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可忍， 孰不可忍！
以忍著稱的歸陸終於憤怒了。
歸陸五十開外， 是六十年代的大學生， 學的是計量專業， 他先在計量科工作， 因寡言少語， 深居簡出， 雖有學問， 並不為人所重用， 只被人拿作茶餘飯後的談資。
歸陸的悶勁， 舉世少有， 上班時， 常常一天到晚不發一點兒聲響， 甚至咳嗽， 只埋頭做他的各種報表， 沒事幹， 他就拖過一張報紙， 也不論新舊， 一字一字地從第一版看到第四版， 把錯誤的字和標點一一改正， 有人看到了， 就說《容州日報》正在招校對， 勸他去應聘， 他只乾笑一下， 也無言語， 別人自覺無趣， 也就懶得再搭理他。
為此， 人事科的人傷盡了腦筋， 最後總算給他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工作：到供應科的地磅房去當過磅員， 既專業對口， 又符合他的性格， 可是處了一段時間後， 地磅房的人也不喜歡他， 但口裡卻說， 把大學生安排到這兒來， 真是屈才。
他們說這句話的目的是讓歸陸到人事科去鬧， 離開地磅房， 可歸陸卻一笑了之。
人們於是非常失望。 有時， 司機過完磅， 問有多重？他半天不答， 司機破口大駡， 他也好像聽狗吠一般無動於衷，
地磅房的旁邊是工廠的圍牆， 圍牆的外邊是紅石鎮的一條小街， 不知在什麼時候， 小街上緊貼圍牆的一面開了家糧食加工房， 柴油機、粉碎機、打米機、榨油機、制面機、電動機、電磨……整天整夜吼個不停。 那隆隆聲、吱吱聲、突突聲弄得人們心慌氣短， 脾氣暴躁， 常常看錯秤填錯單， 於是計畫員就常常來對數位， 可對來對去對了半天也沒對出個所以然來， 於是過磅員就不耐煩地把單子一摔說數位是對的， 計畫員說是錯的， 兩廂爭吵起來， 而外面車上的司機又頻頻摁喇叭問稱了沒有？見半天沒稱，
歸陸沒有和人爭吵過， 可那尖利的噪音卻刺得他的耳鼓生疼胸口發堵， 只好找來兩團棉花塞住耳朵， 哪裡管用？只得皺著眉頭忍住。 其他過磅員忍不住， 就怒衝衝地到加工房去找老闆， 老闆說， 這是我的房子， 你管得著嗎？打米磨面哪能沒有一點兒聲音， 怕聽聲音， 未必你每頓都煮穀子煮麥子吃不成？
眾人見勸說無效， 就吵， 吵無效， 就去找廠長， 廠長去說， 也無效， 去找鎮長， 鎮長說， 他是在他的屋子裡加工糧食， 又沒在你們的廠區內， 再說 他當初買機器時貸了鎮上八萬塊錢……
最後， 除了勸說老闆在加工糧食時多用電動機少用柴油機外， 毫無他法。
三個月後， 十個過磅員就病倒了六個，
那天鎮上停電， 加工房裡兩台大功率柴油機一齊轟鳴， 震得屋頂上的瓦片磕磕有聲， 灰塵索索掉下， 歸陸抹了抹頭上的灰塵， 終於暴怒了， 他說， 不到環保局去告倒你， 我歸某人是龜兒子！
當即就去了， 也不跟任何人說。
下午， 三輛印著“環境監測”字樣的車子開到了廠裡來……
第二天， 人們上班時頓覺耳根一下子清靜了， 清靜得耳朵竟有些不適的感覺， 可一會兒後， 人們就聚在地磅房旁說呀笑呀， 廠長也在其中， 並不反對， 因為國有企業都這德行， 只有歸陸一人端坐在磅秤前認真地檢查著過磅單，
嘿， 忍者神“龜”， 有人喊道。
哈哈哈……眾人都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