晶片。AI晶片一般是用來加速特定人工智慧演算法。傳統晶片巨頭如英特爾、英偉達，中外互聯網公司如谷歌、阿裡，以及創業公司都在湧入這個市場。
2017年 ISSCC大會國際貿易聯席主席弗蘭克·塞莫里茲對《財經》記者說，在當前的政治氛圍下，外國企業直到被證明清白前都認定有罪，這會對中美兩國市場造成毀滅性的傷害。由於美國沒有電信設備製造商，這可能不是保護主義的例子，更像是對成功的亞洲公司的深度懷疑。
他認為，儘管華為是歐洲一些主要公司
（本文將刊發於2018年4月30日出版的《財經》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