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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老了,我是不是也該回家了

十月初我回到台中短住十天, 為的是陪母親做脊椎融合手術。 2002年我到臺北專業寫作, 過著“北漂”生活之後, 我就鮮少回老家了。

前十年我的日子過得慘澹, 父母還扛著創業的債務, 當時彼此的關係就只是偶而母親來的電話, “你有三萬嗎?”她問我, 我咬著牙回答:“什麼時候要?”便趕緊去湊錢。 偶爾回家, 匆匆放下要給父母的禮物, 給父親現金, 給母親買維他命, 吃一頓飯, 就逃也似地匆匆離開。 我必需逃, 我擔心看見他們生活的窘迫會使我意識到自己投身寫作是一件瘋狂而不孝的事。

十天, 我無法想像跟父母一起在醫院待上十天是什麼景況。

媽媽總是怕去醫院, 聽說是一到醫院人就會變了樣, 腿軟手抖呼吸困難, 我看見她時, 大嫂正在安撫她, 我看見母親在哭。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母親哭泣, 好奇怪的感受, 她哭得那麼委屈, 是我從沒見過的一面。 父親在旁張羅簽署同意書等手續,

我們安慰了母親很久, 她終於安靜下來。

隔天手術, 早上七點半進手術室, 我與父親在外頭等待, 漫長時間裡, 我陪父親說說話, 記憶中父親寡言, 我怕他, 我們從未有過稍長的對話, 但那天倒是聊了不少, 家裡債務已經還清, 他們領著微薄的退休金, 依然在夜市裡擺攤賣衣服, 老家的頂樓漏水, 我與他商量改建屋頂的事宜, 從早上七點半到下午三點, 有一搭沒一搭地, 累積起了生命中最長的對話。

母親回到病房已經下午四點鐘, 清醒後她在劇痛中一直嚷著頭暈, 嘔吐了幾次, 處在忽冷忽熱的狀態, 我時而給她蓋被、時而幫她掀被、擦汗、拿袋子讓她嘔吐, 用毛巾擦臉, 折騰一整天。

手術後兩天母親依然無法進食,

據說是術後疼痛打了四種止痛藥, 副作用就是頭暈想吐, 我買了安素營養液讓她喝, 她願意喝, 我就下樓扛了一整箱。

晚上九點回到醫院, 母親又陷入嘔吐的狀態, 連安素都不肯吃了, 護理師說隔天要拔尿管、輸液管等其他管線, 母親得進食才行, 我聽見父親低聲對母親說:“堅強一點, 要吃飯才有體力下床。 ”

離開醫院那晚, 我輾轉難眠, 記憶裡的母親總是體弱多病, 她健康時談笑風生, 是最迷人的“大姊頭”, 但她大半時間都在病著, 各種大小病症都能使她癱倒, 她一生病就封閉自己、不言不語, 年少的我總覺得母親隨時會離去, 種種恐慌烙在我心頭。 我不知這樣的手術術後復原的細節, 據說鐵衣要穿半年, 也得做很多複健,

我想到母親的軟弱與任性, 不禁擔憂她根本無法克服這痛苦的複健過程。 我想起人生諸多往事, 悲從中來, 但也不想哭, 我盤算著將來他們更老之後, 我是否該搬回鄉下陪伴, 又是一次艱難的選擇。

那些日子每天驚心動魄, 使我感動的是看見父親對母親的體貼,

白日裡母親狀況好, 夜裡我們都離開後, 母親每個一小時就喊父親起床, 要小解、喝水, 清晨就嚷著要吃清粥小菜, 父親與我一樣容易失眠, 一整夜就翻覆著沒睡, 我到醫院後, 才輪他睡個幾小時。 我陪著母親到處走, 她又恢復“大姊頭”本色, 已經跟醫院裡幾位護理師、病人都很熟識。

回老家的路上, 記憶中人煙罕至的小路已經翻修成大馬路, 但老家依然是被竹林圍繞的小小聚落, 那天妹妹回家了, 母親帶著我跟妹妹在竹圍裡一家一家拜訪, 那些熟悉、或已經遺忘的臉孔, 都是我超過二十年以上不曾見過的鄰居親友, 我一直放逐自己, 只希望逃離那些痛苦的往事, 沒想到我是以這樣的方式回到老家, 母親說,鄰居的叔公是個文史工作者,意外發現我是作家,就到處去宣揚,如今我已經是鄰里間“有名的作家”,她感到很光榮。

我心中有著萬千情緒,但痛苦已經很淡很淡,這個住著十幾戶人家的聚落,曾經是我最快樂的童年,我當時就像個野孩子,總跟男生一起玩,爬樹、打架、看野台戲,家裡發生變故之後,我也跟母親一樣封閉自己。隨後我們離開了故鄉,到小鎮裡謀生。

母親牽著我的手走訪鄰居,我想到我曾經多少次想要問她,我們當年為何破產?但這已經成為不需詢問的問題,我曾糾結在父母親到底愛不愛我,我究竟是怎麼損壞的?這些問題裡,但我赫然發現我已經比父母都還要“大”了,那些愛與不愛的問題,早已被時光化解,無論擁有怎樣的過去,我都已經成熟得足以去愛,足以照顧,足以承擔。

我想,過去十天裡我照顧母親,這是生命給予我一次回家的機會,我花了二十年逃家,也花了二十年回家,逃離與回歸或許是同一件事,它指向家的方向,你必需將過去厘清,才有可能走向未來。

母親說,鄰居的叔公是個文史工作者,意外發現我是作家,就到處去宣揚,如今我已經是鄰里間“有名的作家”,她感到很光榮。

我心中有著萬千情緒,但痛苦已經很淡很淡,這個住著十幾戶人家的聚落,曾經是我最快樂的童年,我當時就像個野孩子,總跟男生一起玩,爬樹、打架、看野台戲,家裡發生變故之後,我也跟母親一樣封閉自己。隨後我們離開了故鄉,到小鎮裡謀生。

母親牽著我的手走訪鄰居,我想到我曾經多少次想要問她,我們當年為何破產?但這已經成為不需詢問的問題,我曾糾結在父母親到底愛不愛我,我究竟是怎麼損壞的?這些問題裡,但我赫然發現我已經比父母都還要“大”了,那些愛與不愛的問題,早已被時光化解,無論擁有怎樣的過去,我都已經成熟得足以去愛,足以照顧,足以承擔。

我想,過去十天裡我照顧母親,這是生命給予我一次回家的機會,我花了二十年逃家,也花了二十年回家,逃離與回歸或許是同一件事,它指向家的方向,你必需將過去厘清,才有可能走向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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