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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並未沉默,不止於歎息——長篇小說《往西是當金山》讀後

內容簡介:

該書以上世紀五十年代支邊青年遠離家鄉, 到青海西部開荒種田的艱苦歲月為背景, 通過引人入勝的情節, 刻畫人物,

描繪人物心理, 訴說那段戈壁荒原的生活經歷和喜怒哀樂, 揭示精神與物質、美與醜的哲學演變。

在柴達木盆地的北沿, 賽什騰山南麓, 風蝕戈壁間, 因高山積雪融化而成季節河的滋潤, 形成了一塊生長著大片紅柳、胡楊等灌木植物的土地, 她的名字叫馬海。 多少年來, 她如處子般居於廣袤戈壁的懷抱之中, 自在安詳。 直到20世紀50年代, 她的名字開始被更多的人知曉, 在大規模的西進運動中, 20餘年間, 一批批胸懷“敢教日月換新天”淩雲志向的開發者進入這裡, 興辦農場, 開荒種植, 汗水和麥種一起播撒, 然而, 拓荒者的希望並未在這片並不適合糧食種植的灰棕漠土地上成長, 在無法抗拒的自然法則面前人們低下了傲慢的頭顱,

“人定勝天”的理想破滅了, 不得已棄耕, 留下淚水與歎息, 滿懷酸楚與落寞逐漸離去。 重歸寂靜的馬海, 因為人類活動的過度侵擾, 原生植物被砍伐、地表土層被破壞, 導致風沙肆虐, 漸顯荒漠化。 流沙覆蓋了這片土地, 似乎也覆蓋了這裡曾經發生的充滿了愴痛、苦難又不乏荒誕意味的往事, 荒原一片沉默。

然而, 總有人抵禦著忘卻, 總會有人擦拭時間的灰塵, 把真實赤裸裸地展示在世人面前, 劉玉峰就是這樣一位元用文學書寫的方式存留歷史記憶的人。 自小生活在柴達木盆地的他, 在走上文學道路之初, 便把目光聚焦在柴達木拓荒者的生活上, 這不僅因為他本人就是柴達木建設者的兒子, 更在於在他少年、青年時期所結識的每一個柴達木人幾乎都有著曲折顛躓的命運遭際,

那些獨特的人生故事為他提供了豐富的寫作資源。 後來, 劉玉峰客居北京, 在孤獨和備受煎熬的自由寫作過程中, 依然是那些不可複製的柴達木故事給予了他足夠的創作激情和自信。 那個早年間聽到的關於馬海農場一戶住家的炕洞中挖出一具女性乾屍的軼聞, 長久地盤踞在他的心上, 迫使他去窮究馬海的歷史。 為此, 他曾重走馬海, 查閱檔案, 馬海開發歷史漸漸浮出地表, 20世紀50年代曾在馬海建過勞改農場, 農場撤銷後又建起了以來自河南的農工為主體的青年農場, 此後來自山東的知青以農建師的建制在此墾荒, 這條看似醒豁的脈絡卻存在盲區,
在馬海開荒興農的三個時期, 勞改農場歷史有相關檔案和志書記載較為明晰, 山東知青為主體的農建師延續時間較長, 當事人的回憶頗為豐富, 唯有青年農場階段, 相關檔案掩埋在歷史的漫漫黃沙之中已蕩然無存, 傳說中那批來自中原農工的命運最為悲涼坎坷, 其中許多人早已是荒原的冤魂, 倖存者因往事不堪回首也不願觸碰心中永遠的傷痛, 他們成為掩埋在歷史的塵煙中喑啞無聲的一群人。 而劉玉峰關注的恰恰是這一個群體, 他意識到圍繞著青年農場展開的事件和人的命運折射的是一個時代的悲愴, 於是, 他循著蛛絲馬跡, 通過實地勘察、走訪知情者, 逐漸復原了那段歷史的圖景, 並且用《往西是當金山》這部長篇創作為那些無力發聲的人們證言。

《往西是當金山》以柴達木拓荒為背景, 在全面大躍進的年代, 青年農場回應為國家建設大力發展糧食生產的號召, 砍伐原生紅柳林, 開荒種田, 因癡迷人的主觀能動性而藐視科學, 在不適宜糧食生產的土壤中播種, 加之高原氣候的陰晴不定, 勤苦的耕種幾乎顆粒無收, 接踵而來的饑荒, 讓農場職工陷入極度的困境, 人們為果腹窮盡一切辦法, 為活命鋌而走險逃離鹹海, 最終一個由浪漫激情燃燒而轟轟烈烈一時的農場無形消遁。 小說充斥著狂熱與理智、理想與現實、善良與邪惡之間的衝突, 在綿密冷靜的敘述之中蘊含著對極“左”思潮裹挾下荒誕行為導致的悲劇的深刻反思, 呈現了直面歷史的厚重和冷峻。

《往西是當金山》令人怦然心動的原因,在於撕開一切假面逼視歷史本相的勇氣和真實的力量。在有關柴達木開發歷史的主流敘述中,強調建設成就,並概括出以“奉獻”“犧牲”為核心的柴達木人精神,這種歷史敘述自有其堅實的依據和價值,然而,在輝煌的背後,那些因漠視科學決策失誤所造成的對自然環境和脆弱的生態的人為破壞,那些因人性關懷的缺失所導致的對個體生命和心靈的傷害,卻有意無意被遮蔽了。劉玉峰是在歷史的縫隙中,發現了主流敘事忽略的暗角與陰影,他決意用文學書寫燭照那些被遺忘的角落。他在小說中用墾荒種田失敗的形象化描述拆解了強調人的主體意志“人定勝天”的神話,還原了柴達木墾荒面對自然任意妄為的蠻橫和非理性的本來面目。小說中農場政委肖家林急於“發衛星”,想讓全國都知道有一個糧食基地叫鹹海,主張砍伐紅柳林擴大開墾土地面積,當有人提出異議時,他便用愚公移山的寓言來說明人的力量的無限強大和創造奇跡的能力,軍人出身的他還用戰場為例,認定只要有不怕流血犧牲的勇氣就可以戰勝一切困難,在他的一意孤行之下,肆意濫伐,所種糧食又受到各種災害的侵害,幾近絕收,為後來的饑荒埋下了伏筆。別有意味的是,還寫到了學農業專業的知識份子衡世謙,這個1957年因言論錯誤被遣送到馬海,勞動教養結束留在青年農場成為一名就業職工,是一個備受屈辱和苦難的人,被冤屈發配,來馬海探訪的戀人被無端殺害,後與秀梅結合未及享受新婚的幸福,就被決堤的洪水沖走。當他憑藉專業知識鼓足勇氣提出一些農業生產的合理建議時,卻被斥作“裝瘋賣傻、成心搗亂”。衡世謙的遭遇自然是那個將知識份子視作異己分子時代的悲劇縮影,但在小說中,不啻一個寓言,一個知識和科學被玷污、被排斥的寓言。

除了對作為一個歷史事件墾荒過程的描述,劉玉峰更關注參與歷史之中的人的命運,小說展示了那些被時代的狂風席捲到柴達木的普通人生命尊嚴被漠視的心靈創傷。這些中原的農民是聽信可以敞開吃白麵饅頭、成為拿工資的公家人的誘惑來到了柴達木,可是到了鹹海,迎接他們的卻是荒涼、高寒、缺氧、超負荷勞動,以及猝不及防的饑荒。那些年輕的女性因環境原因生理失調,卻無法得到應有憐惜,有的為了生存不得不用貞操換得一頓飽飯。農工雖名為國家職工,但在曾經作為勞改農場管理者的領導眼中,卻是必須嚴加管制的物件,所採用的方式粗暴簡單,甚至剝奪人身自由。小說中的張鐵鎖因不堪忍受生活勞動的困苦,打算逃回家鄉,被捉後遭到吊打侮辱。作家立足人性關懷的立場,對這種損害生命尊嚴的歷史謬誤,做了含而不露的抗議。小說中,當徐大雨看到被吊打折磨的張鐵鎖淒慘的模樣,不禁憤然脫口而出,“不能將農工當犯人”,這無疑是作者借徐大雨之口發出了自己的聲音。

劉玉峰是用“瞭解之同情”的態度進行小說敘事的,不論對拓荒歷史本身,還是對置身其中的形形色色的人物,都不是用單一的政治批判的角度,而是力圖寫出歷史和人性的複雜性。拓荒歷史是錯綜曲折的,主觀願望和客觀實際效果的錯位,往往並不是歷史的當事人所能決定的,因此,作家避免在寫作中用當下文化語境的觀念對歷史作簡單的是非判斷,而是在富有生活實感的敘述中展示產生悲劇的歷史情景。對於筆下那些或多或少參與悲劇製造的人物也不是簡單的道德審判,而是寫出時代對他們各自人生選擇的規定性,比如小說中的肖家林、何長安、侯德貴等,他們人性的瑕疵,並不完全取決於他們的血液,更受制於他們的社會角色和生存境遇。作家著意塑造的正直樸實的人物,如徐大雨,也不回避其思想的矛盾,以他們的生活經驗和專業知識,當然對墾荒可能的成效有所懷疑,但他們卻不折不扣執行著領導者的意志,這使得人物更符合歷史的真實。劉玉峰歷史的敘述浸透了人性關懷、深切的理解與同情,這是一種更具包容力的歷史觀。

劉玉峰是一個極具社會責任感的作家,他有一篇文章《文學之路》,對那種過於和生活和平相處的文字頗有微詞,文中提到了一些中外文學大師,如巴爾扎克、托爾斯泰、魯迅,無一例外都是有著強烈社會擔當意識的寫作者,可見他心儀那種直面現實、露出血與肉的文學,《往西是當金山》就是具有這種品質的文學,敘述歷史,警示現實。在《重走馬海》一文中,他說道,“半個世紀過去了,那些用鮮血和生命開墾出來的土地又板結得跟原始戈壁一樣,大片大片一直鋪向遠處的山脈”,這似乎是一片沉默的荒原,但因為有了《往西是當金山》,荒漠不再沉默,不再止於那些“徘徊在這片土地上的靈魂”的歎息。

呈現了直面歷史的厚重和冷峻。

《往西是當金山》令人怦然心動的原因,在於撕開一切假面逼視歷史本相的勇氣和真實的力量。在有關柴達木開發歷史的主流敘述中,強調建設成就,並概括出以“奉獻”“犧牲”為核心的柴達木人精神,這種歷史敘述自有其堅實的依據和價值,然而,在輝煌的背後,那些因漠視科學決策失誤所造成的對自然環境和脆弱的生態的人為破壞,那些因人性關懷的缺失所導致的對個體生命和心靈的傷害,卻有意無意被遮蔽了。劉玉峰是在歷史的縫隙中,發現了主流敘事忽略的暗角與陰影,他決意用文學書寫燭照那些被遺忘的角落。他在小說中用墾荒種田失敗的形象化描述拆解了強調人的主體意志“人定勝天”的神話,還原了柴達木墾荒面對自然任意妄為的蠻橫和非理性的本來面目。小說中農場政委肖家林急於“發衛星”,想讓全國都知道有一個糧食基地叫鹹海,主張砍伐紅柳林擴大開墾土地面積,當有人提出異議時,他便用愚公移山的寓言來說明人的力量的無限強大和創造奇跡的能力,軍人出身的他還用戰場為例,認定只要有不怕流血犧牲的勇氣就可以戰勝一切困難,在他的一意孤行之下,肆意濫伐,所種糧食又受到各種災害的侵害,幾近絕收,為後來的饑荒埋下了伏筆。別有意味的是,還寫到了學農業專業的知識份子衡世謙,這個1957年因言論錯誤被遣送到馬海,勞動教養結束留在青年農場成為一名就業職工,是一個備受屈辱和苦難的人,被冤屈發配,來馬海探訪的戀人被無端殺害,後與秀梅結合未及享受新婚的幸福,就被決堤的洪水沖走。當他憑藉專業知識鼓足勇氣提出一些農業生產的合理建議時,卻被斥作“裝瘋賣傻、成心搗亂”。衡世謙的遭遇自然是那個將知識份子視作異己分子時代的悲劇縮影,但在小說中,不啻一個寓言,一個知識和科學被玷污、被排斥的寓言。

除了對作為一個歷史事件墾荒過程的描述,劉玉峰更關注參與歷史之中的人的命運,小說展示了那些被時代的狂風席捲到柴達木的普通人生命尊嚴被漠視的心靈創傷。這些中原的農民是聽信可以敞開吃白麵饅頭、成為拿工資的公家人的誘惑來到了柴達木,可是到了鹹海,迎接他們的卻是荒涼、高寒、缺氧、超負荷勞動,以及猝不及防的饑荒。那些年輕的女性因環境原因生理失調,卻無法得到應有憐惜,有的為了生存不得不用貞操換得一頓飽飯。農工雖名為國家職工,但在曾經作為勞改農場管理者的領導眼中,卻是必須嚴加管制的物件,所採用的方式粗暴簡單,甚至剝奪人身自由。小說中的張鐵鎖因不堪忍受生活勞動的困苦,打算逃回家鄉,被捉後遭到吊打侮辱。作家立足人性關懷的立場,對這種損害生命尊嚴的歷史謬誤,做了含而不露的抗議。小說中,當徐大雨看到被吊打折磨的張鐵鎖淒慘的模樣,不禁憤然脫口而出,“不能將農工當犯人”,這無疑是作者借徐大雨之口發出了自己的聲音。

劉玉峰是用“瞭解之同情”的態度進行小說敘事的,不論對拓荒歷史本身,還是對置身其中的形形色色的人物,都不是用單一的政治批判的角度,而是力圖寫出歷史和人性的複雜性。拓荒歷史是錯綜曲折的,主觀願望和客觀實際效果的錯位,往往並不是歷史的當事人所能決定的,因此,作家避免在寫作中用當下文化語境的觀念對歷史作簡單的是非判斷,而是在富有生活實感的敘述中展示產生悲劇的歷史情景。對於筆下那些或多或少參與悲劇製造的人物也不是簡單的道德審判,而是寫出時代對他們各自人生選擇的規定性,比如小說中的肖家林、何長安、侯德貴等,他們人性的瑕疵,並不完全取決於他們的血液,更受制於他們的社會角色和生存境遇。作家著意塑造的正直樸實的人物,如徐大雨,也不回避其思想的矛盾,以他們的生活經驗和專業知識,當然對墾荒可能的成效有所懷疑,但他們卻不折不扣執行著領導者的意志,這使得人物更符合歷史的真實。劉玉峰歷史的敘述浸透了人性關懷、深切的理解與同情,這是一種更具包容力的歷史觀。

劉玉峰是一個極具社會責任感的作家,他有一篇文章《文學之路》,對那種過於和生活和平相處的文字頗有微詞,文中提到了一些中外文學大師,如巴爾扎克、托爾斯泰、魯迅,無一例外都是有著強烈社會擔當意識的寫作者,可見他心儀那種直面現實、露出血與肉的文學,《往西是當金山》就是具有這種品質的文學,敘述歷史,警示現實。在《重走馬海》一文中,他說道,“半個世紀過去了,那些用鮮血和生命開墾出來的土地又板結得跟原始戈壁一樣,大片大片一直鋪向遠處的山脈”,這似乎是一片沉默的荒原,但因為有了《往西是當金山》,荒漠不再沉默,不再止於那些“徘徊在這片土地上的靈魂”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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