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塊鹽鹼地， 沒有主。 附近沒有人煙。 在過去缺糧的歲月裡， 地也曾被人辛苦地耕種過。 隨著人們越來越缺錢， 地就漸漸地荒了。 現在是光禿禿的一片， 泛著白花花的鹽鹼。
地離村子有四五裡路， 不遠也不近。 呆子沒事的時候喜歡一個人轉轉， 常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兒。 呆子愛思考人生， 他喜歡這裡的荒涼和死寂。 呆子總有些奇怪的想法， 他認為在人世來一趟， 不是爹所說的傳宗接代， 而是肩負著上帝賦予的某項神聖使命。 可不幸的是， 他把這是件什麼事情卻忘了。 為此， 二十來歲的呆子苦悶得要命，
爹不管呆子幹不幹什麼。 家裡糧食有， 沒錢就少用倆。 爹只希望呆子儘快娶個媳婦， 他就了卻了自己的心願。 爹不喜歡呆子整天呆在家裡。 爹常說， 你那怕像個二流子也行， 往姑娘堆裡紮啊！
這天， 在挨了爹一頓臭駡後， 呆子又來到了荒地。 就在他看著天上的浮雲靜靜地發呆的時候， 耳邊傳來了一個聲音：“這是誰家的地啊？荒得可惜了！”呆子扭頭一看， 一個年輕的女孩正看著荒地， 皺著眉頭， 歎著氣。 突然間， 呆子的心裡動了一下。 女孩是偶然從這裡路過的。 歎完氣， 看都沒看呆子一眼就走了。
女孩的眼睛小小的， 皺著眉頭的時候顯得更小。 呆子就想， 她要是笑起來會不會更好看呢？
呆子從家裡牽來牛， 套上犁， 灑下了種子， 使這塊地有了主。 此後， 呆子每天就從村裡的老井裡運來淡水， 一點點地改善著土質。
村裡人很是不解。 有問的：村裡也有荒地， 你幹嗎捨近求遠、舍好求次呢？有罵的：這年頭不趁著年輕去打工賺錢， 真是神經！有病！有吹風的：人家那地裡有寶。 他沒有解釋， 也無法解釋。 村裡人都為此疏遠了他。
地實在是荒得太久了。 地裡並沒有長出希望的莊稼來， 倒是有了一些稀拉拉的雜草。 看上去仍是光禿禿的， 泛著星星點點的白霜。
這一切， 爹都沒吱聲。 爹知道呆子從小心氣高， 爹容忍呆子。 爹只是不滿呆子不呆在家裡了， 又老是呆在地裡。
一天， 爹一腳踢飛了呆子手中的水桶。 爹指著老井說：“我跳下去算了！”爹的命苦。
最終， 爹還是沒有跳井。 因為跳下去， 沒臉見呆子他娘。 呆子還是從井中打走了水。 不過， 爹和呆子掰了。 爹說， 你大了。 你走吧。 爹說的時候老淚縱橫。 呆子從來都沒有見過爹哭。 娘死的時候， 呆子還小， 爹哭沒哭， 呆子記不清。
呆子狠狠抽了自己一頓耳光， 重重地磕了一陣響頭。
呆子覺得自己對不住爹。 為了不讓爹見了他傷心， 他每天繞過村子， 從更遠的地方運來水， 辛勤地澆灌著他的希望。
澆完水後的呆子仍愛發呆。 天上的雲， 眼前的地。 傷心的爹， 死去的娘。 還有那皺著眉頭的一聲輕歎， 一個期待中的笑。 日子一天一天就這樣過去。
“這是誰家的地啊？種得這麼差！”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這一天， 正在沉思中的呆子被嚇了一跳。 醒過神來回頭連忙看去， 伊正看著那稀拉拉的莊稼， 皺著眉， 歎著氣。 呆子一眼就認出了她， 幾年不見， 伊顯得成熟多了。 伊還是從這裡偶然路過。 歎完氣後， 伊就走了。
呆子呵呵地笑了。
伊皺眉的樣子還是那樣的好看。
呆子終於看見了， 伊不皺眉時笑的樣子更好看。 呆子從來就沒有見到過這樣美麗的笑。 就在伊低頭看懷中那小小的寶寶時， 情不自禁地輕輕一笑， 那笑簡直美到了極至， 像夢一樣輕柔。 就像呆子在夢中見到娘的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