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民國元年農曆六月的一天早晨， 河南省長垣縣李莊的李書才穿戴整齊， 準備到黃河對岸的東明縣張家村接媳婦張翠屏回家。 媳婦是年前臘月十三娶進門的， 身材好， 模樣俊；書才也是一表人才， 知書達理， 待人知冷知熱。 小倆口本應該是兩情相悅， 如膠似漆。 但不知為何， 這新媳婦一進門就好象丟了魂似的， 做啥事都是有一下沒一下的。 這不， 剛過了正月十五就嚷著要回家探母， 硬不讓書才陪著， 獨自回了娘家， 半年多也沒回來。 書才多次托人捎信， 要去把媳婦接回來， 卻都被翠屏以母親患病為由擋了回來。
書才自幼喪父， 是母親把他拉扯成人的。 臨出門時， 娘讓他把家裡的雞蛋捎上一些， 書才沒有答應。 他盤算著到鎮上買幾樣好點心。 翠屏家日子富足， 是不稀罕莊戶人家的東西。 想像著岳父岳母看到自己拿的禮品十分中意， 催著媳婦跟自己回家的情景， 書才走得更是有勁了。
晌午時分， 書才趕到了惱裡鎮。 這惱裡鎮可是遠近聞名的繁華去處， 東西南北四條大街， 樓高院大， 茶坊， 酒肆、雜貨店、彈花的、賣布的啥都有， 滿目熱鬧景象。 書才沒心細看， 徑直奔了南大街的香味齋。 這家老字型大小的點心真材實料， 做工考究， 頂風十裡也香人，
進了香味齋， 書才就被濃濃的香氣包圍了。 他按照老年人的口味選了四色點心， 告訴夥計路遠， 讓多包一層， 捆結實點。 夥計很麻利地把點心稱好碼齊， 包的有角有楞， 又結實又中看， 書才十分滿意。
拎著點心出了門， 向北一拐。 迎面看見一面灰布幡， 上面繡著“鐵口神卦 驗後付資”八個金色大字。 幡下擺一條桌， 上面鋪了一張桌布， 畫有一些人面手相之類的圖案， 桌後坐了個六十多歲道人裝束的老者。
書才想到自家媳婦的種種不解之謎， 便身不由已地坐到老者對面的凳子上， 剛要開口說話， 就被老道用手止住。 只聽老道說道：“卦客不用開口， 聽我慢慢道來， 說得對，
道人抬起手在書才肩上按了按， 示意書才坐下，
離開卦攤， 書才順東大街向黃河走去。 一邊走一邊想起媳婦的事， 又想起老道算的卦， 不僅沒感到輕鬆， 反倒覺得心事又重了許多。
俗話說“六月天， 孩子臉”， 書才正走之間， 忽然一陣狂風刮起， 把地上的塵地雜草刮上天空， 緊跟著大雨點子就劈劈啪啪地打了下來， 一時間滿街的人都紛紛找地方躲雨。 書才往路邊看了看， 一戶人家的大門樓下站滿了躲雨的人， 其中一個老者對著雨中的書才喊道：“快進來背背雨吧， 別站在雨地充楞了。 ”書才剛想快步奔去， 腦子裡突然想起老道交代的“叫進莫進”的話來， 腳步不由得遲了下來。 就在這時， 大門上響起了一陣嗑嗑嚓嚓的斷木之聲， 緊跟著轟隆一聲，大門樓塌了下來，門樓下面的人都被砸了進去，頓時哭聲雨聲響成一片，望著眼前的慘景，書才不由想道：“這‘叫進莫進’靈驗了，‘叫上莫上’又會是啥樣呢？”經此番折騰，書才對老道的話信了幾分，胸中的心事不由得也減輕了不少。
雨停了，書才來到黃河邊。無邊無際的黃河水象一匹隨風飄動的黃緞子，在太陽的照耀下，閃閃發光，起伏不定，嘩嘩作響，向前奔去。河面上不時掠過團團黑影，那是天上的白雲被風追趕四處奔逃的身影。書才來到碼頭邊，對著正在收跳板的船工喊到：“等等我。”船工一看有人過河，就停了下來說：“快上來，快上來。就差你一個人啦！”一聽到這個上字，書才本能地想起老道交代的“叫上莫上”的囑咐。遂停下腳步，抱歉地對船工說：“我還有點事，你們先走吧！”船工不滿地瞪了書才一眼，就收起了跳板，撐著渡船向著對岸駛去。
書才站在碼頭的樹陰下，一邊想著老道的囑咐，一面盯著遠去的渡船。忽然一陣大風刮起，刮得渡船順水順風向下流急馳而去。遠遠望去，只見渡船急速沖向河中央的一片沙灘，歪到那不會動了，河邊所有的船都紛紛劃過去救人。望著眼前一片大呼小叫，人慌船亂的情景，書才暗自慶倖又免一災，不禁深深地歎道：“哎，老道真靈，這十塊大洋看來是不能省啦。”
等到下班渡船，已過了一個多時辰。渡過河後，書才又趕了二十多裡路，在天似黑未黑的時候，才來到了老丈人家。看到新女媚上門，翠屏爹娘十分高興。只是由於女兒不在家，弄得老兩口多少有點尷尬，忙安排人出去叫翠屏。翠屏爹陪書才在堂屋坐在小凳子上喝茶閒聊，翠屏娘在廚房為書才熬湯、烙餅、調菜，準備晚飯。不一會兒翠屏娘在廚房喊老伴從堂屋拿香油到廚房調菜，可巧在翠屏爹端著香油路過書才身邊時，門口傳來了翠屏的聲音。書才忙起身相迎，正頂在油盆上，香油澆了書才一頭。那時的男子還都梳著大辮子，順著辮梢滴滴嗒嗒往下滴油。老丈人忙讓翠屏端溫水，拿香胰子給女婿洗頭。這時，書才猛地想起老道交代“油頭莫洗”的第三句話，便堅決不肯洗頭。只是解開辮子用幹布一擦了事。
吃罷晚飯，書才便到翠屏屋裡去睡，進得門來，書才轉身插上門，扭過頭就要和媳婦親熱。誰知翠屏嫌書才上的油多，怕弄髒了自己，又說書才身上的油味太重，熏得自己難受，非要和書才打顛倒睡，不願和書才同枕共眠。盼望了多天的好事竟然是熱臉貼了個涼屁股，書才雖然十分惱怒，但在老丈人家又不便發作，怕驚擾了岳父母大人，加上路途勞累，便只好摟著媳婦的腳丫子睡下。
翠屏為何會對久未見面的丈夫如此冷漠呢？原來她在娘家早就有個相好的。那人就是住在翠屏家隔壁的康保山，兩個人打小一起長大，下河、上樹、爬坡、跳溝，形影不離。就連玩過家家遊戲，兩人也是扮做兩口子。隨著年歲的成長，保山長成了一個方方正正，結結實實的大小夥子。翠屏也出落成一個模樣俊俏，人見人愛的大姑娘。兩個人你有情我有意早就私訂了終身。但是翠屏爹卻死活不同意兩人的婚事。原因有三：一嫌保山家裡窮，他家只有那幾丈河灘地，一年只能收一季不說，河水往村邊一滾，那就顆粒無收，弄得吃飯都成問題。保山家的房子跟村頭的破廟差不多，月亮好的時候不點燈屋裡也是亮堂堂的。二是嫌保山是個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的莊稼漢。翠屏爹年輕時曾中過秀才，家道殷實，常常以書香門第自許。怎肯將如花似玉的女兒嫁給一個又窮又笨的泥腿子呢？“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嘛。三是嫌保山家名聲不好。他家是殺豬戶出身，那時的人一年也吃不了幾回肉，殺豬刀除了逢年過節見見血腥外，大部分時間都是鏽著的，但卻背了個屠夫的臭名聲。
翠屏看到自己和保山的婚事無望，一咬牙便把自己的身子給了保山，並把實情告訴父母。見此情景，翠屏爹便托人往遠處打聽，找到遠方親戚的遠方親戚的李家，見書才長得一表人才，識文斷字，又家道富足，正是翠屏爹心中的乘龍快婿。便以投河上吊相威脅，硬逼著翠屏在年前嫁到了書才家，誰知剛過罷年，閨女就跑了回來，把老兩口氣的半死。今天女婿掂著禮品來接女兒，說明一切還都不晚，便打定主意明天一定要把女兒送回去，再讓她在娘家待下去，不一定會出什麼事呢。
再說保山聽翠屏說丈夫來接人了，問他有什麼好辦法時，保山的頭就大了。如果沒有翠屏給自己做伴，那就如同生活在冰窖裡差不多。沒有翠屏給自己送吃的，做穿的。自己真不知道該怎樣活下去。
隨著翠屏屋裡燈光的熄滅，保山心中的怨氣變成了怒氣。想著千嬌百媚的翠屏在書才懷中扭動。想著翠屏那令人消魂的粉體嬌軀，保山心中怨恨交加，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今晚就過去把那小子做了。這樣既可以留下翠屏，又可以讓翠屏爹吃上官司。還說不定還能和翠屏結為夫妻，從此過上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好日子。想到這些，保山心中的怒氣似乎平息了不少。
熬啊，熬啊。好不容易熬到了後半夜。保山把平時不用的殺豬刀在石頭上磨了幾下，別到腰裡，穿上一身黑衣，來到翠屏家院外。看著四周沒人，翻身過牆，來到翠屏門前。用刀輕輕把門撥開，閃進屋內，凝神靜氣一看，蒙朧中只見翠屏床上蓋著一床夾被，被子兩端各露出一個腦袋。殺哪個呢？保山用手朝床南邊那個頭上一摸，摸了一手油，聞著還有些香氣。保山知道這就是翠屏，因為翠屏平時就有摸頭油的習慣。於是，他快步來到床的另一頭，舉起刀照著那人的脖子狠狠地來了一刀。一下子就把脖子割斷了大半。血噗地噴了出來，濺了保山一身，一股血腥味在屋散了開來，保山抽回刀，閃身來到門外，拉上門，飛快地從來路跳牆跑了。
由於昨天趕路辛苦，書才一直睡到天亮才醒。醒來後覺得腳頭濕漉漉的，起身一看，媳婦那頭血色一片。頓時大驚失色，連衣服都沒穿齊就跑到丈人門口大聲喊了起來，老兩口來到女兒房中一看，女兒脖子被割掉了半拉，躺在血泊之中，早已斷氣多時。翠屏娘頓時大嚎起來，扭著書才要他賠閨女的命。翠屏爹趕快派人報告了保長。保長一聽也急忙趕了過來，略略看了一下，就吩咐屍首不可移動，一面安排人拘住書才。一面派人騎快馬到縣裡報案，請官府來人斷案。
過了不到一個時辰，一陣車馬聲響，縣太爺領著一大班衙役進來。儘管已是民國了，但是縣衙的一班人還是大清時的原班人馬，甚至連稱呼都沒有變化。縣太爺是一位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姓王，精明能幹。縣太爺和仵作先來到翠屏房中，認真勘察了現場。發現沒有丟失任何東西，初步斷定這是一起情殺案。便把書才叫到堂屋，詳細詢問書才從結婚到昨晚的經過，書才早已嚇得兩腿篩糠，一五一十把自己從媒婆說媒到媳婦進門，從妻子回娘家一直不歸到昨天來接及路遇老道算卦一一說出。
當聽到書才說老道交代的四句話有三句已經靈驗，只有“一鬥穀子三升米”還不理解時，縣太爺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揮手止住了書才，讓他靠後。然後把翠屏爹叫了近來，問他村子裡可有一個姓康的年輕人？一聽縣太爺如此詢問，翠屏爹頓時不自在起來。告訴縣太爺村裡確有一個姓康的年輕人，平時靠打短工和殺豬為生。聽到此處，縣太爺終止了問話，把衙役們叫了進來，低聲吩咐他們趕快去把康姓年輕人鎖來，並要在康家認真搜查，務必找出兇器和血衣。
那保山殺了人以後，一溜煙跑到村邊的溝裡藏了起來。喘了半天氣才把嘭嘭跳的心平靜下來，支起耳朵聽著村裡的動靜，直到天快亮時才偷偷跑回家中，準備換換衣服出去躲幾天。誰知剛換下血衣就聽到了翠屏娘那撕心裂肺的哭聲，他才知道自己在慌亂中殺錯了人。頓時保山的精神徹底崩潰了，咧著大嘴，發出了和翠屏娘一樣的痛徹心肺的哭聲。正哭之間，衙役們撞門闖了進來，不由分說就把保山鎖了，連同兇器血衣一起帶到了縣太爺面前。保山不等縣太爺問話，就跪了下去，原原本本地供述了他做案的原因和經過。請求縣太爺趕快殺了自己，好給翠屏抵命。
看到縣太爺如此神速地查明了這起人命大案，眾人佩服不已。翠屏爹娘也對縣太爺再三表示謝意。感謝他抓住了兇手，為女兒報了仇。誇縣太爺是神仙現世明察秋毫。縣太爺對這些溢美之辭微笑不語，只是輕聲告訴書才，讓他回去向算卦老道轉達他的謝意。
書才回到家後，急忙封了十塊大洋，找裁縫做了面“金口神卦”的旗幡，趕去向老道還禮。誰知道老道只收了十塊大洋，死活不敢要其他東西。並說只有皇帝才是金口玉言，他一介草民不敢當此美譽，否則是要折損陽壽的。當聽到書才表示縣太爺的謝意並請教“一鬥穀子三升米”的含義時，老道捋胡一笑道“一鬥穀子只有三升米，除了米以外不都是‘糠’嗎？”
緊跟著轟隆一聲，大門樓塌了下來，門樓下面的人都被砸了進去，頓時哭聲雨聲響成一片，望著眼前的慘景，書才不由想道：“這‘叫進莫進’靈驗了，‘叫上莫上’又會是啥樣呢？”經此番折騰，書才對老道的話信了幾分，胸中的心事不由得也減輕了不少。雨停了，書才來到黃河邊。無邊無際的黃河水象一匹隨風飄動的黃緞子，在太陽的照耀下，閃閃發光，起伏不定，嘩嘩作響，向前奔去。河面上不時掠過團團黑影，那是天上的白雲被風追趕四處奔逃的身影。書才來到碼頭邊，對著正在收跳板的船工喊到：“等等我。”船工一看有人過河，就停了下來說：“快上來，快上來。就差你一個人啦！”一聽到這個上字，書才本能地想起老道交代的“叫上莫上”的囑咐。遂停下腳步，抱歉地對船工說：“我還有點事，你們先走吧！”船工不滿地瞪了書才一眼，就收起了跳板，撐著渡船向著對岸駛去。
書才站在碼頭的樹陰下，一邊想著老道的囑咐，一面盯著遠去的渡船。忽然一陣大風刮起，刮得渡船順水順風向下流急馳而去。遠遠望去，只見渡船急速沖向河中央的一片沙灘，歪到那不會動了，河邊所有的船都紛紛劃過去救人。望著眼前一片大呼小叫，人慌船亂的情景，書才暗自慶倖又免一災，不禁深深地歎道：“哎，老道真靈，這十塊大洋看來是不能省啦。”
等到下班渡船，已過了一個多時辰。渡過河後，書才又趕了二十多裡路，在天似黑未黑的時候，才來到了老丈人家。看到新女媚上門，翠屏爹娘十分高興。只是由於女兒不在家，弄得老兩口多少有點尷尬，忙安排人出去叫翠屏。翠屏爹陪書才在堂屋坐在小凳子上喝茶閒聊，翠屏娘在廚房為書才熬湯、烙餅、調菜，準備晚飯。不一會兒翠屏娘在廚房喊老伴從堂屋拿香油到廚房調菜，可巧在翠屏爹端著香油路過書才身邊時，門口傳來了翠屏的聲音。書才忙起身相迎，正頂在油盆上，香油澆了書才一頭。那時的男子還都梳著大辮子，順著辮梢滴滴嗒嗒往下滴油。老丈人忙讓翠屏端溫水，拿香胰子給女婿洗頭。這時，書才猛地想起老道交代“油頭莫洗”的第三句話，便堅決不肯洗頭。只是解開辮子用幹布一擦了事。
吃罷晚飯，書才便到翠屏屋裡去睡，進得門來，書才轉身插上門，扭過頭就要和媳婦親熱。誰知翠屏嫌書才上的油多，怕弄髒了自己，又說書才身上的油味太重，熏得自己難受，非要和書才打顛倒睡，不願和書才同枕共眠。盼望了多天的好事竟然是熱臉貼了個涼屁股，書才雖然十分惱怒，但在老丈人家又不便發作，怕驚擾了岳父母大人，加上路途勞累，便只好摟著媳婦的腳丫子睡下。
翠屏為何會對久未見面的丈夫如此冷漠呢？原來她在娘家早就有個相好的。那人就是住在翠屏家隔壁的康保山，兩個人打小一起長大，下河、上樹、爬坡、跳溝，形影不離。就連玩過家家遊戲，兩人也是扮做兩口子。隨著年歲的成長，保山長成了一個方方正正，結結實實的大小夥子。翠屏也出落成一個模樣俊俏，人見人愛的大姑娘。兩個人你有情我有意早就私訂了終身。但是翠屏爹卻死活不同意兩人的婚事。原因有三：一嫌保山家裡窮，他家只有那幾丈河灘地，一年只能收一季不說，河水往村邊一滾，那就顆粒無收，弄得吃飯都成問題。保山家的房子跟村頭的破廟差不多，月亮好的時候不點燈屋裡也是亮堂堂的。二是嫌保山是個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的莊稼漢。翠屏爹年輕時曾中過秀才，家道殷實，常常以書香門第自許。怎肯將如花似玉的女兒嫁給一個又窮又笨的泥腿子呢？“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嘛。三是嫌保山家名聲不好。他家是殺豬戶出身，那時的人一年也吃不了幾回肉，殺豬刀除了逢年過節見見血腥外，大部分時間都是鏽著的，但卻背了個屠夫的臭名聲。
翠屏看到自己和保山的婚事無望，一咬牙便把自己的身子給了保山，並把實情告訴父母。見此情景，翠屏爹便托人往遠處打聽，找到遠方親戚的遠方親戚的李家，見書才長得一表人才，識文斷字，又家道富足，正是翠屏爹心中的乘龍快婿。便以投河上吊相威脅，硬逼著翠屏在年前嫁到了書才家，誰知剛過罷年，閨女就跑了回來，把老兩口氣的半死。今天女婿掂著禮品來接女兒，說明一切還都不晚，便打定主意明天一定要把女兒送回去，再讓她在娘家待下去，不一定會出什麼事呢。
再說保山聽翠屏說丈夫來接人了，問他有什麼好辦法時，保山的頭就大了。如果沒有翠屏給自己做伴，那就如同生活在冰窖裡差不多。沒有翠屏給自己送吃的，做穿的。自己真不知道該怎樣活下去。
隨著翠屏屋裡燈光的熄滅，保山心中的怨氣變成了怒氣。想著千嬌百媚的翠屏在書才懷中扭動。想著翠屏那令人消魂的粉體嬌軀，保山心中怨恨交加，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今晚就過去把那小子做了。這樣既可以留下翠屏，又可以讓翠屏爹吃上官司。還說不定還能和翠屏結為夫妻，從此過上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好日子。想到這些，保山心中的怒氣似乎平息了不少。
熬啊，熬啊。好不容易熬到了後半夜。保山把平時不用的殺豬刀在石頭上磨了幾下，別到腰裡，穿上一身黑衣，來到翠屏家院外。看著四周沒人，翻身過牆，來到翠屏門前。用刀輕輕把門撥開，閃進屋內，凝神靜氣一看，蒙朧中只見翠屏床上蓋著一床夾被，被子兩端各露出一個腦袋。殺哪個呢？保山用手朝床南邊那個頭上一摸，摸了一手油，聞著還有些香氣。保山知道這就是翠屏，因為翠屏平時就有摸頭油的習慣。於是，他快步來到床的另一頭，舉起刀照著那人的脖子狠狠地來了一刀。一下子就把脖子割斷了大半。血噗地噴了出來，濺了保山一身，一股血腥味在屋散了開來，保山抽回刀，閃身來到門外，拉上門，飛快地從來路跳牆跑了。
由於昨天趕路辛苦，書才一直睡到天亮才醒。醒來後覺得腳頭濕漉漉的，起身一看，媳婦那頭血色一片。頓時大驚失色，連衣服都沒穿齊就跑到丈人門口大聲喊了起來，老兩口來到女兒房中一看，女兒脖子被割掉了半拉，躺在血泊之中，早已斷氣多時。翠屏娘頓時大嚎起來，扭著書才要他賠閨女的命。翠屏爹趕快派人報告了保長。保長一聽也急忙趕了過來，略略看了一下，就吩咐屍首不可移動，一面安排人拘住書才。一面派人騎快馬到縣裡報案，請官府來人斷案。
過了不到一個時辰，一陣車馬聲響，縣太爺領著一大班衙役進來。儘管已是民國了，但是縣衙的一班人還是大清時的原班人馬，甚至連稱呼都沒有變化。縣太爺是一位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姓王，精明能幹。縣太爺和仵作先來到翠屏房中，認真勘察了現場。發現沒有丟失任何東西，初步斷定這是一起情殺案。便把書才叫到堂屋，詳細詢問書才從結婚到昨晚的經過，書才早已嚇得兩腿篩糠，一五一十把自己從媒婆說媒到媳婦進門，從妻子回娘家一直不歸到昨天來接及路遇老道算卦一一說出。
當聽到書才說老道交代的四句話有三句已經靈驗，只有“一鬥穀子三升米”還不理解時，縣太爺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揮手止住了書才，讓他靠後。然後把翠屏爹叫了近來，問他村子裡可有一個姓康的年輕人？一聽縣太爺如此詢問，翠屏爹頓時不自在起來。告訴縣太爺村裡確有一個姓康的年輕人，平時靠打短工和殺豬為生。聽到此處，縣太爺終止了問話，把衙役們叫了進來，低聲吩咐他們趕快去把康姓年輕人鎖來，並要在康家認真搜查，務必找出兇器和血衣。
那保山殺了人以後，一溜煙跑到村邊的溝裡藏了起來。喘了半天氣才把嘭嘭跳的心平靜下來，支起耳朵聽著村裡的動靜，直到天快亮時才偷偷跑回家中，準備換換衣服出去躲幾天。誰知剛換下血衣就聽到了翠屏娘那撕心裂肺的哭聲，他才知道自己在慌亂中殺錯了人。頓時保山的精神徹底崩潰了，咧著大嘴，發出了和翠屏娘一樣的痛徹心肺的哭聲。正哭之間，衙役們撞門闖了進來，不由分說就把保山鎖了，連同兇器血衣一起帶到了縣太爺面前。保山不等縣太爺問話，就跪了下去，原原本本地供述了他做案的原因和經過。請求縣太爺趕快殺了自己，好給翠屏抵命。
看到縣太爺如此神速地查明了這起人命大案，眾人佩服不已。翠屏爹娘也對縣太爺再三表示謝意。感謝他抓住了兇手，為女兒報了仇。誇縣太爺是神仙現世明察秋毫。縣太爺對這些溢美之辭微笑不語，只是輕聲告訴書才，讓他回去向算卦老道轉達他的謝意。
書才回到家後，急忙封了十塊大洋，找裁縫做了面“金口神卦”的旗幡，趕去向老道還禮。誰知道老道只收了十塊大洋，死活不敢要其他東西。並說只有皇帝才是金口玉言，他一介草民不敢當此美譽，否則是要折損陽壽的。當聽到書才表示縣太爺的謝意並請教“一鬥穀子三升米”的含義時，老道捋胡一笑道“一鬥穀子只有三升米，除了米以外不都是‘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