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十二月， 冬天砭人脊骨的寒冷已開始肆無忌憚地張牙舞爪， 在夜裡尤為張狂。
程恩目光呆滯地側頭望向窗外， 車窗已經起了一層薄薄的霧， 模糊了窗外的世界， 他看不清。 車速這時加快了些， 路也顛簸了些， 遠處的燈火便連成了一條曲折的橙黃色支流在車窗上平靜地流淌， 程恩僵硬地伸手想去感受自己與窗外世界的唯一聯繫， 那股“支流”卻突然被殘忍地截斷了， 取而代之的只有禿著的樹木形成的陰森魅影。
程恩苦笑一聲， 頹然地靠在冰冷的硬質後座上， 任由車子的顛簸晃動著自己的頭。 如果可以， 他寧願這車子永遠也沒有終點。 然而獄車的終點毫無懸念的只能是監獄。
當然， 就連小孩子都知道， 監獄是罪犯的歸屬地。 如果你要問程恩為什麼會與那個人人避之不及的名詞成為近義詞，
父母雙亡後， 他從小就跟著唯一的叔叔在道上混， 因為打架群毆以及那些見不得光的地下交易， 程恩到底進過多少次局子， 他已經記不清了， 對他而言， 不過是很稀疏平常的事。 只是這一次， 他一旦進去就出不來了， 他被判無期徒刑——故意殺人罪。
儘管如此， 他毫無悔改之心， 直至現在也沒有後悔將刀子捅進那個毒販的肚子。 不僅因為那個毒販殺了他如今唯一的親叔叔， 他這“毒販”的身份就足以讓程恩恨之入骨。 他的父母就是因吸毒過量雙雙去世的， 他至今記得父母那佈滿筋節猶如枯乾的手， 鬆弛無力的皮膚包在隱隱可見的骷髏上，
程恩到現在都不明白為什麼父母選擇的是毒品， 卻放棄了他。
或許是因為被某些想置他於死地的人暗地動了手腳，
程恩被臨時調換監獄，
連夜送往臭名昭著的“黑熊監獄”，
其地理位置毗鄰世界上最大毒源“金三角”。
程恩倒是無所謂，
他懶得去多想，
對他而言哪裡都沒有區別。
“到了， 下來。 ”車門嘩的一聲被打開， 一個獄警對著木然的程恩冷冷說道。
程恩機械地下了車， 從塔上射出的一束探照光正好在程恩的臉上一掠而過， 手銬發出一聲清響， 程恩下意識地抬手遮住了眼， 緩了一會兒後， 程恩放下手， 借著清明的月色， 試探性地環視了一圈。
偌大空曠的操場角落零零落落的擺置著一些供休息的坐台以及簡單的健身設施， 高矮不一的建築樓秩序井然地佇立著， 用來隔離犯人區域的鐵絲網隱隱閃著寒冽的冷光， 四方厚實的圍牆則劃出了一道明確的監獄與外界的分界線。 整個監獄全無破敗， 寂靜無聲， 莊重肅穆得像一位為亡夫舉行葬禮， 著裝得體的貴婦。
這種死寂和壓抑的氣氛卻讓程恩有些不安， 這種感覺就像他似乎看見了“貴婦”在低頭啜泣時微不可察勾起的嘴角， 透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
“別愣著， 快走。 ”那位獄警明顯有些不耐煩， 推搡了一把程恩， 和另一名獄警交頭接耳了幾句， 便由另一位獄警帶著程恩走進了真正的“墳墓”。
程恩跟在獄警身後， 剛一踏進獄房， 程恩快速地掃了一眼， 用“雞籠”來形容再貼切不過， 每個籠子直徑不超過150釐米， 一條並不寬敞的過道兩側排滿了鱗次櫛比的“籠子”， 而“籠子”又堆疊成了三層， 實現了將空間最大利用化。 當然“籠子”裡關著的不是任人宰割的“雞禽”， 而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野獸”。
監獄裡安靜的可怕，過道裡只有程恩和獄警的腳步聲以及手銬鏈相互碰撞的金屬聲。而這種不可避免的異動就足以吸引嗜血的野獸的注意力，幾乎所有的犯人陸陸續續地起了身，隔著鐵欄門死死盯著程恩的一舉一動，那種目光是昭然若視的貪婪和毫不避諱的掠奪。
這種目光程恩再熟悉不過，人性的醜惡總是大同小異的。他直視前方，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安，泰然自若地跟在獄警身後。
程恩的反應很明顯引起了犯人的不悅，在他們看來程恩看起來不過是一個身材修長的小白臉而已，他應該被嚇得兩腿發軟，哭叫著逃走才對，他們不喜歡這種意料之外的鎮定。
“小嫩菊，我要吃了你！”一個帶著陰陽怪調的尖銳聲音突然戳破了這薄弱的安靜膜。
所有的犯人同時劇烈地沸騰了起來，手掌猛烈地拍打著鐵門，如野獸一般高聲嘶吼。
聲音直穿程恩的耳膜，那是直擊人心的震懾和恐懼，程恩知道如果沒有那扇鐵欄，自己會被這群野獸啃噬殆盡，但是屈服從來就不被允許出現程恩的字典裡。
“吵什麼吵！再吵就罰你們禁閉！”獄警已領著程恩上了樓梯，用警棍敲擊著扶手示威。
這招果然立竿見影，嘶吼狂躁的聲音頓時削弱了一大半。常年困在監獄裡就讓這群野獸快要發瘋，進一步自由的限制是最好也最有效的懲戒方法。
獄警和程恩上了第二層獄房，儘管程恩已經儘量遠離那一扇扇鐵欄，但二樓過道的寬度讓程恩還是完全暴露在射程範圍內，從裡面射出的目光依舊如一道道利刃剜著他的每一寸肌膚。
突然一聲悶響，一個眼睛上橫越著一條刀疤的男人衝撞在鐵欄上，將臉緊貼在欄上切成了幾部分，瘋了似的伸手去抓程恩，程恩不得不承認自己被嚇到了，險些從樓上摔了下去。獄警及時地抽起警棍打在那男人的手臂上，男人的手臂上立即起了一道紅淤，男人收回了手臂，卻沒有退開，臉依舊貼在欄杆上，對著程恩伸出了舌頭，露出了怪異扭曲的笑容。
程恩皺起眉，覺得這張臉實在是噁心，眼不見為淨，轉過臉徑直向前走去。獄警突然停下腳步：“到了。”用警棍敲了敲那男人前一個獄房的鐵欄杆，接著拿出了鑰匙為程恩打開了手銬，對裡喊道：“劉叔，你嫌那個胖子打呼聲大聲，我現在給你換了一個新的室友。你看怎麼樣？”
程恩松了松有些發紅的手腕，看著獄警有些諂媚的笑容，心裡不由訝異，覺得這所謂的劉叔勢力絕對非比尋常，擔心之餘亦不由好奇。
鐵欄門被獄警熟練地打開，程恩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整個獄房有一張上下鋪單人床，床的一頭有一個不銹鋼的盥洗池和坐便池，還有一張約四十釐米的藏青色塑膠桌子。
目光上抬，一個身穿藍色獄服的男人正躺在上鋪小憩，側臉上盡是歲月留下的滄桑，精心打理的鬍子也有著斑駁的花白。
劉叔聽見聲音，側了個身，餳澀著眼睛將程恩自上至下望了個底，接著又躺正了身子，淡淡道：“我說怎麼引起那麼大的反應呢？原來送來了個小甜點。行了，就這個吧。”
“那就好，劉叔，我先走了。”獄警笑著把門鎖上。隨即臉色一沉，背對著獄門，用警棍虛指著，高聲喊道：“其他人給我老實點，要是再發出聲音，你們就有好受的了。”一路罵罵咧咧地走了。
程恩覺得劉叔看自己的眼神沒有惡意，看起來像一位慈眉善目的長者，當然只是看起來像罷了，程恩自然知道能在這“黑熊監獄”被尊稱的劉叔，是有著不可小覷的勢力和手段的。
“劉叔。”程恩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程恩雖然從小就在道上混，但是性格並不乖張暴戾，沒有所謂撲面而來的痞子氣，言行舉止讓人只會對這個俊朗但內斂謙和的男人由衷產生好感。
“行了，行了，別吵我睡覺就行了，不過估計你這身板也活不了多久，我還得再換個室友。”劉叔打了個哈欠，語氣像是在陳述一件理所應當的事實。
“劉叔，或許我活的比你想像的要久。”程恩一邊平鋪開被褥一邊說道，言語中透著一股篤實的自信，旋又笑道：“我叫程恩，以後還得讓劉叔多照顧。”
或許是上了年紀，在這裡待得久了，比起這些在獄裡說話大喊大叫的野獸，程恩溫文的語氣讓劉叔有些新鮮感，甚至覺得自己真的是一個平常的老人，心氣也平和不少，不知不覺就多說了幾句本無需說的話：“我照顧不了你，這個監獄能做到的只有明哲保身。怪只怪你生的這副好皮囊，明天你一定是各個幫派的打獵目標，他們在獄裡無聊的快要發瘋，難得來了個玩具，他們不可能會放過的。”
儘管程恩知道自己的問題有些蠢，但還是想多瞭解一些這個監獄的內幕，開口問道：“劉叔，獄警不管嗎？”
劉叔嗤笑一聲，想著程恩果然還是少不經事的嫩雛，甚至有些好奇他是怎麼進的這個監獄的。劉叔耐心地答道：“他們只是披著獄警外衣的罪犯而已，和我們沒有不同，他們不會管這種對他們而言無利的事，而且他們也管不了，他們的權利甚至沒有某些犯人大。只要動靜不鬧大，橫死幾個犯人對獄警而言也是小事而已。”
果然“黑熊監獄”名不虛傳，想到它臨近大毒源“金三角”，這一切都理所當然了。程恩在床上躺了下來，覺得這枕頭睡得不太舒服，乾脆扔在一邊，雙手枕著頭，閉上了眼，輕聲說道：“劉叔，謝了。”
劉叔也躺正了身子，語氣裡勾著幾絲同情，但更多的是習以為常：“明天你能活著再說吧。”
監獄裡安靜的可怕，過道裡只有程恩和獄警的腳步聲以及手銬鏈相互碰撞的金屬聲。而這種不可避免的異動就足以吸引嗜血的野獸的注意力，幾乎所有的犯人陸陸續續地起了身，隔著鐵欄門死死盯著程恩的一舉一動，那種目光是昭然若視的貪婪和毫不避諱的掠奪。
這種目光程恩再熟悉不過，人性的醜惡總是大同小異的。他直視前方，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安，泰然自若地跟在獄警身後。
程恩的反應很明顯引起了犯人的不悅，在他們看來程恩看起來不過是一個身材修長的小白臉而已，他應該被嚇得兩腿發軟，哭叫著逃走才對，他們不喜歡這種意料之外的鎮定。
“小嫩菊，我要吃了你！”一個帶著陰陽怪調的尖銳聲音突然戳破了這薄弱的安靜膜。
所有的犯人同時劇烈地沸騰了起來，手掌猛烈地拍打著鐵門，如野獸一般高聲嘶吼。
聲音直穿程恩的耳膜，那是直擊人心的震懾和恐懼，程恩知道如果沒有那扇鐵欄，自己會被這群野獸啃噬殆盡，但是屈服從來就不被允許出現程恩的字典裡。
“吵什麼吵！再吵就罰你們禁閉！”獄警已領著程恩上了樓梯，用警棍敲擊著扶手示威。
這招果然立竿見影，嘶吼狂躁的聲音頓時削弱了一大半。常年困在監獄裡就讓這群野獸快要發瘋，進一步自由的限制是最好也最有效的懲戒方法。
獄警和程恩上了第二層獄房，儘管程恩已經儘量遠離那一扇扇鐵欄，但二樓過道的寬度讓程恩還是完全暴露在射程範圍內，從裡面射出的目光依舊如一道道利刃剜著他的每一寸肌膚。
突然一聲悶響，一個眼睛上橫越著一條刀疤的男人衝撞在鐵欄上，將臉緊貼在欄上切成了幾部分，瘋了似的伸手去抓程恩，程恩不得不承認自己被嚇到了，險些從樓上摔了下去。獄警及時地抽起警棍打在那男人的手臂上，男人的手臂上立即起了一道紅淤，男人收回了手臂，卻沒有退開，臉依舊貼在欄杆上，對著程恩伸出了舌頭，露出了怪異扭曲的笑容。
程恩皺起眉，覺得這張臉實在是噁心，眼不見為淨，轉過臉徑直向前走去。獄警突然停下腳步：“到了。”用警棍敲了敲那男人前一個獄房的鐵欄杆，接著拿出了鑰匙為程恩打開了手銬，對裡喊道：“劉叔，你嫌那個胖子打呼聲大聲，我現在給你換了一個新的室友。你看怎麼樣？”
程恩松了松有些發紅的手腕，看著獄警有些諂媚的笑容，心裡不由訝異，覺得這所謂的劉叔勢力絕對非比尋常，擔心之餘亦不由好奇。
鐵欄門被獄警熟練地打開，程恩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整個獄房有一張上下鋪單人床，床的一頭有一個不銹鋼的盥洗池和坐便池，還有一張約四十釐米的藏青色塑膠桌子。
目光上抬，一個身穿藍色獄服的男人正躺在上鋪小憩，側臉上盡是歲月留下的滄桑，精心打理的鬍子也有著斑駁的花白。
劉叔聽見聲音，側了個身，餳澀著眼睛將程恩自上至下望了個底，接著又躺正了身子，淡淡道：“我說怎麼引起那麼大的反應呢？原來送來了個小甜點。行了，就這個吧。”
“那就好，劉叔，我先走了。”獄警笑著把門鎖上。隨即臉色一沉，背對著獄門，用警棍虛指著，高聲喊道：“其他人給我老實點，要是再發出聲音，你們就有好受的了。”一路罵罵咧咧地走了。
程恩覺得劉叔看自己的眼神沒有惡意，看起來像一位慈眉善目的長者，當然只是看起來像罷了，程恩自然知道能在這“黑熊監獄”被尊稱的劉叔，是有著不可小覷的勢力和手段的。
“劉叔。”程恩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程恩雖然從小就在道上混，但是性格並不乖張暴戾，沒有所謂撲面而來的痞子氣，言行舉止讓人只會對這個俊朗但內斂謙和的男人由衷產生好感。
“行了，行了，別吵我睡覺就行了，不過估計你這身板也活不了多久，我還得再換個室友。”劉叔打了個哈欠，語氣像是在陳述一件理所應當的事實。
“劉叔，或許我活的比你想像的要久。”程恩一邊平鋪開被褥一邊說道，言語中透著一股篤實的自信，旋又笑道：“我叫程恩，以後還得讓劉叔多照顧。”
或許是上了年紀，在這裡待得久了，比起這些在獄裡說話大喊大叫的野獸，程恩溫文的語氣讓劉叔有些新鮮感，甚至覺得自己真的是一個平常的老人，心氣也平和不少，不知不覺就多說了幾句本無需說的話：“我照顧不了你，這個監獄能做到的只有明哲保身。怪只怪你生的這副好皮囊，明天你一定是各個幫派的打獵目標，他們在獄裡無聊的快要發瘋，難得來了個玩具，他們不可能會放過的。”
儘管程恩知道自己的問題有些蠢，但還是想多瞭解一些這個監獄的內幕，開口問道：“劉叔，獄警不管嗎？”
劉叔嗤笑一聲，想著程恩果然還是少不經事的嫩雛，甚至有些好奇他是怎麼進的這個監獄的。劉叔耐心地答道：“他們只是披著獄警外衣的罪犯而已，和我們沒有不同，他們不會管這種對他們而言無利的事，而且他們也管不了，他們的權利甚至沒有某些犯人大。只要動靜不鬧大，橫死幾個犯人對獄警而言也是小事而已。”
果然“黑熊監獄”名不虛傳，想到它臨近大毒源“金三角”，這一切都理所當然了。程恩在床上躺了下來，覺得這枕頭睡得不太舒服，乾脆扔在一邊，雙手枕著頭，閉上了眼，輕聲說道：“劉叔，謝了。”
劉叔也躺正了身子，語氣裡勾著幾絲同情，但更多的是習以為常：“明天你能活著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