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崔明泉
整理|夏曉然
新中國建立前的山東諸城有位名匠叫台繼武， 有一手做青銅器拓片的絕活。
做平面銅器的拓片， 一般人還能對付，
台繼武的兒子台立業進入北京考古培訓班學習， 是第四期學員。 回來後， 他被分配到濟南， 在山東省文物總店工作， 不久後被打成“右派”， 直到“文革”結束。
他的生活很孤單， 工資很低， 但工作上很認真， 在山東各個縣到處收購文物。
在單位裡， 人們都喊他老台。 其實他並不老， 只是因生活勞碌而顯得蒼老。
他在文物總店的工作是在全省建立代購點。
台立業有一條絨褲， 外面是平的， 裡面是棉絨。 他因工作需要長期在外奔波， 他的褲子是穿破了再補、穿破了再補， 到最後， 褲子放在地上， 自己就能立起來——他生活的艱難程度可想而知。
新中國建立後， 台立業因為懂文物鑒定， 先是在古玩合作店， 然後去了文物總店工作。
他曾經在市博物館幫忙， 自己一個人在濟寧的“玉堂醬園”裡收購了一幅明代大畫家姚綬畫的魚， 如今這幅畫還在市博物館裡。
台立業的工作是負責安排全省的古建築維修以及各類遺址的保護和發掘。 他對山東各個縣市非常熟， 哪裡到哪裡多遠、怎麼走， 他都很清楚。 包括下面縣市的文物幹部， 他沒有不熟的。
山東省文物這一塊的具體工作比較多。
國家海關每年走私文物的案件數不勝數， 盜墓活動也很猖獗， 這些違法犯罪活動都需要文物鑒定專家從中參與。 在判定案件的輕重時， 就需要文物鑒定專家來出具有關證明。
我和台立業從上世紀80年代起就一直是搭檔， 山東的許多案子我們都參與了鑒定。
上世紀90年代， 國家給各地方的文物做定級工作， 一件文物的定級要求有三個專家簽字才能生效。
台立業經常帶著四五個人在全省範圍內到處跑， 各個縣市的博物館他都去過。
台立業去德州做文物鑒定工作時， 一天之內就跑了5個縣。
一次去菏澤， 他看到一個縣博物館很破舊， 文物倉庫亂七八糟的， 乾脆自己進到倉庫裡， 把東西給收拾整理了一下。
【台立業收購的明代大畫家姚綬畫的魚】
台立業走路很快， 別人一般得小跑著才能跟得上。 雖然那時候他已經60多歲了， 是鑒定組成員中年齡最大的一位。
一次， 我跟他開玩笑說：“你這人呀， 怎麼說呢——我有個打油詩給你！”
台立業興趣來了， 忙叫我說。
我還沒說， 自己就已經先笑了出來：“生來工作狂， 一年到頭忙。 雙手捧如來， 腳下兔子王！”
這番描述對於台立業是再恰當不過。
幹文物鑒定這一行的， 有個特殊而有趣的形容詞——“鷹眼佛手兔子腿”。
就是說要有著鷹一般精准厲害的眼力，
面對真品的時候， 雙手要像佛手那樣輕柔慈悲、悉心愛護；
在工作中， 雙腳卻又像兔子一樣跑得快。
台立業聽了也笑了， 覺得說得還蠻像的……
在他的帶領下， 這些山東文物鑒定小組成員把全省100多個縣全跑遍了， 各個博物館的重要東西， 他們心裡一清二楚。
上世紀90年代， 台立業到了退休的時候， 但文物局裡不想讓他走， 讓他繼續工作。
後來， 國家文物鑒定委員朱活去世以後， 台立業就是山東唯一的國家鑒定委員會委員。
國家文物局上世紀90年代初想在國外設一個視窗， 考察國際市場上有多少中國文物、它們的價格以及往國內回收重要文物。
這個工作的負責人是穆星星，他是人大常委會委員長喬石的女婿，也是國家文物局的幹部。國家把他派到英國去設一個點，讓他自己在國內選些人作為助手一起去英國。
穆星星選了台立業和揚州文物店的錢偉鵬。他們在英國一待就是五年，在那裡給國家收了一些很重要的文物。
台立業從英國回來後，在搬進單位職工房時，讓我給寫一幅字。
我寫道：“台閣巍巍是誰家，府中遍地洛陽花。新朋老友來相會，第次說古憶春華。”
詩裡面嵌入了“台府新第”四個字。
他很喜歡這幅字，直到去世後，他家中的牆壁上依然掛著這首詩。
即使退休了，台立業的工作熱情依然很高。找他幫忙，他一叫准來，即使加班也願意。
後來他生病後就一直在省中醫住著，我經常是隔一兩天就去看他一次。
只是越到後來，他的精神狀況越來越差，開始說胡話，說醫院裡有特務要來害他。
再往後，他就連人也不認識了，對周圍的人抱著極強的警戒心，不讓任何人碰他，時常自己就在那裡傷心地大哭起來……想必這是“文革”期間周圍一些人和事在他心裡留下的陰影吧。
醫院只得給他單獨安排了一間病房。我去醫院看他，也只能隔著門玻璃。
台立業依然記得我。看到我站在那裡，他很高興，在床上大聲喊：“大好人來了！大好人來了！”叫我趕快進去坐。
只是，這是我最後一次見他了……
口述者簡介：
崔明泉，原濟南市文物店總經理，山東省文物鑒定委員會委員，山東省文物專家委員會委員。
（壹點號 讀點）
齊魯壹點用戶端版權稿件，未經許可不得擅自轉載，違者將依法追究法律責任。
這個工作的負責人是穆星星，他是人大常委會委員長喬石的女婿，也是國家文物局的幹部。國家把他派到英國去設一個點，讓他自己在國內選些人作為助手一起去英國。
穆星星選了台立業和揚州文物店的錢偉鵬。他們在英國一待就是五年，在那裡給國家收了一些很重要的文物。
台立業從英國回來後，在搬進單位職工房時，讓我給寫一幅字。
我寫道：“台閣巍巍是誰家，府中遍地洛陽花。新朋老友來相會，第次說古憶春華。”
詩裡面嵌入了“台府新第”四個字。
他很喜歡這幅字，直到去世後，他家中的牆壁上依然掛著這首詩。
即使退休了，台立業的工作熱情依然很高。找他幫忙，他一叫准來，即使加班也願意。
後來他生病後就一直在省中醫住著，我經常是隔一兩天就去看他一次。
只是越到後來，他的精神狀況越來越差，開始說胡話，說醫院裡有特務要來害他。
再往後，他就連人也不認識了，對周圍的人抱著極強的警戒心，不讓任何人碰他，時常自己就在那裡傷心地大哭起來……想必這是“文革”期間周圍一些人和事在他心裡留下的陰影吧。
醫院只得給他單獨安排了一間病房。我去醫院看他，也只能隔著門玻璃。
台立業依然記得我。看到我站在那裡，他很高興，在床上大聲喊：“大好人來了！大好人來了！”叫我趕快進去坐。
只是，這是我最後一次見他了……
口述者簡介：
崔明泉，原濟南市文物店總經理，山東省文物鑒定委員會委員，山東省文物專家委員會委員。
（壹點號 讀點）
齊魯壹點用戶端版權稿件，未經許可不得擅自轉載，違者將依法追究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