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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自然之鬼斧,成心靈之神功——張芳邨藝術觀想

文/高嶺(著名藝術批評家)

張芳邨的藝術是神奇的,

因為他借助於自己研製的礦物質顏料,在畫布、紙張和瓷板上,幻化出難以言表的絢麗色彩;張芳邨的藝術選擇是離奇的,因為他曾經是寫實油畫的行家裡手。當我們看到這一張張被張芳邨稱之為“BZ藝術”的畫作的時候,尤其是當我們瞭解了他曾經孜孜以求所達到的寫實油畫技藝水準的時候,巨大的反差必然讓我們首先提出這樣的疑問,即放棄了人工的繪畫技巧,這種天成之作是否還能稱之為藝術?

在二維平面媒介上嫺熟並且優美地描繪所見和所想的事物形象,在攝影出現之前,曾經是畫家們的特權——他們殫精竭慮地尋求各種方法來模仿、再現甚至擬人化周遭世界的各種事物、現象和景致,並且積累起豐富的描繪技巧和方式傳統。即便是攝影術以及20世紀後半期直至今天新的數位成像技術對物象再現的逼真與清晰達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畫家們依然在描繪具體的社會事件和歷史人物以及自然的山石樹木還有抽象的視覺意象等方面,擁有值得炫耀、被稱為天才稟賦的手頭的技能。

然而張芳邨卻在西方現當代藝術史中強烈地感受到了現代資訊技術對繪畫模仿和再現能力的挑戰,

認識到圍繞著模仿和再現所建立起來的藝術觀念,除了能讓我們和事物的表像無限接近之外,卻無法深入到事物的本質。因為事物的本質,或者說世界的真相,從今天科學技術的成果來看,已然大大超越了既有的繪畫視域和語言框架,它需要並且呼喚著全新的藝術觀念,更期待著全新的視覺形象的出現。與作為宇宙的宏觀和微觀整體世界相比,
千百年來人們摸索和積累下來的描繪事物景象的手段和方法,是如此的單薄、有限和片面,都是站在世界之外對其中的一個側面、一個節點、一個部分的形色幻象的描繪,此時能夠感知整體世界的靈性已然與萬物世界分別,世界被肢解為一個個物件而包圍和吞噬著我們的生命存在。真正的藝術態度應該是從世界的對岸回到世界之中,不是去刻意地描摹和分別現實中的芸芸眾物,
而是把所有的物連同它們的生命存在交還給它們自己,讓它們自己選擇在整體世界中的存在方式。

在藝術真諦和世界真相之間苦苦掙扎、屢經挫折的張芳邨,再也不願意站在世界的對岸來描繪世界。他放棄了寫實油畫,放棄了前人積累並且傳承下來的、他多年的苦練精湛掌握的手頭功夫。在無數次的跨學科閱讀和思考之中,在日以繼夜的試驗和研究之後,他竟然在化學振盪反應原理中找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形象變異和色彩樣態。他謙遜地將自己受到俄羅斯著名化學家別羅洛夫和柴波廷斯基化學振盪反應原理支援的新的色彩呈現藝術命名為BZ藝術,而事實上,正是他作為一位畫家的獨具慧眼,才使沉寂很久的化學反應無法控制的自組織色彩奇幻,在畫布、紙張和瓷板上成為映照人類的靈性與萬物世界相互交融的一種獨特方式。是他讓大自然中的幾種基本色彩元素的相互作用第一次被有意識地並且有程式地烙印在人們熟悉的繪畫媒介上,這其中的反復試驗和摸索,實為一般藝術家的天性所難以企及。

眼前一幅幅美輪美奐的奇彩畫作,不假筆觸和手工描畫,卻因隨著顏料在時間中的化學作用而沉澱和固定下來。就其對原有一切繪畫形式和法則的突破而言,大有當年杜桑不假人工製作,直接將小便器搬入展廳視為藝術作品之勢。這是張芳邨篤定的藝術觀念使然,因為某物或某種現象能夠成為藝術,並不一定要創作主體在呈現過程中的全程參與和人為控制,大自然中的一切原本都有其自身的運行軌跡和發展邏輯,也就是如其所是的自在狀態。藝術家所要做的就是學會尊重事物,學會選擇事物,將不同事物的因數挑選出來,讓它們自己相互吸引或排斥,相互交融或化合。

與杜桑選擇現成品來嘲諷和抵制繪畫的人工技巧和因循守舊的藝術觀念的大跨度革命相比,張芳邨對繪畫的人工性的質疑和突破更有針對性,因為他敢於直面繪畫的問題,敢於在二維平面的限定性中,超越描繪形象的一切手段和方法,讓形象自己生成為形象,讓色彩自己變幻出真我。于法度中求無法,于有相中見變相;有中求無,無中生變,變中顯幻。這種對二維平面形象的堅持,杜絕了長期以往繪畫主體對畫面形象的自我預設和技巧完形,只留下創作主體對平面可能形象的心理預期和事先對基本色彩元素的選擇配製,而最後畫面真正形象的誕生則是由大自然偉力的鬼斧造就。

如果張芳邨沿著杜桑所開創的思路走下去,他會在大自然中挑選那些見證著天地千萬年自身運動的多彩石塊、木片等等自然物來作為藝術品本身……但是,他選擇了留在二維平面之中,因為他依然鍾愛平面藝術,依然相信平面藝術裡繪畫的可能性,只是他所鍾愛的繪畫現在不再需要他親手塗繪——它會自己組織,自己發生反應和作用,自己幻化出難以想像的形與色。

張芳邨沒有挪用自然中的現成物來作為視覺的提示物,但是他卻選擇並且假借自然中的色彩元素並且通過它們之間的相互作用,創造出比肩甚至超越自然鬼斧神工的新的視覺形象的世界。對於這個變化莫測、豐富異常的視覺的世界是否為藝術作品,已然不是重要者,因為藝術作品的邊界和內涵今天已經在世界範圍內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突破和更新。然而,重要的是,張芳邨曾經是一位格外注重手工技巧的油畫家,他始終希望通過自己的畫筆來撫摸世界,現在,他找到了比撫摸世界更為通透的方式來與世界同呼吸共命運,那就是讓世界自己煥發出奪目的光彩,而他自己的靈性就融合在這美麗的光彩之中。這或許就是一種全新的更廣闊意義上的藝術。

高嶺

2017年9月13-14日

高嶺:藝術批評家、美術學博士、策展人,被國內美術出版媒體認為是20世紀90年代以來最為活躍、最有影響力的26位藝術批評家之一。

在無數次的跨學科閱讀和思考之中,在日以繼夜的試驗和研究之後,他竟然在化學振盪反應原理中找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形象變異和色彩樣態。他謙遜地將自己受到俄羅斯著名化學家別羅洛夫和柴波廷斯基化學振盪反應原理支援的新的色彩呈現藝術命名為BZ藝術,而事實上,正是他作為一位畫家的獨具慧眼,才使沉寂很久的化學反應無法控制的自組織色彩奇幻,在畫布、紙張和瓷板上成為映照人類的靈性與萬物世界相互交融的一種獨特方式。是他讓大自然中的幾種基本色彩元素的相互作用第一次被有意識地並且有程式地烙印在人們熟悉的繪畫媒介上,這其中的反復試驗和摸索,實為一般藝術家的天性所難以企及。

眼前一幅幅美輪美奐的奇彩畫作,不假筆觸和手工描畫,卻因隨著顏料在時間中的化學作用而沉澱和固定下來。就其對原有一切繪畫形式和法則的突破而言,大有當年杜桑不假人工製作,直接將小便器搬入展廳視為藝術作品之勢。這是張芳邨篤定的藝術觀念使然,因為某物或某種現象能夠成為藝術,並不一定要創作主體在呈現過程中的全程參與和人為控制,大自然中的一切原本都有其自身的運行軌跡和發展邏輯,也就是如其所是的自在狀態。藝術家所要做的就是學會尊重事物,學會選擇事物,將不同事物的因數挑選出來,讓它們自己相互吸引或排斥,相互交融或化合。

與杜桑選擇現成品來嘲諷和抵制繪畫的人工技巧和因循守舊的藝術觀念的大跨度革命相比,張芳邨對繪畫的人工性的質疑和突破更有針對性,因為他敢於直面繪畫的問題,敢於在二維平面的限定性中,超越描繪形象的一切手段和方法,讓形象自己生成為形象,讓色彩自己變幻出真我。于法度中求無法,于有相中見變相;有中求無,無中生變,變中顯幻。這種對二維平面形象的堅持,杜絕了長期以往繪畫主體對畫面形象的自我預設和技巧完形,只留下創作主體對平面可能形象的心理預期和事先對基本色彩元素的選擇配製,而最後畫面真正形象的誕生則是由大自然偉力的鬼斧造就。

如果張芳邨沿著杜桑所開創的思路走下去,他會在大自然中挑選那些見證著天地千萬年自身運動的多彩石塊、木片等等自然物來作為藝術品本身……但是,他選擇了留在二維平面之中,因為他依然鍾愛平面藝術,依然相信平面藝術裡繪畫的可能性,只是他所鍾愛的繪畫現在不再需要他親手塗繪——它會自己組織,自己發生反應和作用,自己幻化出難以想像的形與色。

張芳邨沒有挪用自然中的現成物來作為視覺的提示物,但是他卻選擇並且假借自然中的色彩元素並且通過它們之間的相互作用,創造出比肩甚至超越自然鬼斧神工的新的視覺形象的世界。對於這個變化莫測、豐富異常的視覺的世界是否為藝術作品,已然不是重要者,因為藝術作品的邊界和內涵今天已經在世界範圍內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突破和更新。然而,重要的是,張芳邨曾經是一位格外注重手工技巧的油畫家,他始終希望通過自己的畫筆來撫摸世界,現在,他找到了比撫摸世界更為通透的方式來與世界同呼吸共命運,那就是讓世界自己煥發出奪目的光彩,而他自己的靈性就融合在這美麗的光彩之中。這或許就是一種全新的更廣闊意義上的藝術。

高嶺

2017年9月13-14日

高嶺:藝術批評家、美術學博士、策展人,被國內美術出版媒體認為是20世紀90年代以來最為活躍、最有影響力的26位藝術批評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