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師很生氣。
他發現一個男生在小組學習的時候經常去打擾別人, 表現得很明顯。 在下課的時候, 張老師無法忍受自己難以熄滅的怒火, 將小男孩拎到了辦公室。
很簡單的對話, 很深刻的道理。 張老師充分展示了自己的演講口才, 將小男孩說得羞紅了臉, 不知道有沒有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的想法。 最後, 男孩子安安靜靜地離開了辦公室, 一聲不吭地坐在了座位上。
張老師很高興。
下次上課的時候, 張老師有意識地關注小男孩所在的那個小組。 學生們都在興致勃勃地聊著, 那個小男孩發現了張老師的目光,
張老師不再感到高興, 也不再感到生氣, 而是有點沮喪。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有一次, 我和張老師遇到了, 他問我哪裡出了問題。
我說, 我也未必能說得清楚, 還是問你幾個問題吧。
學生的行為讓你產生了什麼感受?
生氣, 憤怒。
為什麼學生的這個行為會讓你生氣和憤怒?
不認真參與討論就是影響別人, 會讓別的學生也跟著搗亂。
除了他影響到別的學生外, 和你有什麼關係呢?
我都說過好多次了, 他還是不聽。
不聽你的話, 影響別的學生, 哪個更讓你生氣呢?
張老師沒有立即回答。
我問他, 你希望這個學生怎樣?
能夠按照規則參與討論。
我接著問他, 你覺得這個學生希望你能怎樣?
張老師沒有立即回答。
這是個很有意思的事情。 作為老師, 我們瞭解自己的期望, 卻未必想過學生的期望。 也許, 在我們的潛意識裡, 學生的期望很低很低, 低到可以忽略不計, 只要給他一個笑臉, 都會引得滿臉燦爛。
在和張老師邊走邊聊的過程中, 我請教他一個問題:當你使用自己的方式, 發現沒有達到目的, 你感到惶恐什麼?
他說, 我的本意是想讓學生學習, 後來發現他根本沒心學習, 原來還能熱熱鬧鬧地不管是真聊還是真玩, 至少還很活潑, 現在是一聲不吭, 看見我就躲。 現在是聽我的話了, 不過, 我寧願他沒有聽我的話。
出發點是為了學生的學習, 最後卻沒有達到目的,
我們的善意是否可以被學生領會?
關鍵要看, 這是一種怎樣的善意。
張老師已經意識到, 他在使用教師的權利時, 考慮的是小男孩所在小組的學習, 而沒有考慮小男孩也是小組的成員, 小男孩的調皮與搗蛋是這個小組學習環境的一部分。 經過小組默許, 或者成為小組很特別的一個現象, 小男孩應該是屬於他們“正常”的一部分;假如這是不正常的, 是小組成員不允許的, 學生應該有能力去協調, 去溝通, 去請教師幫忙。 方式有很多, 但教師單刀直入地介入, 且帶著自己的觀點去教育, 也許只是一種帶著善意地控制欲。
其實, 何必如此緊張呢?搞得自己最後很沒有滋味。
小張老師是個負責任的老師,
真是這樣嗎?
首先, 一個集體裡一定會有各種各樣的孩子, 不一樣才是常態。 有的安靜, 有的熱鬧, 有的愛看書, 有的愛遊戲, 他們來自不同的家庭。
其次, 我們常常掛在嘴邊的健康行為, 也許經不起推敲。 比如, 作業寫得又快又好, 這是個挺好的習慣, 可是你不能不允許有的孩子確實寫的很慢;比如上課回答問題是個好習慣, 可是你不能逼著學生全部都舉手, 甚至會的學生舉左手, 不會的學生舉右手, 這就很沒有意思了。
其實, 還有很多類似的例子舉不勝舉。
今天聽課, 一個老師上課前問學生, 大家喜歡猜謎語嗎?
學生說, 喜歡!
另一個老師問學生, 今天我們一起上課, 大家高興不高興?
學生說, 高興!
我也是這樣被訓練出來的, 所以, 早已失去了說不喜歡, 不高興的能力。 我倒是希望, 現在的學生能夠有幾個敢說不喜歡。
可惜, 很少, 或者說沒有!
因為, 他們的老師是我們啊, 這些被訓練出來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