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觀現在的很多展覽,我們不難發現,除了作品本身越來越觀念化、個人化,作品尺寸呈現也是越來越多樣化了。 有的頂天立地,高寬達數米甚至更大,有的則小巧玲瓏,十幾釐米見方乃至更小。 當然,還出現了很多大大小小的異形框。 藝術家和策展人越來越表現出對尺寸多元化異乎尋常的興趣。 特別是在一些以當代和實驗姿態出現的展覽中,仿佛常規尺寸或者整齊劃一是保守的、不合時宜的,不足以顯示藝術家和策展人的先鋒姿態或藝術品位。
當代藝術作品尺寸的重要性毋庸置疑,而且已然形成了一種語言方式。 藝術家和策展人對尺寸的迷戀反映的是後現代語境中藝術創作與展覽模式的觀念洞開。 在接受美學等理論的影響下,觀者作為作品最終完成的重要元素之一被納入到作品尺寸設計的考量之中,這勢必要求藝術家和策展人充分瞭解和尊重觀看角色的重要價值及其介入作品或展覽的方式。 作品預設的觀看物件是誰?希望觀者怎樣實施看的行為?看的過程和結束後,希望觀者有怎樣的心理體驗和精神獲得?等等問題,都是需要認真加以考量的。
記得去年在加拿大溫哥華一家畫廊裡看展覽,偌大的展廳裡懸掛著畢卡索、達利、賈科梅蒂等眾大師的版畫作品,尺寸都很大,遠遠望去十分震撼,近看也不乏精妙的細節,令人印象深刻。
與老闆邊看邊聊倫勃朗的作品,說到尺寸,我不由地感慨: 越小,越近;越近,越溫暖。 她立刻表示了贊同。
雖然不能一概而論,但這句話大致說出了作品尺寸與觀眾的心理關係。 哪些作品適合大尺寸?哪些又應當用經典尺寸或者小尺寸?這取決於作品的手法、內容和主題,而不是應該單純地追求所謂的宏大或者精微。 正如中國傳統山水畫中的“三遠”構圖,範寬的《溪山行旅圖》是“高遠”,不適合畫在斗方上細細賞讀,而作為手卷形式的黃公望《富春山居圖》則是為了滿足文人飽游飫看、一步一景的山水期待。 畢卡索的《格爾尼卡》必須大以突出戰爭的殘酷與震撼,而“荷蘭小畫派”則常常以小來襯托資產階級的財富與趣味……
那些一味地追求所謂當代性或實驗性的藝術家,那些癡迷於作品尺寸的多樣化和複雜化的策展人,有沒有想過每件作品尺寸的合法性與必要性問題?同一件作品,用大尺寸表現或者相反,到底有何不同?對作品主題的傳達有何變化?對於觀者的心理而言又會產生怎樣的差異性?
作品的尺寸是藝術家表達的有效媒介,也是與觀者溝通的重要橋樑。 作品當代與否,精神深度,能否給人留下深刻持久的印象,不能僅僅依靠尺寸的翻新。 如今,不同尺寸與作品之間似乎形成了一種言說不清、煞有介事的密碼關係和隱喻意義。 但不論多麼花哨、複雜,說到底,尺寸的設計還是為作品服務的,它只能“錦上添花”,讓作品或展覽的主題和意義得到進一步昇華,而不能成為某些藝術家和策展人掩飾無知與空洞的“皇帝新衣”。
(作者:邢千里 系藝術時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