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在天上還好嗎?
鋪開宣紙, 摟一縷溫水研磨。 沉心靜氣。 提筆, 蘸墨, 落筆, 點、推、移、頓、收。 舒眉吐氣。
糯白的宣紙上只有一個筆劃, 我只會這一個筆劃。
清明快到了, 不能燒一陌紙錢, 只好將思念研進墨中, 寫一個您當年教的筆劃。
爺爺, 今年是您離開的第十年。
爺爺, 我快不記得您的樣子了。 只記得您那花白的頭髮, 綿軟的手掌, 還有那副高度近視眼鏡。 記得那年的暮冬, 您說暮冬應該出去烤雪, 烤完了雪, 春天就到了, 春天來了, 就帶我去放風箏, 帶我去划船, 繼續教我寫簪花小楷......可是, 那個適合烤雪的夜晚特別冷, 我套著爸爸的軍大衣睡在醫院的小床上, 您還笑著說我穿得像一頭小綠熊。 半夜, 聽得急促的腳步聲, 還有機器的轟鳴聲, 媽媽聲音顫抖著叫我:“小小, 快醒醒, 爺爺他......”沒等媽媽說完, 我就沖到病床邊, 我叫了您一聲:“爺爺!”您重重地偏過了頭, 去了。 我聽到奶奶傷心欲絕的哭聲,
爺爺, 您在天上還好嗎?我很好, 我考上了您的高中, 和您成為了校友, 成為了您的學生的學生, 聽老教師們講您當年的故事;我很好, 考到了山東農業大學, 適應了離開父母、獨自一人的生活;我很好, 會做飯, 會養花, 會照顧自己。 您呢, 您還好嗎?
春天又來了, 我想和您放風箏, 和您划船, 看您寫簪花小楷。 十年前, 您拿著毛筆, 只教會了我一個筆劃, 十年裡, 我也只會寫這一個筆劃。 還記得, 小時候的我, 像男生一樣調皮好動, 您用一個蘋果鎮住了我, 您削得蘋果皮從頭至尾都沒有斷過, 讓我看呆了眼;還記得, 您把香煙包裝盒剪成紙片, 用毛筆寫啟蒙字教我認;還記得, 您教我背詩, 背出一首獎勵一顆甜甜的薄荷糖;還記得,
匆匆十年過去了, 奶奶白內障痊癒了, 伯伯一家去市中心買房子了, 爸爸讓我和媽媽住上別墅了, 姑姑姑父從上海退休回來了,
墨漸漸幹了, 筆上架, 硯加蓋, 我收起宣紙, 放到您書桌的抽屜裡。 數數, 共十張。
窗外, 春光明媚, 的確是個放風箏、划船, 午後寫簪花小楷的好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