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小悅家的)田大壯 圖 | Pin
25歲之前, 我一點都不怕死。
天天想著過山車, 爬雪山, 深潛, 蹦極, 跳傘, 認為安然無恙活到老這件事一點都不酷。
那個時候我不真的相信死亡會來。
01
第一場離別
從我記事起, 就知道樓上住著一位愛抽煙的叔叔。
我一直記得他是因為他和我爸是棋友, 兩人一言不合就“殺一局”的氣勢經常惹得我媽吐槽“一下棋, 房子被拆了都不知道”。
還因為他是資深煙民。
他說:買的香煙一點勁兒都沒。 所以他抽的煙都是從煙葉開始的, 一條龍的自產自製自消。
還因為他每天早上的咳嗽聲。
每天早上他在他家刷牙, 整6層樓都能聽到他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這裡的“撕心裂肺”不是形容詞, 而是象聲詞。
我問我媽, 他是有啥病嗎?我媽說, 啥病就沒有, 就是抽煙抽的唄, 早上肺在排廢氣吧。
我心裡(還有這操作)。
前年過年我們一家在三亞過年, 在外面待了二十多天,
如果得的是不好的病, 我們那邊的人是很忌諱說出來的, 都只會說是不好的病。 可是在他這裡, 我們都知道是什麼病。
我爸的煙癮雖然沒有那麼大, 但也是三四十年了, 去醫院看了一次他之後, 回來一口煙都不抽了。
我爸說:快200斤的大胖子, 現在瘦的不成樣子, 感覺120斤都沒。
前後兩個月的時間, 死於肺癌晚期。
02
第二次離別
前段時間, 媽媽做一個肛腸的小手術。 我剛好空閒, 就在醫院陪了她十多天。
傷口雖然小, 但是麻藥散了之後, 媽媽還是疼的出不來聲。
看到媽媽痛得冒汗, 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站在她身後不停掉眼淚, 還不敢出聲讓她知道。 好在, 媽媽很快地就一天天好起來了。
但是同一個病房的人卻沒有這麼幸運。
在我們的小城市, 肛腸外科才剛從外科中分離出來, 所有肛腸病人都住在一起。 三人間的病房, 左邊是直腸癌的阿姨, 右邊是結腸癌的奶奶。
直腸癌的阿姨, 做了手術, 直腸做了造口術。 可能你們都不知道什麼是造口術,
尊嚴全無。
可是為了活命, 這還介意得了這麼多呢?
阿姨說:自己輕微便血了四個月, 都沒有注意, 後來越來越嚴重才來醫院做的檢查。
檢查結果是:直腸癌4段。 意思是:晚期。
她說:前半輩子拿命賺錢, 後半輩子拿錢換命。
結腸癌的奶奶, 開始化療。 強烈的副作用讓她都快吃不消了。 每天早上上廁所, 拉的不是屎, 而全是血。 臉色也慢慢由正常的紅潤變成慘白, 再到後面的蠟黃, 最後就是硬生生的一坨黃一坨白。
拉完血之後繼續輸血, 繼續化療。
她說的最多的一句話是:還不如死了算了。
直腸癌的阿姨經常會在夜裡疼的呻吟。
而她會說:我這輩子沒有做任何虧心事, 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
而結腸癌的奶奶說:我是活一天, 賺一天。
可能是結腸癌的奶奶已經嘗盡人間冷暖了, 可能直腸癌的阿姨看到孫女還那麼小, 有太多的不舍。
是他們的掙扎和無力讓我開始想關於死亡的事情。
03
第三次離別
小時候,爸媽上班,我和弟弟是被爺爺帶大的。
奶奶在我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而爺爺是個不苟言笑,非常嚴肅的老頭子。為了減輕爸媽的負擔,大男人了一輩子的他學會了做飯,並開始照顧我和弟弟簡單的餐食和功課。
他炒菜的時候只放油和鹽,後來知道了還可以放十三香,然後會燜一鍋米飯。爺孫三個,頭湊在一起可以幸福地吃完一餐。
我和我弟繼承了家裡的好胃口,從不挑食,但我們覺得他做飯好吃確實是發自內心的。
爺爺是個小鎮醫生,他還可以輔導我們的功課。弟弟比較小,全科都要輔導,而我只需要爺爺幫我想看圖作文怎麼寫。他會給我很多建議,我覺得他的想像力真好。
一直到我大學畢業打算去離家2000多公里外的地方工作,我都覺得爺爺和我們小時候一樣,一點都沒有老。
一個精壯黝黑,不苟言笑的老頭子。但他看到我和弟弟還是會咧開嘴笑,說,看爺爺給你們留了啥。一般都是姑姑們給他買的零食,他覺得稀罕的就留給我們吃。
當我在工作第一年沒日沒夜工作的時候,爸爸打電話說爺爺住院了,但是不要讓我太擔心,只是跌倒了。
在我眼裡爺爺只有輕微的高血壓,因為偶爾會看到他吃降壓藥。所以我只是大概問了一下經過,就又安心了。
那是淩晨三點,我爸打來電話,到那時候我都沒有多想。
直到,我爸哽咽著說:女兒,爸爸成孤兒了。
我都沒有反應過來,覺得怎麼可能呢?我走的時候還那麼活生生的一個人。
當我回到家,看到躺在棺槨裡面穿著幾近誇張壽衣的爺爺時,我都覺得他是在跟我開玩笑,好像下一秒就會醒來。
甚至希望他像Sheldon一樣,用近乎老頑童的語氣說一句“Bazinga(逗你玩兒!)”,這句是我教給他的唯一一句英語。
我沒有機會和他說再見,但我知道他肯定想見我。但跟爸爸說,不要耽誤我工作,別告訴我。
我一直沒有原諒自己,也沒有原諒爸爸,是我和爸爸剝奪了我跟爺爺彼此告別的機會。
把他送進火葬爐的瞬間,我一度想拉他走,心想:萬一,他真的只是睡了一大覺呢?可是如果推進去,這個世界就再沒有一個表像可以寄託我對爺爺的所有回憶了。
可是,親已不待。
我得讓他走。
是啊,我們都會老,都會醜,都會死。
可是,可不可以:
所有的老,都無關倉促;
所有的醜,都心安理得;
所有的死,都不留遺憾。
- END -
03
第三次離別
小時候,爸媽上班,我和弟弟是被爺爺帶大的。
奶奶在我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而爺爺是個不苟言笑,非常嚴肅的老頭子。為了減輕爸媽的負擔,大男人了一輩子的他學會了做飯,並開始照顧我和弟弟簡單的餐食和功課。
他炒菜的時候只放油和鹽,後來知道了還可以放十三香,然後會燜一鍋米飯。爺孫三個,頭湊在一起可以幸福地吃完一餐。
我和我弟繼承了家裡的好胃口,從不挑食,但我們覺得他做飯好吃確實是發自內心的。
爺爺是個小鎮醫生,他還可以輔導我們的功課。弟弟比較小,全科都要輔導,而我只需要爺爺幫我想看圖作文怎麼寫。他會給我很多建議,我覺得他的想像力真好。
一直到我大學畢業打算去離家2000多公里外的地方工作,我都覺得爺爺和我們小時候一樣,一點都沒有老。
一個精壯黝黑,不苟言笑的老頭子。但他看到我和弟弟還是會咧開嘴笑,說,看爺爺給你們留了啥。一般都是姑姑們給他買的零食,他覺得稀罕的就留給我們吃。
當我在工作第一年沒日沒夜工作的時候,爸爸打電話說爺爺住院了,但是不要讓我太擔心,只是跌倒了。
在我眼裡爺爺只有輕微的高血壓,因為偶爾會看到他吃降壓藥。所以我只是大概問了一下經過,就又安心了。
那是淩晨三點,我爸打來電話,到那時候我都沒有多想。
直到,我爸哽咽著說:女兒,爸爸成孤兒了。
我都沒有反應過來,覺得怎麼可能呢?我走的時候還那麼活生生的一個人。
當我回到家,看到躺在棺槨裡面穿著幾近誇張壽衣的爺爺時,我都覺得他是在跟我開玩笑,好像下一秒就會醒來。
甚至希望他像Sheldon一樣,用近乎老頑童的語氣說一句“Bazinga(逗你玩兒!)”,這句是我教給他的唯一一句英語。
我沒有機會和他說再見,但我知道他肯定想見我。但跟爸爸說,不要耽誤我工作,別告訴我。
我一直沒有原諒自己,也沒有原諒爸爸,是我和爸爸剝奪了我跟爺爺彼此告別的機會。
把他送進火葬爐的瞬間,我一度想拉他走,心想:萬一,他真的只是睡了一大覺呢?可是如果推進去,這個世界就再沒有一個表像可以寄託我對爺爺的所有回憶了。
可是,親已不待。
我得讓他走。
是啊,我們都會老,都會醜,都會死。
可是,可不可以:
所有的老,都無關倉促;
所有的醜,都心安理得;
所有的死,都不留遺憾。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