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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研究“意識流”的博士論文,出書了

詹姆士(又譯為“詹姆斯”)的《心理學原理》,我年輕時就接觸到了。偶然買到唐鉞的選譯本,就挑著讀了一部分,被它的一些句子打動。特別是讀到“心可以分裂成為不相連的部分”、“瘋狂的妄想”、“交替的自我”時舉的那些例子,

讓人大開眼界,感到心靈中有我以前從未想到的深邃維度。但總的說來,還是霧裡觀花。後來學了哲學特別是現象學之後,才開始看出其中的理路來,領會到這霧花之美的真切依據。尤其是詹姆士對“思想流”的闡發,實例生動,語言精微,對我的啟發既直接又深遠,每讀一次都有新體會。

以此為根據,再看胡塞爾的內時間意識現象學,才能切身地理解其生機奧妙,

而不被那些晦澀用語、旁枝別杈和不透徹的觀點障塞住。我因此而覺得,要對當代西方哲學的變革前沿有領悟,讀《心理學原理》、特別是其“思想流”或“意識流”部分,相當於禪宗和尚做“參話頭”之類的功夫,一旦參透,就一通百通,或起碼可以進到一個能欣賞柏格森、狄爾泰、海德格爾、梅洛-龐蒂、維特根斯坦(後期)、薩特、伽達默爾、懷特海等哲學家的學說底蘊的境界。

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詹姆士的借例闡述既切近明瞭,可以直感而通,又由於它從思想上“顯影”出了“趨勢之覺”、“意識邊緣”、 “思想泛音”這些以往哲學看不到的聯繫,使這感通具有了強大的旁通啟發力,會從根源處改變我們對世界和人生的看法,從而與那些突破了傳統窠臼的當代哲學家們產生共鳴。

《思想流學說與詹姆士哲學》

黃啟祥

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因此,當黃啟祥當年要做關於詹姆士的博士論文時,我就很受鼓舞,並建議他力爭打通思想流與詹姆士的其他學說。說實話,我讀詹氏的《實用主義》等著作,感覺已經大不如《原理》了,但也懷疑是我沒有仔細研究所致。後來他的論文做出來了,也就在相當程度上糾正了我的這個印象。

最近,他又將這論文做了較大範圍的修改,使它得到深度改進,成為一本頗有分量的研究專著。我讀後感到,此書立論――詹氏的思想流學說與他為人熟悉的哲學學說是內在貫通的――雖然新穎,但經過他的層層論證和開顯,已然很有哲理上的依據和說服力。今後對詹姆士的全面研究,很難再繞開這個問題或聯繫了。

黃啟祥的研究表明,如果能夠從道理上看到這個聯繫,

那麼對詹氏的徹底經驗主義、實用主義、多元宇宙觀等學說就會有更透徹和連貫得多的理解,許多以前的爭論,或詹氏一些看似自相矛盾的觀點,就自然被化解了。實際上,這樣一來,對整個實用主義哲理的理解也就大大深化,羅森塔爾的“實用主義最接近現象學”的主張也才得到了有力辯護。

讀者可以發現,為了讓主旨挺立,此書的論證相當細密,比如辨析艾耶爾、羅素等如何誤解了詹姆士,幾種經驗主義――傳統經驗主義、有關係意識的經驗主義和帶有邊緣自覺的經驗主義――如何不同,等等,皆是層層遞進,出語有據,不管是原著的依據,還是論著的和論辯中的依據。所用文獻相當豐富,觀察的視野也開闊,要害處反復交叉地印證。儘管如此,閱讀起來卻基本上是流暢而不晦澀的。因為各章都是在圍繞主線發力,從準備、助跑、起跳,到騰躍、伸展和落地,皆在意識流的穿引和邊緣的勾連之中,所以既有明示,又有暗通,越是細密,就越是能逼出夾縫中的湍急思想流,讓人獲得閱讀和領會的快感。當然,如作者自己意識到的,此書也還有改進的餘地,比如多元宇宙觀與思想流的關係,似乎還可深究。

實用主義是美國的“國學”,既代表又參與塑造美國人的思想方式。但它絕不像當年胡適介紹的那麼淺薄,也不像分析哲學化了以後的那麼僵板。它的哲理真身或高峰就在詹姆士的思想流學說和徹底經驗論中,其精神在現象學運動中也得到了蓬勃展示。而這本書既辨認出這個真身,又為它可能有的現象學遷移建造了橋樑,當然是一座靠邊緣感牽掛出的近乎隱形的橋樑。

在詹姆士這裡,心理學(或這個意義上的科學)和哲學是不分的,就像在布倫塔諾、胡塞爾、梅洛-龐蒂等人那裡一樣。但他們都看到了徹底經驗本身的自足性或源頭性,它既不可被形而上學統率,也不可被統統還原到物質科學物件上去。通過研究大腦的神經元網路結構來更精准地理解思想流,是必要的,也很值得我們重視,但要將思想流和人類意識完全還原為神經生理過程,從哲學上主張生理物件化的自然主義,否認思想流或意識流的根本真實性,就是鳩占鵲巢、買櫝還珠之舉了。這種自然主義已經被物理主義還原論綁架,所以一點也不自然,與當年偉大的實用主義者們談到的自然主義――以我們實際生活對意義和真理的構成為根――完全不是一回事。仔細閱讀眼下這本書,會幫助讀者看清活的自然主義與死的自然主義的區別,乃至哲學汲取科學與哲學被科學完全實證物件化的區別。

幾種經驗主義――傳統經驗主義、有關係意識的經驗主義和帶有邊緣自覺的經驗主義――如何不同,等等,皆是層層遞進,出語有據,不管是原著的依據,還是論著的和論辯中的依據。所用文獻相當豐富,觀察的視野也開闊,要害處反復交叉地印證。儘管如此,閱讀起來卻基本上是流暢而不晦澀的。因為各章都是在圍繞主線發力,從準備、助跑、起跳,到騰躍、伸展和落地,皆在意識流的穿引和邊緣的勾連之中,所以既有明示,又有暗通,越是細密,就越是能逼出夾縫中的湍急思想流,讓人獲得閱讀和領會的快感。當然,如作者自己意識到的,此書也還有改進的餘地,比如多元宇宙觀與思想流的關係,似乎還可深究。

實用主義是美國的“國學”,既代表又參與塑造美國人的思想方式。但它絕不像當年胡適介紹的那麼淺薄,也不像分析哲學化了以後的那麼僵板。它的哲理真身或高峰就在詹姆士的思想流學說和徹底經驗論中,其精神在現象學運動中也得到了蓬勃展示。而這本書既辨認出這個真身,又為它可能有的現象學遷移建造了橋樑,當然是一座靠邊緣感牽掛出的近乎隱形的橋樑。

在詹姆士這裡,心理學(或這個意義上的科學)和哲學是不分的,就像在布倫塔諾、胡塞爾、梅洛-龐蒂等人那裡一樣。但他們都看到了徹底經驗本身的自足性或源頭性,它既不可被形而上學統率,也不可被統統還原到物質科學物件上去。通過研究大腦的神經元網路結構來更精准地理解思想流,是必要的,也很值得我們重視,但要將思想流和人類意識完全還原為神經生理過程,從哲學上主張生理物件化的自然主義,否認思想流或意識流的根本真實性,就是鳩占鵲巢、買櫝還珠之舉了。這種自然主義已經被物理主義還原論綁架,所以一點也不自然,與當年偉大的實用主義者們談到的自然主義――以我們實際生活對意義和真理的構成為根――完全不是一回事。仔細閱讀眼下這本書,會幫助讀者看清活的自然主義與死的自然主義的區別,乃至哲學汲取科學與哲學被科學完全實證物件化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