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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變好之前,請讓我先變好

他第一次去辦公室推銷頸椎按摩儀時, 我有點不客氣地將他請了出去。

那時我在學院辦公室做學生助理, 其他老師各忙各的, 電話聲此起彼伏, 我也跑前跑後焦頭爛額。 所以他敲門進來, 說明來意之後, 還沒來得及介紹產品, 我就刻意面露難色:“老師們很忙, 可能還要等很久, 要不你先去其他辦公樓?”

他沒著急也沒生氣, 臉上還是和敲門時一樣恭謹禮貌的笑容, 臨走前還跟我說了句:“這橡皮樹記得多曬太陽啊, 否則容易掉葉子。 ”

我回頭看了眼那棵蔫了吧唧的橡皮樹, 果斷搬到了另一間辦公室的落地窗前。

也許是因為這句話, 他第二次去辦公室推銷時我一下就記起了他的來意。
那天恰逢老師們去開會, 我一個人收拾著桌面上的材料, 見到他之後想起一個朋友頸椎疼地厲害, 於是聽他說了幾句。

時至今日我早已忘記了那個按摩儀的原理是什麼,

只記得他有條不紊地給我講解, 聲音不高不低, 語調熟練自如。

我拿著宣傳冊, 答應給朋友看看, 並留下了他的聯繫方式。 這次臨走之前, 他看到辦公桌上放了學院的在職碩士招生簡章, 禮貌地問我可不可以拿走看看。

後來我經常在校園裡看到他, 大多數時候是在自習室。 時間長了, 我們經常一起聊天, 逐漸變成了朋友。

有一次吃飯, 我忍不住說他:“你太老實啦, 做銷售的話稍微強勢一點會不會更好?”他笑了:“你真是第一個說我老實的人。 你知道嗎, 我曾經差點進監獄呢。 ”

我凜然一驚, 臉上的驚訝毫無掩飾。

原來他第一次進大學時頑劣不堪, 蹺課, 打架, 泡網吧, 賭博, 生活中全無正事。 在一次聚眾賭博一下子輸了近兩萬元之後,

他被學校開除了。

家裡並不知道他被開除, 因為他還營造著一個正在上學的假像, 心安理得地拿著父母每月按時打過來的生活費。

被學校開除了反而更加自由, 他除了繼續賭博, 打群架更是家常便飯。 最嚴重的一次, 他們在小飯館吃飯喝酒時遇見“宿敵”, 兩隊人沒按住火氣, 三言兩語不合, 先是拳打腳踢, 隨後有人沖進廚房拿了刀具。

那天他酒喝太多, 站都站不穩, 只好躲開人群去廁所裡吐, 吐完歪歪斜斜地走出來, 只見地上一片血紅——瞬間清醒的那一刹那, 他才知道剛剛有一個人, 不知死於誰的刀下。

幾天後, 他從派出所出來, 直奔火車站, 買了一張去北京的火車票。

我問:“為什麼選擇了去北京?”

他說:“當時沒想為什麼, 就覺得北京那麼大, 足夠我藏在人群裡, 再沒人知道我這段過去。 ”

那之後, 他在北京待過一年, 又輾轉去了深圳。 有時候做端茶送水的臨時服務生, 有時候睡在修車廠四面漏風的倉庫裡。 那片血紅色一直像個醒目的記號, 讓他常常在噩夢中驚醒, 心中明明空空蕩蕩,

卻塞滿讓人窒息的壓抑。

也不知道是在哪一個時刻, 在異鄉吃盡苦頭的他突然決定要重新開始。 已經二十歲時的他重新開始的第一步是想返回高三的課堂。

誰知回到故鄉, 鄰居見了他, 臉上全是帶著些畏懼的詫異, 在眼神裡交換著“你不是去蹲監獄了嗎?”的疑問。 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只能露出一個連自己都覺得無力的笑容。

在那座人言可畏的小城市裡, 沒有一所高中願意收他。 他看著父母四處奔波的腳步, 還有求爺爺告奶奶的委屈, 心裡愧疚至極。

終於有了一所高中願意收他時, 高三已經過了三分之一。 第一次模擬考, 他考了三百分整。 那個分數還沒他第一次高考時高。 拿到成績單那夜, 他沉入很厚很黑的夢境裡。 隱隱約約中一會兒是監獄的高牆和獄警的厲聲呵斥,一會兒是聚眾賭博的小店裡昏暗不堪烏煙瘴氣的光。後面的三分之二個高三,他臥室的燈,每天晚上都三點鐘才熄滅。

雖然最後他只考上了一所最普通的本科學校,但他還是讓生活來了一百八十度的轉彎。作為班裡最老的一個學生,他視全班同學為弟弟妹妹,一邊拿獎學金一邊搞熱鬧的班級活動,威信和年齡一樣“德高望重”。
我只聽他輕描淡寫,細想仍覺唏噓。

他是我從未見過的一類人,年少頑劣,在成長中因為恣意妄為走了太多太多的彎路,一步一步靠著自我救贖才走到了今天,走到了我看到他時衣裝得體、謙卑有禮的樣子。那些聚眾群架、玩命賭博的過去都成了枕河舊夢,想起時只剩一絲輕微漣漪。

後來他升職了,不再需要上門推銷。我常常收到他的消息,讓我幫他潤色工作報告,羅列專業書單。他開始複習考研,在繁忙的工作之外,想要努力走地更遠一點。

今年年初,他看了我文章寫的減肥經歷,很激動地說:“我也要改變了,我要戒煙!”三個月後,他成功戒掉了近十年的煙癮。

這些年,我很喜歡安妮寶貝說的一段話。她從上海前往北京,在虹橋機場看到一地的燈火,她寫道:

“因為無時無刻不能重新開始的可能性,因為心中始終貫徹著的一往無前,我熱淚盈眶。”

是啊,人生時時刻刻都有重新開始的可能性。對他來說,也不過是不長的人生裡那些數度沉淪又數度自救的經歷,讓他明白,只要你想,就可以隨時開始,隨時站起。

縱然舊的陰影、舊的習慣像傷疤,像一撕就痛的保護膜,在所有之于未來的美好想像前,都只需要戰勝自己,戰勝那些軟弱、懶惰和恐懼。只要一個決定夠忠貞不移,就足以在第二天迎來美好的光。

可直到現在,他那些不大光彩磊落的過去仍然會被別人津津樂道,他媽媽有一次甚至在和鄰居的爭辯中被氣哭。

所以,我問他:“你覺得這個世界壞不壞?它有時會殘酷地扇你一巴掌,還不許你捂臉痛哭。有時給你一顆糖,就要讓你感恩戴德甚至三拜九叩。”

他笑了笑,只說:“在世界變好之前,我得先讓自己變好,也只能先讓自己變好。好到我能淡然承受它的苛責和流言,也能坦然接受它的勉勵與嘉獎。”

從前他跟全世界叫板,以為征服這個世界的武器是他的放縱與不羈。後來他被它的淒風苦雨淋濕過,也被它的陰陽怪氣刺傷過,卻不願意再和它對抗。

他肯定和我一樣,發現了成長是一場溫柔的修行。不是越來越強硬和尖銳,而是越來越寬宥和平和。

年歲漸長,當世事的粗糲與殘酷讓我們開始擁有一副看似刀槍不入的外殼時,其實,所有的堅硬都源於柔軟的內心,源于尊重與善意,源於始終不渝的相信——相信以柔克剛的力量,也相信真摯能夠兌換真摯,溫情足夠匹敵寒冷。

談到未來的打算,他言語裡有著略帶自信的輕鬆:

“不著急。人生才剛剛開始,會有很多事情發生呢。”

隱隱約約中一會兒是監獄的高牆和獄警的厲聲呵斥,一會兒是聚眾賭博的小店裡昏暗不堪烏煙瘴氣的光。後面的三分之二個高三,他臥室的燈,每天晚上都三點鐘才熄滅。

雖然最後他只考上了一所最普通的本科學校,但他還是讓生活來了一百八十度的轉彎。作為班裡最老的一個學生,他視全班同學為弟弟妹妹,一邊拿獎學金一邊搞熱鬧的班級活動,威信和年齡一樣“德高望重”。
我只聽他輕描淡寫,細想仍覺唏噓。

他是我從未見過的一類人,年少頑劣,在成長中因為恣意妄為走了太多太多的彎路,一步一步靠著自我救贖才走到了今天,走到了我看到他時衣裝得體、謙卑有禮的樣子。那些聚眾群架、玩命賭博的過去都成了枕河舊夢,想起時只剩一絲輕微漣漪。

後來他升職了,不再需要上門推銷。我常常收到他的消息,讓我幫他潤色工作報告,羅列專業書單。他開始複習考研,在繁忙的工作之外,想要努力走地更遠一點。

今年年初,他看了我文章寫的減肥經歷,很激動地說:“我也要改變了,我要戒煙!”三個月後,他成功戒掉了近十年的煙癮。

這些年,我很喜歡安妮寶貝說的一段話。她從上海前往北京,在虹橋機場看到一地的燈火,她寫道:

“因為無時無刻不能重新開始的可能性,因為心中始終貫徹著的一往無前,我熱淚盈眶。”

是啊,人生時時刻刻都有重新開始的可能性。對他來說,也不過是不長的人生裡那些數度沉淪又數度自救的經歷,讓他明白,只要你想,就可以隨時開始,隨時站起。

縱然舊的陰影、舊的習慣像傷疤,像一撕就痛的保護膜,在所有之于未來的美好想像前,都只需要戰勝自己,戰勝那些軟弱、懶惰和恐懼。只要一個決定夠忠貞不移,就足以在第二天迎來美好的光。

可直到現在,他那些不大光彩磊落的過去仍然會被別人津津樂道,他媽媽有一次甚至在和鄰居的爭辯中被氣哭。

所以,我問他:“你覺得這個世界壞不壞?它有時會殘酷地扇你一巴掌,還不許你捂臉痛哭。有時給你一顆糖,就要讓你感恩戴德甚至三拜九叩。”

他笑了笑,只說:“在世界變好之前,我得先讓自己變好,也只能先讓自己變好。好到我能淡然承受它的苛責和流言,也能坦然接受它的勉勵與嘉獎。”

從前他跟全世界叫板,以為征服這個世界的武器是他的放縱與不羈。後來他被它的淒風苦雨淋濕過,也被它的陰陽怪氣刺傷過,卻不願意再和它對抗。

他肯定和我一樣,發現了成長是一場溫柔的修行。不是越來越強硬和尖銳,而是越來越寬宥和平和。

年歲漸長,當世事的粗糲與殘酷讓我們開始擁有一副看似刀槍不入的外殼時,其實,所有的堅硬都源於柔軟的內心,源于尊重與善意,源於始終不渝的相信——相信以柔克剛的力量,也相信真摯能夠兌換真摯,溫情足夠匹敵寒冷。

談到未來的打算,他言語裡有著略帶自信的輕鬆:

“不著急。人生才剛剛開始,會有很多事情發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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