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小就喜歡他，
喜歡他說話的聲音，
喜歡他清爽的笑，
喜歡他永遠穿著乾淨簇新的衣服，
喜歡他的味道。
有一次從他身邊經過，
她嗅到一股好聞的藥香味兒。
直到多年以後，
她才知道那是香皂的味道。
喜歡了他這麼多年，
卻只能從門縫裡，
從角落裡遠遠地看著他，
直到她出落成大姑娘，
一切如故。
她多希望能同他講上一兩句話，
可她只是他家僕人的女兒。
他留洋念書去了。 她看他本家妹妹一天換一身旗袍，
就在她歡天喜地扯回綢布的那天，
那天， 他和那小姐穿得是洋裝。
她丟了魂一樣的回了家，
從做針線活的娘手裡奪過剪刀，
把綢布剪成了碎片。
發了一晌呆， 她又把碎布收拾到一個他扔掉的裝糖的洋鐵盒裡。 她的那個寶盒裡還有幾張他扔掉的糖紙和半張撕爛的照片。
聽說他和那個小姐訂婚了。 她什麼也不想幹， 任她爹她娘打罵也不動彈， 就那麼靜靜地坐在朝向他家院落方向的窗前發呆。 她娘逢人就哭訴， 這孩子癡了， 作孽啊......
毫無徵兆的,鬼子來了。
轉眼間，
小城一片狼籍。
他的家境也敗落了。
人說樹倒猢猻散，
此話一點也不假。
他和那小姐的婚事也成了泡影。
因為他殘了。
他瞎了一隻眼， 整天破衣爛衫的流落街頭。 留洋學了一口流利的外語， 但討飯卻用不上。 如果說此前他是一個風光的少爺， 此時， 他是一個失敗的乞丐。
她遠遠 地看著她，
眼裡攢著精光，
表情卻不知是悲是喜。
戰爭改變了很多東西。如今她比他活得滋潤，旗袍、洋裝想要多少就要多少，如果她想，可以把那些價值不菲的衣服穿一次就扔掉。如今她是暖春閣的頭牌，是日本太君們爭相寵倖的中國交際花。她從未想到做為一個僕人的女兒居然會在煙花場裡會如魚得水。她常望著鏡子自言自語，誰讓你天生有付如花似玉的臉蛋！
她指使丫頭小玉給他送一些“剩飯菜”。從窗隙裡看到他點頭哈腰感激涕零的樣子，她咬著嘴唇不讓眼淚流下來。她心裡有個計畫。她相信不久的一天，她就能和他生活在一起了。那時，她可以名正言順地和他講話，可以捧著他的臉好好地看看他的樣子。她不介意他的那只可怖的殘眼。
她不恨日本人，雖然有些日本人很粗魯，折磨得她痛不欲生，但她的生活比之從前早已是一個天一個地。出了暖春閣的門，如果別人不說出她的底細，誰會不羡慕這樣一位穿金戴銀的闊小姐？
山本一直對她不錯。她耍了個小花招，就給他在這個肥頭大耳的日本人那兒謀了個不錯的差事。她把早就買好的名牌洋裝讓小玉給他送過去，並授意小玉把當差的事告訴他。她滿以為從此便可脫離苦海，他會很開心，但看從閣樓上看到的一幕是他把西裝擲到地下，還狠狠地啐了口唾沫。
她不理解他何以如此倔強，幹嘛和好日子過不去。
小玉回來，她左盤右問，想知道他何以如此激動，是不是因為小玉說錯了什麼話。顫顫兢兢的小丫頭說，他罵了一句畜生，說幫日本人做事會不得好死。她聽了這話先是愣了一下，馬上就冷笑著燃了顆香煙，又狠狠地把它摁熄在玻璃煙灰缸裡。折成幾截的煙杆就像她碎的心。
真應了他的話，日本人節節敗退，山本也隨隊伍撤了。小玉辭了丫頭的工，從了軍，當上了戰地護士。她接到小玉勸她從良的信，看了看信皮就隨手燒掉了，因為她不識字，也不想知道槍鳴炮響流血死人的事。
她還幹著老本行。她暗忖，不管是什麼天，有錢的賤男人還是會來暖春閣的。可是她沒想到的是，風向變了，她的好日子也到了頭。
突然有一天，來一了群人蠻橫地把她拖下樓，遊了街，押到高臺上。臺上聚了黑壓壓的一片人頭。她的頭有些暈，耳邊怒聲如潮，有人斥她是漢奸，更有人罵她是日本人睡過的母狗......人們把她圍住，揪她的頭髮，撕她的衣服，扇她的耳光，踢她的下身......她瞥見他正遠遠地看著她,目光像冰錐一樣冷。
她瘋了，目光渙散，衣衫不整，滿口胡言亂語，一看到生人就渾身發抖。從前的嬌俏模樣早已不見。但有一天，她看見他，眼裡馬上迸出些許溫柔，不少人都看到有那麼一瞬間，雖然披頭散髮，一臉灰塵，但她還是美的驚人。
解放後，他成了一個翻譯，專職翻譯各種英文名著。
再後來，有一天，他決定收留她。因為他和小玉結婚了。
從他收留她的那一天起，她把她始終貼身帶著的寶盒打開，藍白的碎布揚了一天，那幾張花花的糖紙和半張他的照片也被風吹走。從此，她再也沒有用正眼看過人。據說，有人偶爾會在深夜裡聽到她帶著哭腔的磣人的冷笑聲。
(圖片來源於互聯網)
戰爭改變了很多東西。如今她比他活得滋潤，旗袍、洋裝想要多少就要多少，如果她想，可以把那些價值不菲的衣服穿一次就扔掉。如今她是暖春閣的頭牌，是日本太君們爭相寵倖的中國交際花。她從未想到做為一個僕人的女兒居然會在煙花場裡會如魚得水。她常望著鏡子自言自語，誰讓你天生有付如花似玉的臉蛋！
她指使丫頭小玉給他送一些“剩飯菜”。從窗隙裡看到他點頭哈腰感激涕零的樣子，她咬著嘴唇不讓眼淚流下來。她心裡有個計畫。她相信不久的一天，她就能和他生活在一起了。那時，她可以名正言順地和他講話，可以捧著他的臉好好地看看他的樣子。她不介意他的那只可怖的殘眼。
她不恨日本人，雖然有些日本人很粗魯，折磨得她痛不欲生，但她的生活比之從前早已是一個天一個地。出了暖春閣的門，如果別人不說出她的底細，誰會不羡慕這樣一位穿金戴銀的闊小姐？
山本一直對她不錯。她耍了個小花招，就給他在這個肥頭大耳的日本人那兒謀了個不錯的差事。她把早就買好的名牌洋裝讓小玉給他送過去，並授意小玉把當差的事告訴他。她滿以為從此便可脫離苦海，他會很開心，但看從閣樓上看到的一幕是他把西裝擲到地下，還狠狠地啐了口唾沫。
她不理解他何以如此倔強，幹嘛和好日子過不去。
小玉回來，她左盤右問，想知道他何以如此激動，是不是因為小玉說錯了什麼話。顫顫兢兢的小丫頭說，他罵了一句畜生，說幫日本人做事會不得好死。她聽了這話先是愣了一下，馬上就冷笑著燃了顆香煙，又狠狠地把它摁熄在玻璃煙灰缸裡。折成幾截的煙杆就像她碎的心。
真應了他的話，日本人節節敗退，山本也隨隊伍撤了。小玉辭了丫頭的工，從了軍，當上了戰地護士。她接到小玉勸她從良的信，看了看信皮就隨手燒掉了，因為她不識字，也不想知道槍鳴炮響流血死人的事。
她還幹著老本行。她暗忖，不管是什麼天，有錢的賤男人還是會來暖春閣的。可是她沒想到的是，風向變了，她的好日子也到了頭。
突然有一天，來一了群人蠻橫地把她拖下樓，遊了街，押到高臺上。臺上聚了黑壓壓的一片人頭。她的頭有些暈，耳邊怒聲如潮，有人斥她是漢奸，更有人罵她是日本人睡過的母狗......人們把她圍住，揪她的頭髮，撕她的衣服，扇她的耳光，踢她的下身......她瞥見他正遠遠地看著她,目光像冰錐一樣冷。
她瘋了，目光渙散，衣衫不整，滿口胡言亂語，一看到生人就渾身發抖。從前的嬌俏模樣早已不見。但有一天，她看見他，眼裡馬上迸出些許溫柔，不少人都看到有那麼一瞬間，雖然披頭散髮，一臉灰塵，但她還是美的驚人。
解放後，他成了一個翻譯，專職翻譯各種英文名著。
再後來，有一天，他決定收留她。因為他和小玉結婚了。
從他收留她的那一天起，她把她始終貼身帶著的寶盒打開，藍白的碎布揚了一天，那幾張花花的糖紙和半張他的照片也被風吹走。從此，她再也沒有用正眼看過人。據說，有人偶爾會在深夜裡聽到她帶著哭腔的磣人的冷笑聲。
(圖片來源於互聯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