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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念婷:記辛勤勞作一生的母親

記辛勤勞作一生的母親

“借著五月熏醉的風,容我飽蘸回憶的墨,

細細地寫一回我辛勞質樸可愛偉大的母親。”

——題記

她是一個普通而又飽經苦難的農村婦女,出生于上世紀五十年代末,三年自然災害的到來給她留下了鐵一般的烙印,及長大一些,因為吃苦耐勞,眼中有活,做事手腳麻利而備受誇獎,甚至於在以後教育子女時對我們的第一條要求是勤快肯吃苦。在我的回憶裡,她總是一刻不停地奔波,忙完這裡還有那裡,

幹完這個活還有另一樣,總有各種忙不完的活。可我對勞動是反感的,甚至是厭惡。

我所有的記憶全是她在各個場面的辛勤勞作,白天在地裡,夜晚在燈下,年年月月,不知疲憊。我常常想,這樣的人早應該用她的勤勞換回一絲絲人生的從容和體面,但事實卻無比涼薄,她永遠那麼艱難、那麼理短、似乎只有不停歇的勞作才是她人生的真諦,她才能真正在靈魂上有片刻的享受。

我常常覺得長大的歲月是那麼漫長,幾乎就是在歷數她今天都幹了哪些活,是重是輕,可苦可累?

兒時難得的週末總想賴床,而院子裡傳來老掃帚那刺耳的掃院聲,那是她每天必做的第一個功課。我多少次透過玻璃看她的身影,那麼專注有力,一下一下,夏天掃起院中的青苔,冬天掃起乾裂的地皮,最多有幾片落葉,不知道她在掃什麼?在我們起床的同時,飯已經盛好,滿院聽見她催促我們起床洗臉,

她好收拾完趁早下地。春天裡,她帶著年幼的我們侍弄各種菜豆瓜果和那種不完的棉花、拔不完的麥地裡的野草。記憶裡的母親是那麼細膩:掐掉這個芽、護住那棵麥苗拔掉緊挨著的草,眉眼的深情全在那低頭的溫柔和絮絮地講述裡。

夏天的龍口奪食,一年的小麥在那五六天裡就要收回來,看你的鐮刀可能快過那霎時瓢潑的暴雨?我的母親是出了名的快和拼命。

多少年的芒假,我一臉哭相悶在那不透一絲風的廚房把一鍋麵條下成片湯,盡我十來歲的最大努力把各種調料倒進去隨便攪攪,用一個大盆盛起來,頂著炎熱和酷暑端去或遠或近的地裡。

曾經多少次,我一看到她就放下飯盆,喊一聲就跑,任憑家人誤解我畏懼新的勞動任務,也任憑滿臉的淚水肆意的氾濫、蒸發,而我的母親,仍舊揮舞著手中的鐮刀,

捆紮、打垛。她的樣子即使此刻在眼前仍是無比清晰:紅得發黑的臉龐;淋漓的汗水順著脖子蝕的胸口一片痱子,刺癢難耐;僅露出的手和腳背和正常膚色黑白交接;笑的時候很可怕——僅牙是白的,臉上是麥子熟透後收割時的灰塵;彎著腰,躲避著那些刺人的麥芒。

而秋季的到來緊跟著夏收——麥子騰開了地的兩三天就要搶種玉米,好在中秋迎來飽滿豐碩的秋收:七八天和十五畝較勁,再在十天內搶種小麥。照例是滿臉汗水,深深地彎下腰挖,撅著屁股一下一下連根挖出。她的身後是我和弟弟,蹲在濕重玉米垛邊掰玉米、一杆一杆從手中過,兩天磨破一雙手套,手上大小不盡的劃痕口子,再裝袋由我和弟弟用拉拉車一車一車拉回家。從地裡到家的路那麼長,年幼的弟弟總是邊哭邊問快完了沒。母親一個在地裡來來回回,把砍倒的濕重的秸稈抱到地頭,天天要忙到夜幕沉沉,搶著騰地,搶著垛來年燒火的燃料……

我恐慌且厭惡那樣繁重壓抑的回環往復。我喜歡冬天,晚上趴在她燒的暖暖的炕上,看著她一針一線給我們做漂亮的單鞋,飛針走線,還可以問問我和弟弟老師教了些什麼,聽聽弟弟稚氣的讀書聲,悠閒而充實。悠閒是因為終於不再和時令賽跑,充實因為母親總有活要安排:寒假裡圍著大笸籮,剝不完的玉米串,一粒一粒變成一堆小山,手腫皮疼。我和弟弟已經是村裡人眼中的好孩子了,但也常常嘟囔活多、累。而母親似乎永遠那麼歡喜,牙齒永遠那麼亮,在夏天瓜果滿園,我們用手簡單的擼擼皮上的土就大快朵頤的時候;在曬完麥子數口袋過斤數的時候;在金黃色的玉米一大串一大串門前屋後院裡引來別人嘖嘖稱歎的時候,在我和弟弟領回一張張獎狀,村裡人誇她會教育孩子時,母親就直起腰笑得那麼舒坦那麼滿足。

當然,母親也有悲傷和神情沒落的時候,雖然現在已經是我和弟弟的玩笑,但每每憶起還是倍覺辛酸。也是一年秋收,借來了別人家的大拉車,弟弟被放在鄰家,我和媽媽去地里拉玉米棒,天都黑透了我們才拉完了那片地。門前是稍陡的短坡,最後一車又裝得太滿,我和媽媽鼓起勁沖了一下,黑暗中媽媽覺得腳下踢到了軟軟的東西,放下轅把,仔細一看竟是睡到在門邊的弟弟。母親當時是哭出了聲的,後來給弟弟講過幾次,滿含愧疚。

我內心有時候會充滿牽掛。在我工作後那年的端午節,電話打了幾天,上午打不通下午也沒人接,我就知道,她又背著我去打散工了,給別人拔草一天三十、幫果園套袋子一天五十。我氣炸了!為什麼呢?我質問她,你缺錢麼?還是去給我們丟臉?你閑著不幹點什麼就難受是嗎?當時我一口氣說完,她沒有說話,掛斷了電話。我的淚水瞬間決堤,心裡卻像長了草得慌。我恨不得飛回去問她,難道不知道我心疼她那連走路都疼的一跛一跛的風濕腿?不知道我難受她那樹皮一樣一到冬天到處裂口的手?不知道我害怕她曾經在工地上被鋼管砸中倒地受過重傷的頭?我實在數不過來她參加過的工種:跟建築工隊做過粉刷,手蝕的一層層掉皮都不能和麵;和老太太們一起去辣椒醬廠摘辣椒把,還是冬天;給鄰村洋蔥場下種收種;去磚廠拉磚……

等我再打過去電話她已經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我是那麼不甘,怎麼還能讓她那樣受苦?電話打到舅舅家,想拜託他開導開導母親,要注意身體,能歇一歇享享福了。而我舅舅早已經知道了我的言語不遜,他的一番話讓我沉默無語,我才承認我多不瞭解我的母親。

我是不是對她太粗糙了?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她這一生如此拼命勞作、不知停歇?她的拼命是當年的無助與害怕:害怕再一次被餓死,只有土地,親親的土地才能給她踏踏實實的安全感。我終於理解一度讓我抓狂的她的執拗:在玉米地裡套種大豆和毛豆,多勞作才能多收穫,哪怕每年的豆子總有一些來不及送人黴爛倒掉。她的拼命是對孩子的責任與恐慌:每學期開學我們姐弟二人的學費總讓她手忙腳亂,過年前總想給我們穿新衣服,提前準備不好她會成宿成宿睡不著,對於兒女的美夢她只有用笨拙的勞作將之變成現實。她的拼命是自我的找尋和習慣:日子不能空下來,只有手頭忙起來她的心才占得滿滿的,才不會發現兒女大了自己老了沒用了,看著一件件農活漂亮的完成她那麼有成就感。她的拼命還是老年的孤獨和陪伴:院子還是那個院子,地還是那些地,每到該種什麼總不會延遲,收穫也一樣,勞作讓她辛勞了一生也讓她快樂充實了一生。她是那麼自尊驕傲,那麼剛強堅毅。她口頭念了一輩子的幾句話,讓我淚如雨下:人哪有那麼好活;想要什麼,只要勤勞肯吃苦才能行;靠誰都不如靠自己;不吃苦咋辦,誰管我兩個娃。

我曾經那麼厭惡勞動,現在卻不得不感激它。是母親的勞動成就了我和弟弟,教給我們許多母親不會說的道理,讓我們知道什麼是生活,讓我們歷盡艱難坎坷終於學業有成、自強自立。多少次夢見兒時夏收的場景,背景是一望無際的幹黃的麥田,汗水縱橫的黝黑的臉,憨憨的笑容和潔白的牙齒。

我要告訴你們我的改變,即每次在電話裡傾聽她今天又去哪裡和誰一起幹了什麼活,帶回了些什麼好東西。或許稀鬆平常,我聽得見她平靜的喜悅,那是我認可了她的生活方式,接受了勞動作為母親生活的一部分能帶給她滿足和快樂。感歎勞作給我孤獨淒苦的母親這一生那麼多有聲有色、充盈美麗、多姿多彩的瞬間。

在結尾我想說:我願意做母親那樣的母親,無所依靠、自強自立、用勤勞樸實的人生教給兒女創造價值和獲取幸福的真諦——也將是人生的真諦!

作 者 簡 介

孫念婷,靖邊三中語文老師,從小喜愛文學,偶爾寫作,有作品發表在文學刊物。

歡迎優秀的稿件!小編QQ/微信:736345095

再在十天內搶種小麥。照例是滿臉汗水,深深地彎下腰挖,撅著屁股一下一下連根挖出。她的身後是我和弟弟,蹲在濕重玉米垛邊掰玉米、一杆一杆從手中過,兩天磨破一雙手套,手上大小不盡的劃痕口子,再裝袋由我和弟弟用拉拉車一車一車拉回家。從地裡到家的路那麼長,年幼的弟弟總是邊哭邊問快完了沒。母親一個在地裡來來回回,把砍倒的濕重的秸稈抱到地頭,天天要忙到夜幕沉沉,搶著騰地,搶著垛來年燒火的燃料……

我恐慌且厭惡那樣繁重壓抑的回環往復。我喜歡冬天,晚上趴在她燒的暖暖的炕上,看著她一針一線給我們做漂亮的單鞋,飛針走線,還可以問問我和弟弟老師教了些什麼,聽聽弟弟稚氣的讀書聲,悠閒而充實。悠閒是因為終於不再和時令賽跑,充實因為母親總有活要安排:寒假裡圍著大笸籮,剝不完的玉米串,一粒一粒變成一堆小山,手腫皮疼。我和弟弟已經是村裡人眼中的好孩子了,但也常常嘟囔活多、累。而母親似乎永遠那麼歡喜,牙齒永遠那麼亮,在夏天瓜果滿園,我們用手簡單的擼擼皮上的土就大快朵頤的時候;在曬完麥子數口袋過斤數的時候;在金黃色的玉米一大串一大串門前屋後院裡引來別人嘖嘖稱歎的時候,在我和弟弟領回一張張獎狀,村裡人誇她會教育孩子時,母親就直起腰笑得那麼舒坦那麼滿足。

當然,母親也有悲傷和神情沒落的時候,雖然現在已經是我和弟弟的玩笑,但每每憶起還是倍覺辛酸。也是一年秋收,借來了別人家的大拉車,弟弟被放在鄰家,我和媽媽去地里拉玉米棒,天都黑透了我們才拉完了那片地。門前是稍陡的短坡,最後一車又裝得太滿,我和媽媽鼓起勁沖了一下,黑暗中媽媽覺得腳下踢到了軟軟的東西,放下轅把,仔細一看竟是睡到在門邊的弟弟。母親當時是哭出了聲的,後來給弟弟講過幾次,滿含愧疚。

我內心有時候會充滿牽掛。在我工作後那年的端午節,電話打了幾天,上午打不通下午也沒人接,我就知道,她又背著我去打散工了,給別人拔草一天三十、幫果園套袋子一天五十。我氣炸了!為什麼呢?我質問她,你缺錢麼?還是去給我們丟臉?你閑著不幹點什麼就難受是嗎?當時我一口氣說完,她沒有說話,掛斷了電話。我的淚水瞬間決堤,心裡卻像長了草得慌。我恨不得飛回去問她,難道不知道我心疼她那連走路都疼的一跛一跛的風濕腿?不知道我難受她那樹皮一樣一到冬天到處裂口的手?不知道我害怕她曾經在工地上被鋼管砸中倒地受過重傷的頭?我實在數不過來她參加過的工種:跟建築工隊做過粉刷,手蝕的一層層掉皮都不能和麵;和老太太們一起去辣椒醬廠摘辣椒把,還是冬天;給鄰村洋蔥場下種收種;去磚廠拉磚……

等我再打過去電話她已經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我是那麼不甘,怎麼還能讓她那樣受苦?電話打到舅舅家,想拜託他開導開導母親,要注意身體,能歇一歇享享福了。而我舅舅早已經知道了我的言語不遜,他的一番話讓我沉默無語,我才承認我多不瞭解我的母親。

我是不是對她太粗糙了?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她這一生如此拼命勞作、不知停歇?她的拼命是當年的無助與害怕:害怕再一次被餓死,只有土地,親親的土地才能給她踏踏實實的安全感。我終於理解一度讓我抓狂的她的執拗:在玉米地裡套種大豆和毛豆,多勞作才能多收穫,哪怕每年的豆子總有一些來不及送人黴爛倒掉。她的拼命是對孩子的責任與恐慌:每學期開學我們姐弟二人的學費總讓她手忙腳亂,過年前總想給我們穿新衣服,提前準備不好她會成宿成宿睡不著,對於兒女的美夢她只有用笨拙的勞作將之變成現實。她的拼命是自我的找尋和習慣:日子不能空下來,只有手頭忙起來她的心才占得滿滿的,才不會發現兒女大了自己老了沒用了,看著一件件農活漂亮的完成她那麼有成就感。她的拼命還是老年的孤獨和陪伴:院子還是那個院子,地還是那些地,每到該種什麼總不會延遲,收穫也一樣,勞作讓她辛勞了一生也讓她快樂充實了一生。她是那麼自尊驕傲,那麼剛強堅毅。她口頭念了一輩子的幾句話,讓我淚如雨下:人哪有那麼好活;想要什麼,只要勤勞肯吃苦才能行;靠誰都不如靠自己;不吃苦咋辦,誰管我兩個娃。

我曾經那麼厭惡勞動,現在卻不得不感激它。是母親的勞動成就了我和弟弟,教給我們許多母親不會說的道理,讓我們知道什麼是生活,讓我們歷盡艱難坎坷終於學業有成、自強自立。多少次夢見兒時夏收的場景,背景是一望無際的幹黃的麥田,汗水縱橫的黝黑的臉,憨憨的笑容和潔白的牙齒。

我要告訴你們我的改變,即每次在電話裡傾聽她今天又去哪裡和誰一起幹了什麼活,帶回了些什麼好東西。或許稀鬆平常,我聽得見她平靜的喜悅,那是我認可了她的生活方式,接受了勞動作為母親生活的一部分能帶給她滿足和快樂。感歎勞作給我孤獨淒苦的母親這一生那麼多有聲有色、充盈美麗、多姿多彩的瞬間。

在結尾我想說:我願意做母親那樣的母親,無所依靠、自強自立、用勤勞樸實的人生教給兒女創造價值和獲取幸福的真諦——也將是人生的真諦!

作 者 簡 介

孫念婷,靖邊三中語文老師,從小喜愛文學,偶爾寫作,有作品發表在文學刊物。

歡迎優秀的稿件!小編QQ/微信:7363450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