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4月中旬， 我在南京聽美國的史沃普先生講他的寫作課程。
史沃普先生是美國的童書作家。 一個偶然的機會， 他在美國紐約皇后區的一所小學開辦了寫作工作坊。 他的班級有點兒特殊， 班裡的28 位小朋友來自21個不同的國家。 他把帶孩子們寫作成長的故事記錄下來， 寫成了一本書《我是一支愛寫作的鉛筆》。
如果你是完美的技術主義者， 翻讀他的書也許會失望——書裡並沒有什麼關於寫作的靈丹妙藥， 只有和孩子一起寫作的故事。
“你正和你的父母走在擁擠的街道上， 然後， 你的父母開始慢慢地改變形狀。
這樣的話題我們往往想不到。 我們的孩子也寫父母， 我們的父親辛苦工作， 我們的母親慈愛守家， 我們的父母會這樣也會那樣， 就是不會“變形”。
憑我的直覺， 史沃普先生設計的這個話題， 我教的那些五年級孩子會喜歡討論。 見好就拿。 我在黑板上寫下了“頭腦風暴”四個字， 告訴孩子們這節課要玩的是“批量生產靈感”。
我剛說出史沃普先生的命題， 教室裡就炸開了， 甚至有孩子開始哇哇叫， 仿佛變形的父母就在他們身邊。 和平時的課堂情況相比， 他們顯得興奮異常。 頭腦風暴， 相互啟發， 孩子們在說說笑笑中， 一節課結束了， 然後各自下筆成文。
閱讀學生的作文， 我驚喜連連。 全班40人， 寫作字數達到1200字以上的有13人， 一個男孩兒竟然寫到了2929字！這是我教他們的一年多時間裡， 作文人均字數最多的一次。
我忽然萌生了一個問題：寫這麼多字他們累不累？於是， 我在班級做了一個小調查：完成這篇作文的初稿， 你大概花了多長時間？有什麼寫作體驗？寫得累嗎？
有27名學生參與了這個調查。 其中3人覺得累， 昶同學回復累的原因是“第一次寫那麼多， 5頁紙”；20人覺得不累， 不累的原因大抵是“很好玩”“很有意思”；4人覺得有點兒累， “稍稍有點兒累， 但是感覺不錯！讓想像力飛翔的感覺很好”。 寫了2900多字的褚同學回復：“大約用了三四個小時才完成作文。 寫完很有成就感、幸福感，
這個調查大概可以讓我對兒童的課業負擔有更好的理解：教師如果從兒童的心理出發設計作業， 他們即便“奮鬥”幾個小時， 也不覺得“負擔重”， 即所謂的“樂此不疲”。 倘若作業對孩子來說是毫無樂趣的， 那麼即使只做10分鐘的作業也會變成不堪忍受的負擔。
給孩子上文學課
張學青 著
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
閱讀他們寫的故事， 也是一場精神的探險。 一個個鮮活的故事背後是一個個鮮活的兒童。 故事讓想像力飛翔， 但每個故事都有它的“著陸區”。 嘉同學的爸爸媽媽變成了她的鞋子， 一個被穿在左腳， 一個被穿在右腳， 故事寫得溫馨而幽默， 她的家庭氛圍大概是十分和諧的。 熙同學充滿幻想， 做事追求完美， 所以她在故事中通過一道通往“愛心雲”的彩虹去解除爸爸媽媽或變大或變小的困境。 穎同學的《貓媽鼠爸》則把家庭“鬥爭”的一面展示出來了。 男孩兒的想像與女孩兒截然不同， 男孩兒的故事裡屢屢出現“戰爭”“歷險”“拯救”“英雄”“超能量”等元素。 還有學生寫到了家長和自己的身份顛倒了——家長成了小孩兒，
如果我有足夠的心理學知識儲備， 一定能從這些故事中找出更多角度來理解兒童。 我判斷這次作文學生寫得成功的重要依據是， 我從故事裡讀到了鮮活的“人”。
孩子們把作文發上論壇前， 我曬出了參加南京活動時得到的一支鉛筆， 並以“誰將是這支鉛筆的主人， 讓我們拭目以待”作為鼓勵學生修改的彩頭。
孩子們的文章寫得都這麼優秀， 這支鉛筆該發給誰？
他回復：“每篇文章都很好！每個孩子都應該有一支愛寫作的鉛筆啊！這鉛筆我出啦！”
附：陳懿嘉同學的作文《變形記》
變形記
陳懿嘉
一天， 我和爸爸媽媽走在擁擠的大街上。
“媽媽， 我想吃糖葫蘆！”我用手指著那個賣糖葫蘆的小販說， 沒人回應。我往四周一瞧：咦，爸爸媽媽呢？“爸爸，媽媽！”我大聲地叫著。這一叫，立馬引來了一群人異樣的目光，仿佛我是個珍稀動物。我趕緊閉嘴。
“他們不會回家了吧？”我邊走邊四處張望，一直走完了整條街，穿著紅衣服的媽媽和穿著黑衣服的爸爸一直沒有進入我的視線。“可惡，你們居然丟下我一個人。哼，別以為這樣我就回不了家了！”我從我的錢包裡掏出一張藍票票，攔了一輛三輪車回家。
到了家門口，“咦，門怎麼開著？”我滿臉疑惑，輕輕伸進頭，感覺家裡有點兒異樣。“嘿，我看到你們了，出來吧！”我喊道，可一直沒有人說話。他們……到哪兒去了啊？我覺得背後有一股涼氣，可轉回身看卻空空如也，安靜得令我毛骨悚然。躊躇了半晌我才踏進家門，“嘭——”的一聲，風把門給帶上了。
當我想換拖鞋時，怪事發生了：我使勁掰鞋跟，鞋子卻硬是脫不下來。
“彆扭我啊！很疼的！”我的耳邊突然傳來了爸爸的抱怨聲。
“爸爸，你在哪兒啊？”我立馬站起來，把整個家都找了個遍。那聲音一直在跟著我，可就是看不見人，連個影子也沒有……這時，我猛然注意到了腳上那兩隻“脫不掉的鞋”。
“怎麼回事？”我一屁股癱坐在沙發上。
“我們怎麼知道！”聽起來，那聲音還是懶洋洋的，就像爸爸平常的聲音。
“你……們，難道，媽媽……”
“對啊，我是你左腳的鞋子，你媽是你右腳的鞋子。”瞧，我爸爸還是改不了調侃的習慣。
“唉唉唉，說誰呢！”老媽終於發話了，要在平常，她一定會踢老爸一腳，不過現在是特殊情況。
“你們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變回來呢？”我插上了一句話。
“只要你連續穿著我們24小時就可以啦，只不過在我們變回來之前，你還不能把我們脫下來，不然，我們可就真的變成普普通通的鞋子了！”我的耳邊傳來了媽媽的聲音。
吃了一頓乾巴巴的餅乾晚餐，還真有些懷念媽媽燒的熱米飯了。好不容易熬過了無聊的傍晚，才7點多我便上床睡覺了。不一會兒，一陣呼嚕聲如雷貫耳：“爸爸！別打呼嚕！”我用力跺跺左腿，那呼嚕聲才停了一會兒就又繼續響了起來，我又跺跺左腳……如此往返，第二天，我的眼睛周圍就多了層黑圈，變成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熊貓了！“恬不知恥”的爸爸竟然還問我昨晚睡得好嗎？！（當然，媽媽睡得也不好。）
我睡眼惺忪地來到學校，大家都還是老樣子。我半眯著眼睛向四周瞧了瞧，確定沒人注意到我的怪狀後，才俯下身子，悄悄地對爸爸說：“過會兒上課千萬別打鼾了！”“哦，你應該提醒你媽，她告訴我昨晚沒睡好。”我斜了一眼爸爸：“還不都是因為你！”
“因為時間關係，我們提前進行語文測驗！”我週末玩瘋了，忘記複習了。怎麼辦？怎麼辦？正當我面對“天書”般的試卷急得焦頭爛額時，突然靈光一閃：“爸爸，幫我小聲地說一下答案吧！”“不行！”他斬釘截鐵地說。“那我可就把你給脫了！”“脫吧！”誰知他毫不畏懼，連我自己也感覺左腳的鞋子變得松了些。“那我可就真脫了！”說實話，我當然不會脫，但為了恐嚇爸爸，我把手放到鞋跟上，做出想脫的樣子。“說說說！”鞋子一下子就勒得緊緊的，而後傳來了一陣細小的聲音，爸爸在說答案！驚喜！
放學的鈴聲一響，我便快速地跑出校門，因為，爸爸媽媽就要變回來啦！
源創圖書《給孩子上文學課》，張學青著，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7年8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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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回應。我往四周一瞧：咦，爸爸媽媽呢？“爸爸，媽媽！”我大聲地叫著。這一叫，立馬引來了一群人異樣的目光，仿佛我是個珍稀動物。我趕緊閉嘴。“他們不會回家了吧？”我邊走邊四處張望，一直走完了整條街，穿著紅衣服的媽媽和穿著黑衣服的爸爸一直沒有進入我的視線。“可惡，你們居然丟下我一個人。哼，別以為這樣我就回不了家了！”我從我的錢包裡掏出一張藍票票，攔了一輛三輪車回家。
到了家門口，“咦，門怎麼開著？”我滿臉疑惑，輕輕伸進頭，感覺家裡有點兒異樣。“嘿，我看到你們了，出來吧！”我喊道，可一直沒有人說話。他們……到哪兒去了啊？我覺得背後有一股涼氣，可轉回身看卻空空如也，安靜得令我毛骨悚然。躊躇了半晌我才踏進家門，“嘭——”的一聲，風把門給帶上了。
當我想換拖鞋時，怪事發生了：我使勁掰鞋跟，鞋子卻硬是脫不下來。
“彆扭我啊！很疼的！”我的耳邊突然傳來了爸爸的抱怨聲。
“爸爸，你在哪兒啊？”我立馬站起來，把整個家都找了個遍。那聲音一直在跟著我，可就是看不見人，連個影子也沒有……這時，我猛然注意到了腳上那兩隻“脫不掉的鞋”。
“怎麼回事？”我一屁股癱坐在沙發上。
“我們怎麼知道！”聽起來，那聲音還是懶洋洋的，就像爸爸平常的聲音。
“你……們，難道，媽媽……”
“對啊，我是你左腳的鞋子，你媽是你右腳的鞋子。”瞧，我爸爸還是改不了調侃的習慣。
“唉唉唉，說誰呢！”老媽終於發話了，要在平常，她一定會踢老爸一腳，不過現在是特殊情況。
“你們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變回來呢？”我插上了一句話。
“只要你連續穿著我們24小時就可以啦，只不過在我們變回來之前，你還不能把我們脫下來，不然，我們可就真的變成普普通通的鞋子了！”我的耳邊傳來了媽媽的聲音。
吃了一頓乾巴巴的餅乾晚餐，還真有些懷念媽媽燒的熱米飯了。好不容易熬過了無聊的傍晚，才7點多我便上床睡覺了。不一會兒，一陣呼嚕聲如雷貫耳：“爸爸！別打呼嚕！”我用力跺跺左腿，那呼嚕聲才停了一會兒就又繼續響了起來，我又跺跺左腳……如此往返，第二天，我的眼睛周圍就多了層黑圈，變成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熊貓了！“恬不知恥”的爸爸竟然還問我昨晚睡得好嗎？！（當然，媽媽睡得也不好。）
我睡眼惺忪地來到學校，大家都還是老樣子。我半眯著眼睛向四周瞧了瞧，確定沒人注意到我的怪狀後，才俯下身子，悄悄地對爸爸說：“過會兒上課千萬別打鼾了！”“哦，你應該提醒你媽，她告訴我昨晚沒睡好。”我斜了一眼爸爸：“還不都是因為你！”
“因為時間關係，我們提前進行語文測驗！”我週末玩瘋了，忘記複習了。怎麼辦？怎麼辦？正當我面對“天書”般的試卷急得焦頭爛額時，突然靈光一閃：“爸爸，幫我小聲地說一下答案吧！”“不行！”他斬釘截鐵地說。“那我可就把你給脫了！”“脫吧！”誰知他毫不畏懼，連我自己也感覺左腳的鞋子變得松了些。“那我可就真脫了！”說實話，我當然不會脫，但為了恐嚇爸爸，我把手放到鞋跟上，做出想脫的樣子。“說說說！”鞋子一下子就勒得緊緊的，而後傳來了一陣細小的聲音，爸爸在說答案！驚喜！
放學的鈴聲一響，我便快速地跑出校門，因為，爸爸媽媽就要變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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