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舅舅劉五

么舅舅的命運轉折是從小時候的奇遇開始。據說在他七歲時，去趕場的時候跟著一位帶著帽子的神秘老人走了。消失了好幾天，

家人到處尋覓未果，而之後又神奇地回到了家裡。人是回來了，但是卻變得輕微弱智。

外公是村裡出了名的精明人，么兒卻是個弱智，這著實諷刺，外公臉面盡失。在么舅舅讀了三次一年級都無法完成之後，務實的外公也不想繼續浪費錢，乾脆就讓他在家裡幫忙幹農活。

我自有印象開始，么舅舅就是駝背，他背上總是背著東西，要麼是滿背篼的豬草牛草，或者是高過頭頂半米的柴火。他背的最多的就是我的表弟，他的小侄子，外公唯一的孫子。無論颳風下雨，么舅舅都起早貪黑地背著表弟走兩三公里的路送他上學，再接他放學，從幼稚園一直到小學。他沒有怨言，對外公的話言聽計從。

媽媽覺得么舅舅並不是弱智，

只是一直在農村幹農活，缺少社會經驗，只要多跟人接觸，就能變得跟普通人無二。於是，在么舅舅二十多歲的時候，媽媽把他帶去了杭州打工。當時么舅舅並沒有住在我們家，加上在杭州時間也不長，我也就沒有太多印象。只記得有一次，么舅舅買了幾十個雞蛋，全是臭的。媽媽一改平時吹毛求疵愛罵人的習慣，只是把雞蛋一個個打開聞聞，罵了那些商人黑心。

這次打工的不了了之，媽媽就不再提讓么舅舅獨立生活的事情了。幾年以後，我們回老家過年，只覺得么舅舅的背更駝了，好像一直就穿著一件破洞條紋衣服和一條肥大的帶泥西裝褲，腰間用麻繩固定著。他的褲管總是挽到小腿上，赤著腳，好像隨時準備去下地一般。

的確，么舅舅在醒著的時候就一刻不停歇地幹活，也成了家裡主要的勞動力，但是他的付出並沒有得到同等的認可。外公對人都特別客氣，跟著舅舅喊我媽媽二姐，跟著表弟喊我姐姐，客氣得讓我不知所措，但是對么舅舅，他幾乎沒有和顏悅色過。吃飯的時候，么舅舅從來不在桌子上吃飯，就看著他端著滿滿一碗白米飯在旁邊靜悄悄地吃，我們怎麼勸他，他都不上桌，實在推脫不過，外公臉色也尚可的時候，他就迅速夾兩筷子剩菜，又躲回他自己的板凳上吃飯。那刻，我又想到夏天外公為了怕豬太熱，給它們裝了電扇，而幹了一天活的么舅舅卻只能在破棉絮的床上手搖扇子淌汗，沒有電扇沒有涼席，歎息。媽媽想讓么舅舅輕鬆幾天，

邀他去我們市里的新房子小住一陣子，那天他跟我們到了家裡，但是到了半夜就不見了蹤影，次日下午才得知他回到了百餘公里外鄉下外公家，我實在難以想像一個不識數不識字對錢沒有絲毫概念的舅舅是如何做到的。從市里到鄉下需要坐兩次公車，乘一次船，還要走兩小時山路，當時十多歲的我都沒有信心可以獨立做到。或許，么舅舅正如媽媽說的，並不傻。

么舅舅的確不傻，他說這世界上只有外婆和媽媽對他好，他也用他自己的方式去回應。有次，媽媽要回老家，么舅舅只是聽說了，就一聲不吭地走了幾十裡的山路到鎮上去等。他既不知道媽媽的電話號碼，也不知道她具體什麼時候做哪班車到，

只是傻傻地等了幾天，無果，就失望地回去了。誰對他好，他心裡非常清楚。對外公這種又似極端保護又似剝削的方式，他也開始時不時用小聲嘀咕以示抗議。

不過，媽媽覺得這樣仍然不是辦法。老人們總有一天會去世，么舅舅除了聽從外公的話幹活外，做飯洗衣等基本生活能力都不具備，老年根本無法獨立生活。最好的辦法還是再拼一次，給自己賺點錢養老。有了十多年前失敗的經歷，媽媽這次也是考量再三，最後讓他在小叔叔的廠裡去幹活，工作內容非常簡單，而且還有小叔叔照顧，所以在15年的時候把么舅舅從老家接到了杭州，安頓好了一切之後，就回了上海。沒過多久，小舅舅就開始不適應，給媽媽打電話說要回老家，媽媽勸了幾次不成功，說很快就去接他。不過還沒等到媽媽去接，舅舅就失蹤了。沒帶手機，沒帶錢。尋人啟事四處張貼，汽車站火車站到處尋找，都找不到人。十幾天後，還是杳無音信。外婆在老家找人算命，說舅舅已經死了。其實不用算命，常理推測，在寒冬臘月，身無分文且智商低下的一個人，必然凶多吉少。過了一個多月，么舅舅居然神奇地出現在了千里之外的老家。據說頭髮被剃光，皮包骨頭，在縣醫院裡住院。事後，才知道，么舅舅那天出走，竟然順利到了上海，但是到了上海火車站根本不知道怎麼去我家，也不知道我家位址和電話，錢也沒有了，就只能撿垃圾吃，睡在火車站，最後是火車站的工作人員發現了他，瞭解他的老家在四川，幾經輾轉把他弄回了四川，又通過派出所的幫忙聯繫到了三舅舅。時至今日，我都認為是個奇跡。

很快，生活又回到了原來的軌道上，么舅舅又開始無休止地幹活，不過他開始敢跟外公吵架、也敢違背外公意願了，只是不知道是他真的有了獨立自我意識還是外公態度緩和了。

一切好像都朝著好的方向前進著，么舅舅卻在一次幹農活的時候，不慎跌倒去世了。後來，媽媽又告訴我，么舅舅是因為小時候得了腦膜炎，這才留下的後遺症。或許，大家把不幸跟一些鬼神之事聯繫在一起，就能好受些，因為這些苦難都是上天註定，非人力可以改變的。

我的媽媽叫劉祐樓，三舅舅叫劉祐風，么舅舅的名字，我不知道，好像也沒人提過，大家都叫他劉五。

來源：簡書作者：汶遙

媽媽勸了幾次不成功，說很快就去接他。不過還沒等到媽媽去接，舅舅就失蹤了。沒帶手機，沒帶錢。尋人啟事四處張貼，汽車站火車站到處尋找，都找不到人。十幾天後，還是杳無音信。外婆在老家找人算命，說舅舅已經死了。其實不用算命，常理推測，在寒冬臘月，身無分文且智商低下的一個人，必然凶多吉少。過了一個多月，么舅舅居然神奇地出現在了千里之外的老家。據說頭髮被剃光，皮包骨頭，在縣醫院裡住院。事後，才知道，么舅舅那天出走，竟然順利到了上海，但是到了上海火車站根本不知道怎麼去我家，也不知道我家位址和電話，錢也沒有了，就只能撿垃圾吃，睡在火車站，最後是火車站的工作人員發現了他，瞭解他的老家在四川，幾經輾轉把他弄回了四川，又通過派出所的幫忙聯繫到了三舅舅。時至今日，我都認為是個奇跡。

我的媽媽叫劉祐樓，三舅舅叫劉祐風，么舅舅的名字，我不知道，好像也沒人提過，大家都叫他劉五。

來源：簡書作者：汶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