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餿”的面
話說這明末清初時期， 朝廷下令追拿前朝餘黨， 攪得滿城風雨， 一時民不聊生。 張家的張倫蘇是從隨州遷至武昌來發家的生意人，
可是這誰也料想不到的是， 在這生意漸漸做起來的時候， 麻煩也隨之而來， 甚至掀起了不小的風波。
時至季秋， 老張家一大早照例搬開門板準備開始一天的經營。 就在這個時候， 一個腳步趔趄， 滿臉慌張神色的流浪漢樣的中年男子眼睛四處打量， 腳卻一步步向老張的店門口移近。
老張一眼就瞄到了這個男子， 他雖然面目清秀， 但卻一身髒亂， 衣服上甚至留有幾道被刀口劃出的口子， 從裡面滲出血來……老張一看， 趕忙上前把男子扶進店裡， 嘴裡也不忘詢問他發生了什麼。
“兄弟，
“沒， 沒什麼。 我……我只是趕路太著急了， 在半路摔了一跤， 還遇到一幫強匪把家當全搜刮去……這不， 看到巷子裡有開了的店鋪， 順道來討口水喝的。 ”男子低著頭有些結巴地說道。
“來來來， 既然兄弟你路過我的店， 也算和我是半個熟人了。 看你一路肯定又饑又渴， 來， 吃碗面填填肚子吧。 ”老張說罷叫兒子張貴搞了一碗熱乾麵上來。
這男子見著食物也不客氣， 狼吞虎嚥起來， 老張還特地給他倒了一碗涼白開， 叫他慢點吃， 別噎著。
突然， 一個壯碩的八字鬍大漢從巷頭處竄出來， 甩出一腳把正在吃面的男子踹飛到了地上。
“哎！這位兄弟， 既然來到我的店裡就是我的客人， 這裡是做生意的地方， 哪有能容你動不動就打人的理兒！”說著就要和大漢僵起來。
“唉喲喲， 張老闆呐， 恕我的侍奴不中用， 腦笨肢拙。 出來乍到也不懂個禮數， 我就是聽說你的面美味無比， 遠近聞名， 所以特來品嘗一番。 ”張老闆聞聲而望， 只見一個戴著高冠官帽， 留有長鬢， 一頭白髮的太監領著幾個同樣高大健碩配有樸刀的壯漢， 從巷口緩緩走來。
“來， 把這個沒管教的蠢奴才的腳掌給我砍了。 ”話畢刀落， 那個踢人的大漢已抱著斷碎的腳掌在地上打滾。
好惡毒的狗太監， 老張禁不住嚇出一身冷汗。
“張老闆， 你的火灶開了吧， 可否給我來一碗那可口的面。 果真如傳聞那樣， 我定會推薦給皇上， 到時候你必是重重有賞啊！”
“既然公公遠臨鄙店， 小的自然不敢怠慢， 且請您等上一會兒， 面馬上就好。 ”說完老張就招呼兒子燙麵， 自己來配加湯料， 面一好， 就趕緊端到太監嘴邊。
那長鬢太監嘗了一口， 雙目緊閉良久， 突然一口氣把面吐了出來， 隨後破口大駡道：“你個庸良奸商， 虧百姓給你這麼大美名， 竟然用餿面來倒我胃口， 你真該死！”
躲在內簾邊打量的張貴竄出來， 一屈膝“啪”地一聲跪了出來。 “公公， 您見諒啊。 是我手拙， 把您吃的面給玷污了。 但是我們確實不曾用過夜的面來招待客人啊！您給我一百個膽子，
“使不得， 萬萬使不得啊！公公， 您看您這口面不是沒有咽下去嗎？看在我們做了幾年生意， 留得些許名聲的份上， 您就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吧？”老張也雙腿一軟， 癱在地上求情。 這時已經有很多準備來吃面的人， 因為看見父子倆跪著， 都不敢近前， 湊圍著竊竊私語。 大概怕人多語雜， 老太監也不好再發作為難這對父子， 只好附和道：“那， 就給你們一次機會。 明天我再光顧， 可別讓我失望了啊。 ”說著瞪了老張一眼， 就起身朝圍上來的人群喊道：“今天張老闆店的熱乾麵餿了， 吃不得了， 大家明天再來吃吧。 都散了， 散了吧。 ”說完就帶著他的幾個侍奴，開道走了。
大家看到老太監走遠了，就紛紛圍上來把父子倆扶起。“大家如果信得過我的話，就留下來吃碗熱乾麵吧，錢不收大夥兒的。”老張朝人群喊了這麼一句話後，倒是有不少人又圍了上來。“快去燙麵吧。”老張只是朝兒子吩咐了這麼一句，就去招呼客人了。
“不是說面餿了麼？怎麼還招呼大夥兒吃面？這……”張貴一臉茫然，敲著腦殼兒去燙麵了。
大夥兒吃著做好的熱乾麵，並沒有露出什麼噁心的異樣。
“咦，這面怎麼嘗不出餿味？難不成今兒我味覺堵了？”
“嗯，我也是啊。滿鼻子的面香味，還是那個熟悉的味道，怎麼可能餿了呢？”……
人群裡不時傳來咀嚼麵條的“哧哧”聲，聽不到任何不滿的斥責。
等到大夥兒陸陸續續地散了，老張收拾碗筷的時候，張貴湊到他身邊說：
“爹，咱家的面沒問題啊！敢情是那老太監吃不慣我們老百姓做的東西？那他也不能污蔑咱們做的是餿麵條啊。明天他再來，咱們怎麼換著口味給他搞一碗面？”
“他其實並沒有污蔑咱們，只是表面上看來如此。”
“這……”
“其實我在你遞給我的面里加了點陳醋，碗裡的芝麻香味遮蓋了醋味，所以他才會感覺是面餿了。”
“爹，你這樣做是何苦呢？會害死咱們呀！”
“傻孩子，我這樣做自然是有我的道理。其實在幾天之前，我就聽說巷子口邊王二家開的“天下香”涼皮店被一群健壯的漢子白吃白喝了半個月，無奈之下給了幾百銀兩才將他們打發；可惜鋪子血本無歸，最終落得個掃地關門的窘境。今天看到那個踢人的壯漢，我就想到了那幫‘搶匪’，之後看到那個位高權重的太監，更是對自個兒的判斷深信不疑。你想想，倘若讓他們一開始就愛上我們家的面，他們必定會天天來蹭吃蹭喝，這豈不是引狼入室。今天他們吃了‘餿變’的面，明天他們十有八九是不會再來搗亂了。”
“為什麼？”張貴仍然不清楚其中緣由。
“老太監剛才是怕人多口雜才附和說給我們一次機會不殺我們。明天晚點開門，他就不敢把咱們怎樣。”
“那明天他吃的面還加不加醋？”兒子張貴只想知道該怎麼應付。
“不加。”老張堅決地說道。
“可是……”張貴仍然顯得不放心。
“就這麼辦！”老張突然厲聲說到，兒子張貴只好默不作聲。
2。香的面
第二天，父子倆有意開了個晚門。門外早已經擠滿了來吃面的人，站在最前面的就是那個老太監和他的那幫狗奴才。
“張老闆，今天怎麼開張得這麼晚啊？我們可是等不及要嘗嘗你的面啊！要大夥兒等這麼久不好吧？”老太監話中帶刺地說到。
“實在是不好意思啊！昨天連夜抻麵，配製新鮮的湯料，搞得太晚，實在是不好意思啊。各位鄉親父老見諒見諒。”說完向人群作了個揖，又伸了個懶腰，就忙著開火燙麵了。
“第一碗面給太監他們送去，記住，不要加醋。”老張在兒子耳邊嘀咕了一句。張貴點點頭，就去燙麵了。
不一會兒，面陸續搞好了，張貴先給太監一行人端上，然後依次送到客人面前。
“嗯，嗯。不錯不錯，今天這面才算是名不虛傳的熱乾麵啊，好吃，真好吃！”太監一行人眉開眼笑，讚不絕口。眾人也跟著哈哈笑起來，場面一時變得和諧。
“那張老闆我們明兒再來光顧你的店，給你帶生意。今天這個面才算是做出了你們的真實水準，對你們明天的面，我很期待！”說完，放下碗筷就準備走。
“明天是九月九重陽節啊，大家都要佩茱萸，登高賞菊喝菊花酒，哪有開門做生意的道理啊！”
“對，明天可是個免災避禍的日子。”人群裡有幾個膽大的嚷著。
“沒事，公公。既然您給我們店面子，門一定為您開著。明兒您一定要來嘗嘗我們配的另一種料的面，保證您會讚不絕口。”老張的這一回答倒是讓大家吃驚一跳，懷疑他是不是奴性又犯了。
“好！聽你這麼一說，我大可放心了。明兒我一定來品嘗！”說完，太監就帶著一行人大搖大擺地走了。
等客人都搖著頭走光了時，兒子張貴又忍不住嘟囔：“爹，明兒的重陽咱還過不過哩。你怎麼就糊塗到答應那太監了呢？”
“以前你爺爺在世的時候，一起插茱萸登高，別提多快活……而今這重陽越過越沒味了，年年如此。明兒我們就不去了，讓你娘一個人去吧。”
“為了給那個太監做碗面，你就要打破規矩，撕破臉皮？爹，你是不是奴性又犯了。”
“啪”地一聲，老張給兒子來了個“火燒”，“有你這樣沒大沒小說自己爹是奴才的嗎？你要過重陽的話，明兒你跟你娘一起去登高得了。我一個人也能應付得了！”
“得得得，我怕你這副老骨頭會被他們折騰地散架了，還是明兒我和你一起搞吧。”張貴知道自己氣上心頭說錯了話，趕緊不冷不熱地加了一句。
3。毒的面
重陽節這天早上，巷子裡其他的店家都關門過節，只有老張父子照常開了門。只是這次老張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緊張；兒子張貴似乎也發現了這點，但沒說什麼，他怕父親又怪他“嚼舌頭。”
“張老闆果真守信用，遠遠地就聞到了你們的面香。看在你們這一點的份上，我既往不咎，定向聖上推薦，你們自會重重有賞！”
聽到了太監的聲音，老張就把面順勢端到了桌子上。老太監一行人坐到桌子旁，就要開始吃面。
突然，太監臉色突變蒼白，用一隻瘦手掐住脖子，口裡沒咽下去的半口面吐了出來。往後一倒，就不省人事了，口裡直冒白沫。幾個侍奴趕緊去查看，驚恐萬分，但都為時已晚，老太監早已一命嗚呼了。
“你個狗東西，放了什麼東西在面裡，把公公毒死！”一個侍奴掐住老張的脖子，顯得極度不耐煩。
“你們不是也吃了麼，怎麼沒事呢？指不定是公公舊疾又發作了。”老張似乎早就編好了這個理由。原來，老張發現老太監有個喜歡挑靠自己遠的那碗面的偏好，這在上次太監來吃面時就暴露在老張眼皮底下了。於是老張順勢將計就計在離太監最遠的那碗面裡下了毒。不出所料，太監跳進了老張事先挖好的“坑”裡。
“這……”侍奴們互相窺視，顯得局促不安，一副不明就裡的樣子。
“那就先把他們押回去，等驗屍官查明了死因，再取他們的狗命！”帶頭的侍奴說了一句。
不一會兒老張就被五花大綁不能動彈了。侍奴正欲綁老張的兒子張貴時，老張開口了：“你們別捆他，今天的面全是我一個人做的，他不過是把面燙過罷了。再說他還是個孩子，能做什麼殺人的事？”侍奴想想也就罷手了，抬著太監屍首，押著老張就走了。張貴對發生的一切毫無心理準備，恐慌之餘，趕緊熄火關門，一路跑回家去。
老張妻子劉氏對兒子匆匆忙忙趕回家的舉動似乎早有預料。不等兒子開口，劉氏就說了一句：“你爹現在應該被關押進大牢了吧？”
“您怎麼知道爹他被人抓去了。您倒是想想辦法啊。”
“他會被斬首的，救不回來了。他們早晚會查出是你爹下毒殺害了那個老太監。”
“什麼？是爹下毒把老太監毒死的？怎……怎麼其他幾個人沒被毒死？”張貴滿臉狐疑。
“你爹前些天就把老太監去店裡搗茬的事情和我說了。他說機會終於等來了，弑父之仇不得不報，就把他的計畫告訴了我。我苦苦哀求，要他放下殺念，過往不咎；可你也知道他決心去幹的事，哪怕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啊！”劉氏眼淚再也忍不住，刷地流了出來。
原來，老張的爹張柄曾是明朝末期一個地方小官，年事已高，本到了該告老還鄉，安享晚年的當兒。突然改朝換代，順勢就被污蔑為反清複明的同黨押入大牢。一把老骨頭自然禁不住嚴刑拷打的逼供，入牢的第二天就咽氣了。而這背後主使，就是老太監。當初老太監籠絡前朝官員，暗地拉攏勢力；張柄雖為地方小官，但頗得人心，自然在老太監拉攏的人員之列。可這張柄身為父母官，自然不會參入勾結叛亂的團夥。老太監怕事情敗露，就對張柄軟硬皆施，最後終讓其死於獄中。
不清楚內幕的人都說張柄回鄉途中失蹤了，可張倫蘇的母親卻對這事中內幕一清二楚，只是有意不告知給張倫蘇；她怕已經失去丈夫的自己又會失去兒子。誰知有當差的夥計打聽到張柄慘死獄中的消息。張倫蘇死纏爛磨盤問清楚了事情的大致經過，又得知老太監常到戶部巷霸吃霸喝，就暗中琢磨了殺老太監的計畫。
“想必當初從老家隨州遷至此處，也是我爹有意所為？”
“正是。”劉氏也不打算隱瞞下去了。說完抱著兒子大哭一場。
翌日，大夥兒在老張家店門前都等著開門吃面，可過了幾個時辰也不見店門打開，於是都又疑惑又沮喪地四散離去了。
晌午，傳來老張因殺當朝公公被斬首示眾的噩耗。劉氏母子又抱著痛哭了一場。
4。好好做人
幾個月後，老張家的熱乾麵鋪又開張了，只不過這次開門的是劉氏母子。來吃面的客人都說了幾句安撫母子倆的話，生意這會兒又變得紅火起來。
“娘，爹當初為何第一次在面裡故意放醋，第二次反倒不放了呢？”張貴依然想把爹的那個計畫弄清楚。
“你爹跟我說：‘第一次若給他們吃純正的面，就勾不起太監對此面的好奇，只會讓他們變本加厲。第一次給他們吃加醋的面，第二次又給他們吃純正的面，自然就會勾起他們對面的欲望和期待。同時這也暗示了他們，我們可以隨時對面作手腳，而他們卻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殺我們。’重陽本是祛災避禍的日子，卻成了你爹報仇難得的吉日。唉……孩子，冤冤相報何時了，上一代的恩怨就讓它過去吧，人的一生總是要朝前看的。”
“娘，我知道了。您放心吧，我不會去為爹報仇了，咱們好好做生意。”說著朝人群中喊了一聲：“為慶賀我們老張家面鋪再次開張，今天給大家免費燙碗正宗的熱乾麵啦！”說完，張貴望瞭望剛升起不久的太陽，流出淚來……
”說完就帶著他的幾個侍奴，開道走了。大家看到老太監走遠了，就紛紛圍上來把父子倆扶起。“大家如果信得過我的話，就留下來吃碗熱乾麵吧，錢不收大夥兒的。”老張朝人群喊了這麼一句話後，倒是有不少人又圍了上來。“快去燙麵吧。”老張只是朝兒子吩咐了這麼一句，就去招呼客人了。
“不是說面餿了麼？怎麼還招呼大夥兒吃面？這……”張貴一臉茫然，敲著腦殼兒去燙麵了。
大夥兒吃著做好的熱乾麵，並沒有露出什麼噁心的異樣。
“咦，這面怎麼嘗不出餿味？難不成今兒我味覺堵了？”
“嗯，我也是啊。滿鼻子的面香味，還是那個熟悉的味道，怎麼可能餿了呢？”……
人群裡不時傳來咀嚼麵條的“哧哧”聲，聽不到任何不滿的斥責。
等到大夥兒陸陸續續地散了，老張收拾碗筷的時候，張貴湊到他身邊說：
“爹，咱家的面沒問題啊！敢情是那老太監吃不慣我們老百姓做的東西？那他也不能污蔑咱們做的是餿麵條啊。明天他再來，咱們怎麼換著口味給他搞一碗面？”
“他其實並沒有污蔑咱們，只是表面上看來如此。”
“這……”
“其實我在你遞給我的面里加了點陳醋，碗裡的芝麻香味遮蓋了醋味，所以他才會感覺是面餿了。”
“爹，你這樣做是何苦呢？會害死咱們呀！”
“傻孩子，我這樣做自然是有我的道理。其實在幾天之前，我就聽說巷子口邊王二家開的“天下香”涼皮店被一群健壯的漢子白吃白喝了半個月，無奈之下給了幾百銀兩才將他們打發；可惜鋪子血本無歸，最終落得個掃地關門的窘境。今天看到那個踢人的壯漢，我就想到了那幫‘搶匪’，之後看到那個位高權重的太監，更是對自個兒的判斷深信不疑。你想想，倘若讓他們一開始就愛上我們家的面，他們必定會天天來蹭吃蹭喝，這豈不是引狼入室。今天他們吃了‘餿變’的面，明天他們十有八九是不會再來搗亂了。”
“為什麼？”張貴仍然不清楚其中緣由。
“老太監剛才是怕人多口雜才附和說給我們一次機會不殺我們。明天晚點開門，他就不敢把咱們怎樣。”
“那明天他吃的面還加不加醋？”兒子張貴只想知道該怎麼應付。
“不加。”老張堅決地說道。
“可是……”張貴仍然顯得不放心。
“就這麼辦！”老張突然厲聲說到，兒子張貴只好默不作聲。
2。香的面
第二天，父子倆有意開了個晚門。門外早已經擠滿了來吃面的人，站在最前面的就是那個老太監和他的那幫狗奴才。
“張老闆，今天怎麼開張得這麼晚啊？我們可是等不及要嘗嘗你的面啊！要大夥兒等這麼久不好吧？”老太監話中帶刺地說到。
“實在是不好意思啊！昨天連夜抻麵，配製新鮮的湯料，搞得太晚，實在是不好意思啊。各位鄉親父老見諒見諒。”說完向人群作了個揖，又伸了個懶腰，就忙著開火燙麵了。
“第一碗面給太監他們送去，記住，不要加醋。”老張在兒子耳邊嘀咕了一句。張貴點點頭，就去燙麵了。
不一會兒，面陸續搞好了，張貴先給太監一行人端上，然後依次送到客人面前。
“嗯，嗯。不錯不錯，今天這面才算是名不虛傳的熱乾麵啊，好吃，真好吃！”太監一行人眉開眼笑，讚不絕口。眾人也跟著哈哈笑起來，場面一時變得和諧。
“那張老闆我們明兒再來光顧你的店，給你帶生意。今天這個面才算是做出了你們的真實水準，對你們明天的面，我很期待！”說完，放下碗筷就準備走。
“明天是九月九重陽節啊，大家都要佩茱萸，登高賞菊喝菊花酒，哪有開門做生意的道理啊！”
“對，明天可是個免災避禍的日子。”人群裡有幾個膽大的嚷著。
“沒事，公公。既然您給我們店面子，門一定為您開著。明兒您一定要來嘗嘗我們配的另一種料的面，保證您會讚不絕口。”老張的這一回答倒是讓大家吃驚一跳，懷疑他是不是奴性又犯了。
“好！聽你這麼一說，我大可放心了。明兒我一定來品嘗！”說完，太監就帶著一行人大搖大擺地走了。
等客人都搖著頭走光了時，兒子張貴又忍不住嘟囔：“爹，明兒的重陽咱還過不過哩。你怎麼就糊塗到答應那太監了呢？”
“以前你爺爺在世的時候，一起插茱萸登高，別提多快活……而今這重陽越過越沒味了，年年如此。明兒我們就不去了，讓你娘一個人去吧。”
“為了給那個太監做碗面，你就要打破規矩，撕破臉皮？爹，你是不是奴性又犯了。”
“啪”地一聲，老張給兒子來了個“火燒”，“有你這樣沒大沒小說自己爹是奴才的嗎？你要過重陽的話，明兒你跟你娘一起去登高得了。我一個人也能應付得了！”
“得得得，我怕你這副老骨頭會被他們折騰地散架了，還是明兒我和你一起搞吧。”張貴知道自己氣上心頭說錯了話，趕緊不冷不熱地加了一句。
3。毒的面
重陽節這天早上，巷子裡其他的店家都關門過節，只有老張父子照常開了門。只是這次老張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緊張；兒子張貴似乎也發現了這點，但沒說什麼，他怕父親又怪他“嚼舌頭。”
“張老闆果真守信用，遠遠地就聞到了你們的面香。看在你們這一點的份上，我既往不咎，定向聖上推薦，你們自會重重有賞！”
聽到了太監的聲音，老張就把面順勢端到了桌子上。老太監一行人坐到桌子旁，就要開始吃面。
突然，太監臉色突變蒼白，用一隻瘦手掐住脖子，口裡沒咽下去的半口面吐了出來。往後一倒，就不省人事了，口裡直冒白沫。幾個侍奴趕緊去查看，驚恐萬分，但都為時已晚，老太監早已一命嗚呼了。
“你個狗東西，放了什麼東西在面裡，把公公毒死！”一個侍奴掐住老張的脖子，顯得極度不耐煩。
“你們不是也吃了麼，怎麼沒事呢？指不定是公公舊疾又發作了。”老張似乎早就編好了這個理由。原來，老張發現老太監有個喜歡挑靠自己遠的那碗面的偏好，這在上次太監來吃面時就暴露在老張眼皮底下了。於是老張順勢將計就計在離太監最遠的那碗面裡下了毒。不出所料，太監跳進了老張事先挖好的“坑”裡。
“這……”侍奴們互相窺視，顯得局促不安，一副不明就裡的樣子。
“那就先把他們押回去，等驗屍官查明了死因，再取他們的狗命！”帶頭的侍奴說了一句。
不一會兒老張就被五花大綁不能動彈了。侍奴正欲綁老張的兒子張貴時，老張開口了：“你們別捆他，今天的面全是我一個人做的，他不過是把面燙過罷了。再說他還是個孩子，能做什麼殺人的事？”侍奴想想也就罷手了，抬著太監屍首，押著老張就走了。張貴對發生的一切毫無心理準備，恐慌之餘，趕緊熄火關門，一路跑回家去。
老張妻子劉氏對兒子匆匆忙忙趕回家的舉動似乎早有預料。不等兒子開口，劉氏就說了一句：“你爹現在應該被關押進大牢了吧？”
“您怎麼知道爹他被人抓去了。您倒是想想辦法啊。”
“他會被斬首的，救不回來了。他們早晚會查出是你爹下毒殺害了那個老太監。”
“什麼？是爹下毒把老太監毒死的？怎……怎麼其他幾個人沒被毒死？”張貴滿臉狐疑。
“你爹前些天就把老太監去店裡搗茬的事情和我說了。他說機會終於等來了，弑父之仇不得不報，就把他的計畫告訴了我。我苦苦哀求，要他放下殺念，過往不咎；可你也知道他決心去幹的事，哪怕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啊！”劉氏眼淚再也忍不住，刷地流了出來。
原來，老張的爹張柄曾是明朝末期一個地方小官，年事已高，本到了該告老還鄉，安享晚年的當兒。突然改朝換代，順勢就被污蔑為反清複明的同黨押入大牢。一把老骨頭自然禁不住嚴刑拷打的逼供，入牢的第二天就咽氣了。而這背後主使，就是老太監。當初老太監籠絡前朝官員，暗地拉攏勢力；張柄雖為地方小官，但頗得人心，自然在老太監拉攏的人員之列。可這張柄身為父母官，自然不會參入勾結叛亂的團夥。老太監怕事情敗露，就對張柄軟硬皆施，最後終讓其死於獄中。
不清楚內幕的人都說張柄回鄉途中失蹤了，可張倫蘇的母親卻對這事中內幕一清二楚，只是有意不告知給張倫蘇；她怕已經失去丈夫的自己又會失去兒子。誰知有當差的夥計打聽到張柄慘死獄中的消息。張倫蘇死纏爛磨盤問清楚了事情的大致經過，又得知老太監常到戶部巷霸吃霸喝，就暗中琢磨了殺老太監的計畫。
“想必當初從老家隨州遷至此處，也是我爹有意所為？”
“正是。”劉氏也不打算隱瞞下去了。說完抱著兒子大哭一場。
翌日，大夥兒在老張家店門前都等著開門吃面，可過了幾個時辰也不見店門打開，於是都又疑惑又沮喪地四散離去了。
晌午，傳來老張因殺當朝公公被斬首示眾的噩耗。劉氏母子又抱著痛哭了一場。
4。好好做人
幾個月後，老張家的熱乾麵鋪又開張了，只不過這次開門的是劉氏母子。來吃面的客人都說了幾句安撫母子倆的話，生意這會兒又變得紅火起來。
“娘，爹當初為何第一次在面裡故意放醋，第二次反倒不放了呢？”張貴依然想把爹的那個計畫弄清楚。
“你爹跟我說：‘第一次若給他們吃純正的面，就勾不起太監對此面的好奇，只會讓他們變本加厲。第一次給他們吃加醋的面，第二次又給他們吃純正的面，自然就會勾起他們對面的欲望和期待。同時這也暗示了他們，我們可以隨時對面作手腳，而他們卻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殺我們。’重陽本是祛災避禍的日子，卻成了你爹報仇難得的吉日。唉……孩子，冤冤相報何時了，上一代的恩怨就讓它過去吧，人的一生總是要朝前看的。”
“娘，我知道了。您放心吧，我不會去為爹報仇了，咱們好好做生意。”說著朝人群中喊了一聲：“為慶賀我們老張家面鋪再次開張，今天給大家免費燙碗正宗的熱乾麵啦！”說完，張貴望瞭望剛升起不久的太陽，流出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