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完全推到遠處時, 蟹子們才從窩裡出來:春風得意的“紅眼找”指手劃腳, 上竄下跳, 淩亂的爪印紮在沙灘上;貪得無厭的“鬼蟹”東奔西走撲向潮水遺留的爛物, 吞吃著;飽食終日的“蟹杜魯”挺著圓鼓鼓的肚子, 仰在沙灘上, 十足地得過且過, 醉生夢死。 至於那些叫“和尚頭”的蟹子、或招搖、或鑽營, 或取巧, 形形色色正以繽紛的理由在沙灘索取著、佔有著、毀壞著……
織沙女在勞動。
織沙女是一種小蟹兒。
織沙女生長在青島西海岸琅琊台以西的幾十裡海灘上, 生長在潮頭的細沙灘上, 大的如豆粒, 小的似米粒,
織沙女太小也太弱了, 潮水漫捲而來, 無情地碾壓, 衝撞, 沙灘上所有的蟹子都比它大, 外殼比它堅硬, 鉗爪比它鋒利, 它靠什麼生存下來?
勞動, 這就是織沙女的一切, 永遠而唯一的一切!
潮水剛退, 織沙女便從窩裡探出半個身子, 支挑眼四面一看, 比眨眼還快地跳出來, 鉗爪對摩幾下, 原地跳躍幾次, 笑吟吟地說了什麼?急切切地要幹什麼?幾分得意的狡慧, 幾分難掩的興奮, 單純稚拙, 自信樂觀。
潮水剛退時, 波浪還在有節奏地漫湧回來, 漫湧的波浪兜頭把織沙女淹沒了, 吞沒了, 推壓進沙裡踩平了。 可是很快, 織沙女又站在潮水前了, 摩拳擦掌, 迫不及待。
織沙女用雙鉗將面前的沙向肚下一刮, 六隻腳向上一抬, 再向下向內一縮, 站挑的雙眼貼到嘴邊, 嘴中噴出霧狀的泡沫兒。 它的身子向上躬聳著, 帶動了鉗爪向外撐開, 爪梢向身下插去。 它的身下和腿間開始聚積沙子, 它用力上下左右地搖晃身子,
四周的沙灘削了薄薄一層。
一個沙珠, 十個沙珠, 百個沙珠, 每個織沙女都在飛快地、不停地團弄著,
——勞動不再是織沙女生存的手段和重負, 勞動是織沙女自覺的需求, 勞動成為唯一的享受和樂趣。 勞動是一種幸福, 勞動著是美麗的。
織沙女團弄好一個沙珠, 擺放一個;擺放十個時你看出疏密得當, 擺放百個時你看到佈局嚴謹;擺放千個、萬個時你豁然開朗, 知道什麼是渾然天成。
百個織沙女, 千個織沙女, 萬個織沙女, 沙灘上擺滿沙珠, 擺滿織沙女的勞動成果。
沙珠組成線條也界定了平面, 沙灘因團弄沙珠被刮去一層, 裸露了平面又渲染了色彩。 你看到闊大的葉瓣兒也看到細嫩的蕊蓬:有六月含苞的荷花,
織沙女把勞動作為一種美和藝術的追求, 一種充滿個性激情的創造。
空曠豐滿了,單調豐富了,沙灘活了,一片美的原野,一座藝術殿堂。沙灘一如掛毯,鋪在無邊的波浪前,真想把它提起來,懸掛著,可惜到哪找一座如此廣闊的畫廊或展館。
在每個織沙女擺放的圖案前,你也許看到了殘缺,看到了多餘.但你很快會發現,這個織沙女殘缺的,相臨的織沙女定會補上;個體殘缺或多餘的美,構成了整體的美,組成和諧的美,每個織沙女都作為一部分在完美著整體,不管是創造的個性或個性的創造,早已融於共同的目標。誰都在展示自己的獨創,誰都在獨創中展示共同的理想追求——。
漲潮了,波濤無情地淹沒一切……
可是,當潮水剛剛退下,織沙女又開始以豆粒兒之身雕塑沙灘,向無邊的大海宣言勞動和創造。未曾索取什麼,未曾佔有什麼,只為創造一瞬間的美,甘願傾注一生的激情、心血和智慧,以各自獨特的創造展現統一的意志和理想,以生存的奉獻表現生命的歡樂和舞蹈。
從春到夏,從秋到冬。
在青島琅琊台以西綿延幾十裡的沙灘,在滴水成冰的日子,在深冬,也許你沒看到,也許你看到了沒有注意,織沙女在勞動,它嘴裡吐出的泡沫一如人的鮮血呵,織沙女在勞動。
文章作者
孫白梅
職業:山東青島市黃島區博物館館員
空曠豐滿了,單調豐富了,沙灘活了,一片美的原野,一座藝術殿堂。沙灘一如掛毯,鋪在無邊的波浪前,真想把它提起來,懸掛著,可惜到哪找一座如此廣闊的畫廊或展館。
在每個織沙女擺放的圖案前,你也許看到了殘缺,看到了多餘.但你很快會發現,這個織沙女殘缺的,相臨的織沙女定會補上;個體殘缺或多餘的美,構成了整體的美,組成和諧的美,每個織沙女都作為一部分在完美著整體,不管是創造的個性或個性的創造,早已融於共同的目標。誰都在展示自己的獨創,誰都在獨創中展示共同的理想追求——。
漲潮了,波濤無情地淹沒一切……
可是,當潮水剛剛退下,織沙女又開始以豆粒兒之身雕塑沙灘,向無邊的大海宣言勞動和創造。未曾索取什麼,未曾佔有什麼,只為創造一瞬間的美,甘願傾注一生的激情、心血和智慧,以各自獨特的創造展現統一的意志和理想,以生存的奉獻表現生命的歡樂和舞蹈。
從春到夏,從秋到冬。
在青島琅琊台以西綿延幾十裡的沙灘,在滴水成冰的日子,在深冬,也許你沒看到,也許你看到了沒有注意,織沙女在勞動,它嘴裡吐出的泡沫一如人的鮮血呵,織沙女在勞動。
文章作者
孫白梅
職業:山東青島市黃島區博物館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