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親自走一趟,
到古村去,
驗證人們的說法,
究竟是真是假。
他沒有驚動村長, 也沒帶秘書。 他一個人, 從南街下車, 便向村子裡走去。
有兩個女人站在村道上說話, 看見他過來, 都往後退了退。 等他走過去, 兩個女人的眼睛也跟了過去。 突然一個女人說:“呀, 這個人我見過。 ”“我也見過。 ”另一個女人也急著說。 “他是誰呀?”“唉喲, 我想起來了, 是他, 三年前他就來過這, 這下好了, 咱村裡有戲看了。 ”“誰呀?我怎麼沒想起來?”“噓, 小聲點兒, 別讓他聽見。 快走, 要不日後村長以為是咱們亂說的呢。 ”他聽到兩個女人的對話了, 心裡咯噔一下, 但他沒回頭, 繼續往前走。
又繞過兩戶人家, 他站住了, 眼前的一切使他的心刀剜樣疼。 真的還是老樣子啊, 還是老樣子, 看來人們說的是真的了, 這幾年自己一直埋在鼓裡呀!
那兩間低矮的土房, 比三年前更陣舊了, 看去岌岌可危, 天長日久地風吹日曬,
房門大開著, 裡面黑咕隆冬, 濃煙滾滾, 宛如著火一般。 他剛走進院子, 從屋裡冒出的濃煙, 就把他嗆得直流淚。 他咳嗽著站在門口大聲說:“怎麼搞的?這麼多煙。 ”屋裡沒人回答, 卻傳出一陣咳嗽聲。 他捂著鼻子走進去, 一堆爛柴放在灶間, 鍋臺上髒兮兮, 一頂黑黑的、軟蹋蹋的高粱杆兒蓋頂遮住半個鍋。 灶坑裡, 男主人正彎腰撅腚拿著一張破紙殼, 對著灶子猛煽。 “騰”, 火舌沖出灶子,
男人回轉身, 看見他站在那, 愣住了。 男人好像不認識他了, 歪著頭, 努力地想著。 像是想起來了, 男人眼裡掠過一道亮光, 但馬上又暗淡下來。 男人不會再信任他了, 在男人看來, 三年前他說的話到現在都沒有對現, 怎麼能夠再讓人信任呢。 男人沒理他, 竟直走出屋子。 他搓著手, 像是自己真的做錯事似的, 臉燥耳熱。 而心卻冰涼冰涼, 沉沉下墜。
男人坐在院子裡的一塊木板上, 掏出木制的長長的煙袋, 裝了滿滿的一鍋劣質煙葉, 吧噠吧噠地抽。 一隻眼皮耷拉著, 另一隻眼皮掀開著, 一上一下, 露出一個火蛋似的紅瞳仁, 滿臉的黑灰一道一道和著汗水流進了粗糙的脖子裡。
“魏黑子, 把褲子給我穿一下, 我要去廁所。 ”屋子裡一個女人在叫。 男人站起來, 一邊向屋裡走, 一邊嘟噥著。
他明明知道事情已經清楚了, 但他還是想問問, 他說:“魏黑子, 你站住, 我有話和你說。 ”男人斜乜著眼, 說:“你沒聽女人要褲子, 出來撒尿嗎?”
“魏黑子, 政府每年給你的救濟款呢, 為啥不蓋房?”
“啥?救濟款?你們啥時給過?”
“魏黑子, 每年給你們捐贈的衣物呢?為啥不穿?”
“啥?你們啥時給我們捐贈過衣物?”
“三年了, 政府每年都給你們撥救濟款, 捐贈物品、衣物等, 沒想到你們的生活依然如故, 竟沒有一點兒的改變啊。 ”
“啥?三年了?”男人傻瓜一樣, 斜歪著黑臉, 突然, 火蛋似的紅瞳仁裡“騰”地燃燒起火來。 男人回轉身,
“魏黑子, 給我褲子, 你要憋死我呀!”屋子裡的女人還在叫。
他, 民政局的王局長, 沒有攔住怒吼著跑出去的男人, 手臂停在空中, 突然, 他用力一揮, 在空中畫了一個圈, 然後, 大步向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