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考上研究生後拋棄農村未婚妻，只為追求大學老師的女兒
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我們全家住在一個小鎮上。那時候，我還是一個喜愛搗蛋，亂蹦亂跳的娃娃。
父母對我管教甚嚴，其中最令我費解的一點就是不允許我留長髮紮小辮兒。
所以那時候我最喜歡的就是雲霞姐姐，因為雲霞姐姐會咬著發圈，用我勉強能夠抓起一把的頭髮，幫我梳上兩個小小的髮辮。
婚紗
雲霞姐姐姓戴，我一直不知道她的全名是什麼，這也算是一個小小的遺憾。
小時候我對文字並不敏感，但是雲霞二字，卻深深的刻在心裡——雲是白白的，軟軟的像棉花糖；霞是霞光四射，漫天紅綢——“雲霞”幾乎代表了我心中雖遠猶近的最美好的想像。
如今恍惚想起來，雲霞姐姐在家裡排行老二，因為曾經聽到隔壁大娘叫雲霞姐姐作“二子”。我不知道她前面是否還有個姐姐，
如今實在是不記得和雲霞姐姐有關的故事具體年份，只記得那時候我常穿一件黃紅相間的撒花睡褲，因為褲腳太長，經常把自己絆倒，每每出去玩一圈回來都摔得遍體鱗傷。母親心思不細，不知為何我總是跌倒，抱怨過幾回。後來還是雲霞姐姐發現了這個細節，讓母親幫我把褲腳收一收，我奔跑時就再不會摔倒了。
雲霞姐姐人很美，
婚紗
我小時候常想，自己長大後若能像雲霞姐姐那樣漂亮那就好了——長大了我就可以留長髮，紮像雲霞姐姐那樣漂亮的馬尾，或者髮髻，上面插一朵絨絨的小花兒，遠看如蝴蝶振翅。
雲霞姐姐是不是學音樂或是舞蹈的，這點在我心裡一直存疑，因為我勉強記得的幾個片段裡，她都在教我踏舞步或者唱歌，“請把我的歌帶回你的家，請把你的微笑留下”。這已經是一首很老的歌，現在的孩子們也許都不會唱了罷。
雲霞姐姐教我怎麼將右手挽出一朵花來，再舒展著撩開去，配合著音節，
雲霞姐姐愛嗑瓜子，她的牙很亮很白，瓜子皮在她齒尖靈巧地翻動著，一點一點飄落下來，像一片栗色的雨。我長大後讀《圍城》，讀到方鴻漸見唐曉芙時的感慨，“古典學者看她說笑時露出的好牙齒，會詫異為什麼古今中外詩人，都甘心變成女人頭插的釵，腰束的帶，身體睡的席，甚至腳下踐踏的鞋，可是從沒想到化作她的牙刷”，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雲霞姐姐那一口如玉的牙。
母親比雲霞姐姐大，我比雲霞姐姐小，但這絲毫不影響雲霞姐姐經常成為我家的座上賓，她似乎與我，與母親永遠都有聊不完的開心事。
每每在拱門處看到雲霞姐姐的衣服一角，我都會激動的沖回家去，大叫著“姐姐來了”！雲霞姐姐的到來，意味著我可以放下一直練著的電子琴，可以一起談笑，有時還會做各種小遊戲，那是難得的閒暇時光。
婚紗
雖然她和母親的很多交談我聽不懂，但我還是享受那片刻的閒暇，覺得浮生有茶香。
再後來，雲霞姐姐來的少了，恍惚聽說是戀愛了。對方喚作小松，或是小宋，是一個白淨的高個兒青年，如今在鎮上當代課老師，說是很有才華。
但我莫名不喜歡這個人，因為他分去了雲霞姐姐對我的注意力。我曾遠遠看過他一眼，高而瘦，鼻樑上架著一副沉重的鏡框，臉上的顴骨淩厲地凸出來。雲霞姐姐遠遠看到我，向我招手，似乎很願意將我這個小友介紹給他，可是我不願意，一扭頭就跑開了。
雲霞姐姐來的越來越少，我的個子竄得很快，母親將我的撒花睡褲褲腳放了下來，也再絆不倒我了。我有了新的玩伴，父母也放鬆了對我的管教。
我和小朋友們一起趴在地上拍畫片，一起跳橡皮筋、翻花繩，一起捉蝴蝶，還有捅螞蟻窩。雲霞姐姐似乎真的成了天邊的雲霞，離我越來越遠。只是恍惚聽媽媽提起過，雲霞姐姐現在一直服侍著小松，讓他安心考研究生。
九十年代考上大學都好比鯉魚翻身，研究生更是金貴得不得了。雲霞姐姐似乎把所有希望都寄託在了那個高高瘦瘦，戴著沉重鏡框的對象身上，給他洗衣刷鞋，烹菜熬湯，疊被鋪床。
再後來，高高瘦瘦的小松果然考上了研究生，這消息在小鎮上炸開了鍋。這可是難得的一隻金鳳凰，“戴家二女婿可有大出息了”。
大家都為雲霞姐姐歡喜，原先看不慣雲霞姐姐的一些風言風語，也在這樣難得的大喜事面前消散得無影無蹤。雲霞姐姐的家人前所未有地重視起了二女兒，他們將小松的慶功宴、二人的訂婚宴擺在了一起。
那天我母親去參加了，我因為多吃了幾根冰棒腹痛，沒能親眼去看見雲霞姐姐的訂婚禮。聽母親回來說，文霞姐姐人雖瘦，可非常精神，一身紅風衣裹得是上挺括下飄逸，整個眼睛裡都是火寶石一樣的神采。母親感慨，你雲霞姐姐這算是熬出了頭。
似乎雲霞姐姐下一步就會離開小鎮，跟著小松一起去大城市讀書，做小松的陪讀。我雖然聽不明白，但再愚鈍也明白雲霞姐姐要離開小鎮了，以後再見她就更難了，忽然毫無預兆的哭了起來，照顧我的姥姥以為我腹痛難忍，連忙將灌好的湯婆子塞進來，邊哄寶寶不哭，一邊悄沒聲地做手勢，讓母親也去洗漱睡覺。
我向來是個一哄就停下的，可是那會子就像上了發條的青蛙一樣，一直哭一直哭。那晚是個月明星稀，雲淡風輕的好天氣。
婚紗
我真沒想到，半年後還能在小鎮上再遇到雲霞姐姐，她似乎更瘦了，整個臉上只留下兩隻大大的眼睛，且裡面再也沒有昔日的神采。
她看到我也不如曾經那般歡喜，我也開始認生，躲著她並沒有說幾句話。回到家裡聽母親歎息，小松是個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竟然做出那樣的事。我懵懵懂懂追問了幾句，母親雖知我聽不明白，卻也原原本本告訴了我。
原來，小松考上研究生之後，對雲霞姐姐說先去學校那裡打頭陣，收拾好了再接雲霞姐姐過去。
臨走時小松收拾著帶走了所有的行李，包括雲霞姐姐給他打的毛衣和納的鞋底。雲霞姐姐天天守著家裡的座機，等著小松打電話回來，要不就去郵局看有沒有來信。
可是，一天兩天過去了，小松都沒有消息，雲霞姐姐按照預留位址連接寫了幾封信過去，也都是石沉大海。此時鎮上曾經的風言風語又一次冒出頭來，說小松有了出息，就不要雲霞姐姐了。
雲霞姐姐實在按捺不住，打點包袱乘上了去往省城的列車，回來後卻失魂落魄，她家裡人不論怎麼追問，都沒問出個頭緒來。
這一切都被鎮上人看在眼裡，大家有的說小松在那裡攀上了老師的女兒，有的說小松本來就沒想和雲霞過一輩子，還有的說小松父母是老知識份子，當時他倆的訂婚宴就沒出席，來的是小松老家的遠房叔嬸，言下之意是小松家怎麼也不會看中雲霞姐姐這樣的人做媳婦。
更有種說法是，當年小松留下的地址就是假的，雲霞姐姐這趟過去根本就沒找到人。眾說紛紜，此時再回想起半年前的訂婚宴上的流水席，似乎就成了莫名的譏諷。
雲霞姐姐的父母也受不了這樣的閒言碎語，天天責駡女兒當初為何抛頭露面地貼上去給人當老媽子？不知廉恥的東西，想攀高枝也不去看看高枝看不看的中你，沒得丟了整個家族的臉面！雲霞姐姐裡外不是人，塵世的苦，似乎一下子全部積攢到她的肩上。
我最後一次見到雲霞姐姐，她是來向我和母親告別的，我遠遠的看著她，出現在高高的橋上，一路迤邐而來，一件大紅的風衣，將她裹得翩遷而起，仿佛隨時就會乘風歸去。
時隔這樣久，她還是很美，美中帶著憔悴，像屋後那朵被雨打散的繡球花。看到她近前，我似乎忘記了以前所有的隔閡，主動唱了“請把我的歌帶回你的家，請把你的微笑留下”，踩著她教我的舞步，右手挽出一道弧線來。雲霞姐姐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小小的笑容，像一朵顫抖的幹花。
那天她和母親說了很多很多，可是我都不記得了，大概只知道她要離開小鎮出去生活。
也許是去找小松，也許一輩子遇到了都不想再和他說話。小鎮這個傷心地，她可能很少回來了，就此來和我們道個別。我驀然覺得心傷，含著淚覺得眼眶都酸了，卻不敢大聲哭。
天晚了，火樣的雲霞蒸騰而起，赤色漫天。雲霞姐姐踏上了橋，青絲搖曳，衣帶翻飛。我綴在後面遠遠地看了她一眼，現在回想起來，她就像是淩波仙子，降入紅塵化作了凡人，曆完了情劫便走了。
再後來，我們一家也搬離了小鎮，就再也沒有聽說過雲霞姐姐的消息了。她如同一片雲霞，徹底消失在了我童年的天空中。
作者|明亭
插圖|《婚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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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束的帶，身體睡的席，甚至腳下踐踏的鞋，可是從沒想到化作她的牙刷”，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雲霞姐姐那一口如玉的牙。母親比雲霞姐姐大，我比雲霞姐姐小，但這絲毫不影響雲霞姐姐經常成為我家的座上賓，她似乎與我，與母親永遠都有聊不完的開心事。
每每在拱門處看到雲霞姐姐的衣服一角，我都會激動的沖回家去，大叫著“姐姐來了”！雲霞姐姐的到來，意味著我可以放下一直練著的電子琴，可以一起談笑，有時還會做各種小遊戲，那是難得的閒暇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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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她和母親的很多交談我聽不懂，但我還是享受那片刻的閒暇，覺得浮生有茶香。
再後來，雲霞姐姐來的少了，恍惚聽說是戀愛了。對方喚作小松，或是小宋，是一個白淨的高個兒青年，如今在鎮上當代課老師，說是很有才華。
但我莫名不喜歡這個人，因為他分去了雲霞姐姐對我的注意力。我曾遠遠看過他一眼，高而瘦，鼻樑上架著一副沉重的鏡框，臉上的顴骨淩厲地凸出來。雲霞姐姐遠遠看到我，向我招手，似乎很願意將我這個小友介紹給他，可是我不願意，一扭頭就跑開了。
雲霞姐姐來的越來越少，我的個子竄得很快，母親將我的撒花睡褲褲腳放了下來，也再絆不倒我了。我有了新的玩伴，父母也放鬆了對我的管教。
我和小朋友們一起趴在地上拍畫片，一起跳橡皮筋、翻花繩，一起捉蝴蝶，還有捅螞蟻窩。雲霞姐姐似乎真的成了天邊的雲霞，離我越來越遠。只是恍惚聽媽媽提起過，雲霞姐姐現在一直服侍著小松，讓他安心考研究生。
九十年代考上大學都好比鯉魚翻身，研究生更是金貴得不得了。雲霞姐姐似乎把所有希望都寄託在了那個高高瘦瘦，戴著沉重鏡框的對象身上，給他洗衣刷鞋，烹菜熬湯，疊被鋪床。
再後來，高高瘦瘦的小松果然考上了研究生，這消息在小鎮上炸開了鍋。這可是難得的一隻金鳳凰，“戴家二女婿可有大出息了”。
大家都為雲霞姐姐歡喜，原先看不慣雲霞姐姐的一些風言風語，也在這樣難得的大喜事面前消散得無影無蹤。雲霞姐姐的家人前所未有地重視起了二女兒，他們將小松的慶功宴、二人的訂婚宴擺在了一起。
那天我母親去參加了，我因為多吃了幾根冰棒腹痛，沒能親眼去看見雲霞姐姐的訂婚禮。聽母親回來說，文霞姐姐人雖瘦，可非常精神，一身紅風衣裹得是上挺括下飄逸，整個眼睛裡都是火寶石一樣的神采。母親感慨，你雲霞姐姐這算是熬出了頭。
似乎雲霞姐姐下一步就會離開小鎮，跟著小松一起去大城市讀書，做小松的陪讀。我雖然聽不明白，但再愚鈍也明白雲霞姐姐要離開小鎮了，以後再見她就更難了，忽然毫無預兆的哭了起來，照顧我的姥姥以為我腹痛難忍，連忙將灌好的湯婆子塞進來，邊哄寶寶不哭，一邊悄沒聲地做手勢，讓母親也去洗漱睡覺。
我向來是個一哄就停下的，可是那會子就像上了發條的青蛙一樣，一直哭一直哭。那晚是個月明星稀，雲淡風輕的好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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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沒想到，半年後還能在小鎮上再遇到雲霞姐姐，她似乎更瘦了，整個臉上只留下兩隻大大的眼睛，且裡面再也沒有昔日的神采。
她看到我也不如曾經那般歡喜，我也開始認生，躲著她並沒有說幾句話。回到家裡聽母親歎息，小松是個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竟然做出那樣的事。我懵懵懂懂追問了幾句，母親雖知我聽不明白，卻也原原本本告訴了我。
原來，小松考上研究生之後，對雲霞姐姐說先去學校那裡打頭陣，收拾好了再接雲霞姐姐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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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霞姐姐實在按捺不住，打點包袱乘上了去往省城的列車，回來後卻失魂落魄，她家裡人不論怎麼追問，都沒問出個頭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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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霞姐姐的父母也受不了這樣的閒言碎語，天天責駡女兒當初為何抛頭露面地貼上去給人當老媽子？不知廉恥的東西，想攀高枝也不去看看高枝看不看的中你，沒得丟了整個家族的臉面！雲霞姐姐裡外不是人，塵世的苦，似乎一下子全部積攢到她的肩上。
我最後一次見到雲霞姐姐，她是來向我和母親告別的，我遠遠的看著她，出現在高高的橋上，一路迤邐而來，一件大紅的風衣，將她裹得翩遷而起，仿佛隨時就會乘風歸去。
時隔這樣久，她還是很美，美中帶著憔悴，像屋後那朵被雨打散的繡球花。看到她近前，我似乎忘記了以前所有的隔閡，主動唱了“請把我的歌帶回你的家，請把你的微笑留下”，踩著她教我的舞步，右手挽出一道弧線來。雲霞姐姐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小小的笑容，像一朵顫抖的幹花。
那天她和母親說了很多很多，可是我都不記得了，大概只知道她要離開小鎮出去生活。
也許是去找小松，也許一輩子遇到了都不想再和他說話。小鎮這個傷心地，她可能很少回來了，就此來和我們道個別。我驀然覺得心傷，含著淚覺得眼眶都酸了，卻不敢大聲哭。
天晚了，火樣的雲霞蒸騰而起，赤色漫天。雲霞姐姐踏上了橋，青絲搖曳，衣帶翻飛。我綴在後面遠遠地看了她一眼，現在回想起來，她就像是淩波仙子，降入紅塵化作了凡人，曆完了情劫便走了。
再後來，我們一家也搬離了小鎮，就再也沒有聽說過雲霞姐姐的消息了。她如同一片雲霞，徹底消失在了我童年的天空中。
作者|明亭
插圖|《婚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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