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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時期的一樁暴力征地案

南宋理宗紹定年間,陸游的兒子陸子通在江蘇溧陽做知縣,有一天接到上級通知,要求溧陽拿出銅錢5000萬,交到南京國庫,用來彌補國防赤字。陸子通慌了,全縣的夏稅和秋稅剛剛征過,

再向老百姓討要5000萬的額外稅款,老百姓肯定不幹。可是如果不從老百姓身上搜刮,這5000萬全讓陸知縣一個人貢獻出來,他也拿不出啁。即便他拿得出,他也不願意做這冤大頭不是?

怎麼辦呢?陸知縣琢磨來琢磨去,開始打土地的主意。眾所周知,宋朝土地不抑兼併,

搞的是混合所有制,像皇莊、官莊、軍隊墾田和無主荒地,歸國家所有,其他土地歸私人所有,誰拿著地契,地籍台賬上寫著誰的名字,那塊地的所有權就歸誰。但是還有一個說法,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雖然私人掌握著土地所有權,歸根結底還是國家的恩典,國家要想征你的地,你就有配合的義務。陸知縣在溧陽就代表著國家,他的主意就是征地,
通過徵用老百姓的土地來發筆大財,然後再把這筆大財交上去,頂那5000萬的任務。

陸知縣征誰的地呢?當時溧陽有一個福賢鄉,地面很廣,良田很多,老百姓也老實聽話,陸知縣就在地圖上劃了一個圈,把福賢鄉6000畝耕地圈了進去。圈完地之後,陸知縣去找當時級別最高的幹部、當朝宰相史彌遠商量,他說史丞相啁,早聽說您要買地,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地塊,現在我們縣有一片好地,

足足6000畝,土地肥沃,地面平整,搞農場或者建別墅都再好不過,您要是想要的話,我給您打八折。史彌遠很高興,現場踏勘了一番,伸出一根手指說:我按這個數買了,每畝一萬銅錢。

找好了買主,陸知縣就給福賢鄉下了文件:為了全縣的發展,按照國家有關規定,現擬徵用你鄉某某地方6000畝土地,並按每畝500文的標準給予補償,請被征土地範圍-內的業主帶著地契和其他有關文書到縣裡來登記領錢。

陸知縣的算盤打得很好,他給史宰相的賣價是每畝10000文,給老百姓的補償價是每畝500文,一進一出,就有5700萬的進項。只要拿出5000萬交給國庫,剩下700萬就可以作為個人的收入,既完成了工作,又喂飽了自己,非常划算。但是老百姓可不幹,您想啊,當時還不流行進城打工,農民吃飯穿衣全指那幾畝地,國家徵用可以,不能讓人家沒飯吃,500文一畝的補償標準,還不夠搬家的錢呢。

福賢鄉的老百姓開始躁動起來。

更加不利於陸知縣的是,福賢鄉正住著一位貴婦人,她女兒就是宋理宗的嬪妃,換言之,她是皇帝的丈母娘。這位貴婦人也有幾畝土地,那些土地也在被征之列,陸知縣剛到溧陽做官,還不知道自己轄下竟有這位貴人。該貴人在福賢威望頗著,登高一呼,從者雲集,她對鄉民們詵這姓陸的太不是東西,你們進京上訪去,路費我出!

當時的首都是杭州,離溧陽不遠,大約四五百溧陽農民,懷著憤恨和希望,浩浩蕩蕩地向杭州進發了。不管是在今天還是在古代,幾百人的群訪事件都是很犯領導忌諱的事,陸知縣在境內沒截住訪民,就趕忙派快馬向史宰相打了報告,所以訪民一入浙江,史宰相派出的信訪接待人員就在迎接他們了。如前所述,史宰相就是那6000畝土地的大買主,他此時的身份不僅是宰相,還是從地方政府手中拿地的開發商,作為低價征地的受益者,他跟陸知縣當然要一個鼻孔出氣。可以想見的是,訪民們沒有得到多好的信訪接待,甚至還很有可能遭到了恐嚇。

受挫的訪民回到溧陽,又與陸知縣帶來的捕快和弓手邂逅了,所有上訪的,以及在下面起哄的,都被點了名,牽了牛,拆了屋,燒了房,和父母兄弟老婆孩子一起,進了學習班,被大糞灌了個溜夠。南宋理宗淳佑年間,比陸知縣稍晚一代的文人俞文豹寫過一套《吹劍錄》,在該書第四卷第114頁有一段話,詳細記載了陸知縣瘋狂報復上訪農民的經過:“子通會合巡尉,持兵追捕,焚其室廬,眾遂群起抵拒,殺傷數十人。……勢既不敵,遂各就擒。悉填囹圄,灌以尿糞。”也就是說,訪民們不但在經濟上蒙受了損失,還在身體上遭到了虐待,陸知縣指揮員警大開殺戒,讓幾十位訪民失去了生命。

您會問,那個給訪民撐腰的貴婦人哪去了呢?她呀,很快就接到了京城女兒的來信,勸她不要跟愚民一塊兒起哄,不要讓史衛王(史彌遠的封爵是衛王)為難,同時陸知縣也親自到她家登門拜訪,送去了大量的馬屁和錢財。雙管齊下,貴婦人韻嘴被封了。

陸知縣在貴婦人身上花了那麼多錢,完全屬於計畫外的開支,事前沒有料到,事後自然悔恨。恨誰呢?恨訪民,陸知縣再次給福賢鄉下達檔原定每畝500文的補償一概取消,征地範圍內的居民必須無條件交出地契並及時搬遷。

農民總是一盤散沙,除非強加的外力足夠大,否則不可能聚成利器而無堅不摧。看到曾經上訪的丟了家園,丟了人命,其他沒上訪的老實了,強烈的怒火在心底燃燒,臉上還是擠出了麻木的微笑。福賢鄉農民乖乖地交出了6000畝土地,陸知縣的徵用工作順利完成了,而且他毫髮無損,還受到了上級嘉獎一一5000萬稅收一文沒少交到了南京國庫。當然,他本人也發了財,原先上任時窮得借道袍穿,現在“硯匣火爐酒具等,每事大小各兩副,所置銀器無算”,買了大批的奢侈品。

政府卻付出了代價。在這起征地事件之後很多年,溧陽縣公安系統的人只要進入福賢鄉,當地農民就會沖上去,把他們打倒在地,“活烹碎臠之”。而且家家產戶“門首列置槍刀”,相約只要下一屆領導還跟陸子通一樣混蛋,他們就起兵造反。由此可見,這裡的官民關係和幹群關係惡劣到了何等地步。

宋朝沒有商業報紙,但是有官辦的邸報,在邸報上面,找不到關於溧陽征地事件的消息。我沒有貶低邸報的意思,事實上宋朝的邸報和明朝一樣沒有禁忌,哪怕是有損政府形象的新聞,上面照發不誤。邸報之所以沒登這起征地事件,是因為編制邸報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距離首都不遠的地方居然發生過如此暗無天日的事件一一作為高級領導,史彌遠把消息捂得嚴嚴實實,中央和媒體都是聽不到的。

再後來,史彌遠史宰相死了,他的政敵開始搜集不利於他的一切情報,終於發現了溧陽征地一事,於是鼓動福賢鄉的農民再次上訪,隨即奪了史彌遠的封爵,卸了陸子通的官職,又把土地還給了農民。溧陽繼任的知縣叫徐進齊,這人是個清官,不收禮,不行賄,不強征土地,全縣人民都感到高興。

該貴人在福賢威望頗著,登高一呼,從者雲集,她對鄉民們詵這姓陸的太不是東西,你們進京上訪去,路費我出!

當時的首都是杭州,離溧陽不遠,大約四五百溧陽農民,懷著憤恨和希望,浩浩蕩蕩地向杭州進發了。不管是在今天還是在古代,幾百人的群訪事件都是很犯領導忌諱的事,陸知縣在境內沒截住訪民,就趕忙派快馬向史宰相打了報告,所以訪民一入浙江,史宰相派出的信訪接待人員就在迎接他們了。如前所述,史宰相就是那6000畝土地的大買主,他此時的身份不僅是宰相,還是從地方政府手中拿地的開發商,作為低價征地的受益者,他跟陸知縣當然要一個鼻孔出氣。可以想見的是,訪民們沒有得到多好的信訪接待,甚至還很有可能遭到了恐嚇。

受挫的訪民回到溧陽,又與陸知縣帶來的捕快和弓手邂逅了,所有上訪的,以及在下面起哄的,都被點了名,牽了牛,拆了屋,燒了房,和父母兄弟老婆孩子一起,進了學習班,被大糞灌了個溜夠。南宋理宗淳佑年間,比陸知縣稍晚一代的文人俞文豹寫過一套《吹劍錄》,在該書第四卷第114頁有一段話,詳細記載了陸知縣瘋狂報復上訪農民的經過:“子通會合巡尉,持兵追捕,焚其室廬,眾遂群起抵拒,殺傷數十人。……勢既不敵,遂各就擒。悉填囹圄,灌以尿糞。”也就是說,訪民們不但在經濟上蒙受了損失,還在身體上遭到了虐待,陸知縣指揮員警大開殺戒,讓幾十位訪民失去了生命。

您會問,那個給訪民撐腰的貴婦人哪去了呢?她呀,很快就接到了京城女兒的來信,勸她不要跟愚民一塊兒起哄,不要讓史衛王(史彌遠的封爵是衛王)為難,同時陸知縣也親自到她家登門拜訪,送去了大量的馬屁和錢財。雙管齊下,貴婦人韻嘴被封了。

陸知縣在貴婦人身上花了那麼多錢,完全屬於計畫外的開支,事前沒有料到,事後自然悔恨。恨誰呢?恨訪民,陸知縣再次給福賢鄉下達檔原定每畝500文的補償一概取消,征地範圍內的居民必須無條件交出地契並及時搬遷。

農民總是一盤散沙,除非強加的外力足夠大,否則不可能聚成利器而無堅不摧。看到曾經上訪的丟了家園,丟了人命,其他沒上訪的老實了,強烈的怒火在心底燃燒,臉上還是擠出了麻木的微笑。福賢鄉農民乖乖地交出了6000畝土地,陸知縣的徵用工作順利完成了,而且他毫髮無損,還受到了上級嘉獎一一5000萬稅收一文沒少交到了南京國庫。當然,他本人也發了財,原先上任時窮得借道袍穿,現在“硯匣火爐酒具等,每事大小各兩副,所置銀器無算”,買了大批的奢侈品。

政府卻付出了代價。在這起征地事件之後很多年,溧陽縣公安系統的人只要進入福賢鄉,當地農民就會沖上去,把他們打倒在地,“活烹碎臠之”。而且家家產戶“門首列置槍刀”,相約只要下一屆領導還跟陸子通一樣混蛋,他們就起兵造反。由此可見,這裡的官民關係和幹群關係惡劣到了何等地步。

宋朝沒有商業報紙,但是有官辦的邸報,在邸報上面,找不到關於溧陽征地事件的消息。我沒有貶低邸報的意思,事實上宋朝的邸報和明朝一樣沒有禁忌,哪怕是有損政府形象的新聞,上面照發不誤。邸報之所以沒登這起征地事件,是因為編制邸報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距離首都不遠的地方居然發生過如此暗無天日的事件一一作為高級領導,史彌遠把消息捂得嚴嚴實實,中央和媒體都是聽不到的。

再後來,史彌遠史宰相死了,他的政敵開始搜集不利於他的一切情報,終於發現了溧陽征地一事,於是鼓動福賢鄉的農民再次上訪,隨即奪了史彌遠的封爵,卸了陸子通的官職,又把土地還給了農民。溧陽繼任的知縣叫徐進齊,這人是個清官,不收禮,不行賄,不強征土地,全縣人民都感到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