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稀飯貓| 禁止轉載
1
“唉……尾款真難要啊！”
楊萌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 掛掉電話， 揚天長歎一口氣——又一筆尾款沒要來。
這是她創業三年來第一次遇到資金短缺的問題。 為了維持公司正常運轉， 已經三個月沒給員工發工資了， 而且她還把自己的愛車——一輛進口賓士E級cabriolet抵押給了銀行貸款。 造成資金短缺的主要問題， 除了最近沒有項目之外， 就是這三年做過的一些項目尾款收不回來。
以前她在一家大型室內裝潢設計公司擔任設計師的時候， 從來沒有想過什麼尾款不尾款的問題， 因為那時她只負責幹活。 每個客戶都是由市場專員專門跟蹤， 他們負責的其中一項工作便是催收尾款。
她那時認為， 按照合同約定， 工程施工結束後付80%費用， 完成驗收後再付20%尾款，
直到她30歲辭職出來自己開設計公司之後才明白， 在法律上， 權利是可以放棄的。 就算你不想放棄， 那麼有一些東西會迫使你選擇放棄。
就在這兩天， 她已經聯繫了十幾個客戶， 沒想到一分錢都沒有要到， 而且那些人的說辭驚人得一致， 她簡直都能背得下來。
客戶如果是小公司， 那麼肯定會說公司最近經營得不好， 虧損嚴重， 也在等人輸血， 根本沒有錢付尾款， 希望能再寬限一段時間， 最後的談話就變成了哭窮大會；客戶如果是大型集團公司， 沒錢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專案負責人會暗示要回扣， 而且往往一張口就是百分之三四十。
要回扣這個事，
可是這些大型集團公司的人她也得罪不起， 最後她只好說“讓我考慮考慮”來結束談話。
如今楊萌茶飯不思， 一門心思在想辦法解決資金的問題。 她不是沒有考慮過法律手段， 畢竟合同在那裡， 而且這些人無一例外全都違約了， 一告一個准。
但是拿起法律武器， 就意味著自己徹底與這些客戶撕破臉皮絕交， 以後不僅在他們那裡拿不到專案， 而且在這些客戶的人脈圈子中也很難再混下去。 不說那些小公司，
一想到這些， 她就氣憤難當。 假如是幾年前自己年輕脾氣暴的時候， 遇到這些人， 肯定不會放過他們。 那時的她眼裡容不得沙子， 做事不考慮太多， 一就是一， 二就是二， 是正義與規則的忠實信徒， 甚至總被同事和朋友戲稱為“女俠”。
然而自己也終於因此付出了代價——曾經的一件事令她失去了很多東西， 其中就包括對正義和規則的信仰。
隨後創業當老闆， 她接觸的人和參與的飯局越來越多， 她也越來越懂得衡量利弊與得失， 不再單純地以書面規則來行事， 而是以利益作為自己行為的驅動，
酒桌上的葷段子她聽了不會再臉紅， KTV裡的公主她也能給客戶挑上幾個好看的。 在創業的這幾年， 她為了搶訂單， 自己的原則一再退縮， 不知道哪裡才是底線。
最近朋友們常誇她變得成熟了。 她心想， 成熟原來就是違背本心， 變成一個虛偽的人嗎？
然而抱怨並不能解決財務危機。 楊萌用雙手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臉， 從胡思亂想中回到現實， 開始琢磨電話裡該怎麼跟郎總溝通。
郎總四十多歲， 是一家大型集團公司酒店業務部的主管領導。 最近兩年他們的業務蒸蒸日上， 在全國各地新開了多家星級酒店， 可以說是自己這種室內裝潢設計公司的最重要客戶。 這兩年多虧了他關照， 從他手裡拿了不少項目。然而這些項目尾款都沒有支付，合計竟有50萬之多。
郎總手裡掌握大量資源，這種人不能得罪。她考慮到公司今後的發展，咬了咬牙，下定決心：郎總這種級別的客戶，就算是百分之五十的回扣都要給！
楊萌撥通了郎總的電話，還沒開口，郎總渾厚的中年男聲就先傳了出來：“楊老闆，找我是不是那幾十萬尾款的事情嘛？”郎總很有意思，說話句尾總愛帶一個“嘛”。
楊萌一驚，心想自己缺錢的事情，估計圈子裡都傳開了，本來還想說幾句客氣話暖場的，這下只能開門見山：“郎總真是消息靈通。說真的，我這邊確實資金太緊張。咱小公司沒多少家底，已經好幾個月沒給下面發工資了，關鍵是我找其他老闆要尾款，實在是難要。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敢麻煩您啊！”
“原來是這樣嘛！我這邊實在抱歉……”
“啊……”話才說了一半，楊萌的心就涼了半截。
“你別心急嘛，我話還沒說完！看把你給急得！我說這邊很抱歉，估計是年紀大了，記性不好，把你們這事給忘了，實在太對不起了。你放心，我絕不是欠錢不付的那種人。你們準備好付款材料，今晚帶上我們找個地方敘敘舊，吃完飯我就給你簽。明天你上我們公司把材料交給報帳員，走蓋章和付款流程嘛。”郎總邊笑邊說，之前的大喘氣原來是故意逗她。
楊萌一聽，簡直心花怒放，對郎總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郎總，太感謝了，不愧是大企業的高管，有擔當，有原則！感謝感謝！”
電話那頭又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楊老闆你這話說的，太見外了嘛。跟你們公司合作了這麼久，互相都有感情了嘛！你們的設計師專業水準又強，尤其是小何，年輕漂亮有能力，說話又靈透，我非常欣賞她！”
小何是楊萌去年招聘的大學生，主要負責郎總手下一間酒店的裝潢設計。
楊萌一聽郎總說到小何的語氣，就領會到了他的言下之意——就是想要小何陪酒唄！就好像一個領導說家裡剛裝修，那你就要送上玉石盆景，這一招被某些馬屁精稱為“聞弦知雅意”。
楊萌提議道：“既然郎總這麼欣賞小何，那今晚我帶上小何一起，陪您喝個痛快！”
郎總哈哈大笑：“好！不錯，楊老闆有進步嘛！那就今晚7點，在河西蘋果水晶酒店餐廳吧！”
“好的，我們不見不散！”
兩人在一陣歡笑聲中掛斷了電話。
楊萌長舒了一口氣，然後對辦公室外面喊道：“小何，進來一下。”
不一會兒，一個苗條的身影閃進了楊萌的辦公室：“楊姐，您找我？”
“小何，郎總的幾個項目他答應結算尾款了。”
“真的？那可太好了！看來這個月終於可以發工資啦！”小何兩手合十，一副謝天謝地的樣子。
“不過……晚上要陪他吃飯，可能要委屈你一下陪陪酒。”楊萌說這話的時候有點不好意思，畢竟自己培養的是設計師，不是陪酒小姐。
“楊姐沒關係，飯局什麼的我雖然沒怎麼參與過，但是也能喝一點，只要錢要回來就行。”小何倒是很看得開。
楊萌終於露出了微笑：“那你快去把郎總那邊項目的付款材料準備一下吧，晚上我們帶著去跟郎總吃飯，吃完飯就簽字。另外你下午稍微打扮一下，晚上吃飯可要把郎總給陪開心了，錢收回來給你加獎金。”
“好嘞，放心吧楊姐！我一定完成任務！”小何笑著退了出去。
不過高興之余，楊萌卻總有點擔心，因為自己跟郎總打了四年交道，從沒看出來他是個作風很正派的人。該收的禮品和各種購物卡他一直都是來者不拒。本以為他肯定會在尾款上卡一下的，沒想到他卻答應得如此乾脆，回扣的事情也沒有任何暗示。
不過他既然主動提出一起吃飯，說明郎總確實是有誠意付款的。就算他在吃飯的時候提出要收點回扣，那麼在酒桌上也有很大的談判餘地。
總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大不了給百分之五十的回扣，總比什麼都沒有好。
2
晚上六點半，楊萌和小何兩個人坐公車來到了位於本市CBD商圈中心位置的蘋果水晶酒店，訂了一間包廂點好菜等著郎總。
楊萌仔細打量了一下小何。她穿了一件白色長袖襯衫搭配紅色長款包臀裙，化了點淡妝，看起來端莊大氣，再加上她身材好，臉蛋漂亮，打扮出了一個活躍職場的氣質美女形象。楊萌點了點頭，很滿意。
年輕女孩子參加這種飯局，雖然是陪酒活躍氣氛的，但是一定不能打扮得妖豔嫵媚，否則跟陪酒小姐有什麼兩樣？不過她心裡還是對這種飯局非常抗拒，她討厭在酒桌上“賣笑”，更討厭像一個陪酒小姐一樣哄客戶開心。不過她除此之外，再也想不出來還有什麼別的辦法能融入這個男人主導的圈子了。
趁著郎總還沒來，楊萌開始給小何上課。
說是上課，其實就是給小何講自己的經驗。因為在酒桌上女性跟男性是不一樣的，一桌男人在一起，自然放得開，什麼笑話都敢講，無所拘束。但是酒桌上有女人就不太一樣了，酒桌上的氣氛完全取決於這個女人。若女人放不開，那麼這一桌的男人也放不開，若女人放得開，那麼這一桌的男人就玩得嗨。
女人陪客戶吃飯，一定要配合客戶的各種玩笑，千萬不要讓別人感到尷尬，否則氣氛就毀掉了。這個飯也就自然而然吃得不開心。同時女人心裡必須要清楚一件事：千萬別當真，千萬別動怒。
這些道理其實楊萌原本也不懂，直到有一次參加一個飯局，是她還在公司上班的時候，設計部門領導宴請市場部領導，那一次真是讓她大開眼界。
設計部門的領導是一位30多歲的美女，而市場部領導則是一位40歲出頭的帥酷大叔。那個飯局有兩個部門的很多人參加，兩位部門領導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先是喝交杯酒，然後又是擁抱，又是互相聊騷，最後在酒桌上眾人的起哄聲中，還約好了吃完飯出去開房。
那天晚上大家都喝嗨了，酒桌上喝彩聲、掌聲、笑聲不斷。看著兩位領導關係如此親密，楊萌甚至一度懷疑他們兩個人是夫妻，甚至是情人關係，後來一問身邊同事，原來根本不存在這碼事，全是開玩笑。
當時楊萌就震驚了。她在這酒桌之上，雖然沒喝多少酒，但是卻已經完全懵了，不知道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吃完飯她還專門自告奮勇承擔起送自己領導回家的任務，因為她想知道剛才在酒桌上約的開房到底算什麼。結果……什麼也沒有發生。
美女領導坐上計程車就睡著了，車子一直開到社區樓下，楊萌用領導手機給她的老公打了電話，看著那個男人下樓來將她扶回家。
這場飯局給她的印象太深刻了，以至於創業之後她也學習了那位美女領導的套路，在酒桌上儘量迎合客戶的各種玩笑。雖然心裡感覺噁心，但是只要一想想那位美女領導，她就都忍了，堅持不當真、不動怒。
楊萌正在給小何講著，忽然一個渾厚的男人聲音傳進包廂：“兩位美女來這麼早嘛！太抱歉了讓你們等我。”
楊萌連忙站起身來，笑著伸出手去握手：“郎總你好！我們也是剛到……”然後她對著外面喊道，“服務員，上菜吧！拿兩瓶茅臺！”
三人落了座，楊萌和小何並排坐在郎總對面。服務員開了酒，開始上菜。
郎總脫了外套，眼睛一直色眯眯地盯著小何上下打量，對楊萌笑道：“楊總眼光不錯嘛！上次小何去我辦公室交設計材料的時候，我一見到她，就再也忘不了，可以說是魂牽夢縈，就想著要再見一面嘛！”
小何非常懂事，連忙端起酒杯，說：“感謝郎總掛念，我敬您一杯！”
郎總端起酒杯來一飲而盡。
楊萌也趁機舉杯勸酒：“郎總太客氣了，叫我小楊就行了！來，小楊敬您一杯！”郎總來者不拒，一仰脖，一杯酒又進肚了 。小何連忙起身把空杯斟滿，楊萌則起身給郎總夾菜。
三個人推杯換盞，喝了一會兒，酒精的作用逐漸呈現出來，包廂內的氣氛也跟著升溫。幾個人好像許久不見的老朋友，邊吃邊聊，桌上不時傳出一陣陣的笑聲。
郎總興致越來越高，一直在打聽小何的隱私，甚至還問小何是不是處女。小何臉頰通紅，不時地用眼神向楊萌求助。
楊萌心裡也很反感在酒桌上問小女孩這種問題，這不是性騷擾麼？她舉起酒杯，碰了一下郎總的杯子，問道：“郎總還記不記得咱們認識多少年了？”
小何連忙接上楊萌的話茬，問道：“原來兩位元老闆早就認識了？”
郎總又飲了一杯酒，對小何說：“可不是嘛！認識有四五年了，你們楊總在原來老東家的時候其實就在給我們這邊做過裝潢設計，後來就出來自己單幹了嘛！來，小楊，咱倆老朋友走一個。”
楊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歎了口氣，說：“其實我出來單幹也是被逼無奈啦！”
郎總哈哈大笑，說：“你就是年輕的時候太二了嘛！”
小何趁機解脫自己，將話題引到楊萌身上：“咦？有故事啊？楊姐講講唄！”
郎總搶話對小何說：“你楊老闆嘛，年輕時候很生猛的，誰都不服，頂撞上司那都是家常便飯。而且你知道最誇張的是什麼嗎？
“她當時都快結婚了，未來公公是個三甲醫院的科室主任。她發現那個未來公公在醫院裡搞小三，結果她就跑到醫院領導那裡去把未來公公給舉報了。生活作風問題嘛，很嚴重的，醫院直接就把她未來公公給開除了。
“就這個事把未婚夫一家給得罪了！後來她未來婆婆還去公司裡面鬧，說她毀了他們一家，搞得人盡皆知，就在公司待不下去了嘛！”
楊萌苦笑了一下，說：“郎總可別挖苦我了！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當時太不懂事！”
小何舉起酒杯，說：“我不這麼覺得！楊總您眼裡揉不進沙子，俠義心腸，簡直是女俠客！為女俠客乾杯！”
又一杯酒下肚，小何臉蛋紅撲撲的，身子有些搖晃，已經明顯有點酒力不支了，便藉口去洗手間離開了包廂。
楊萌見菜吃得差不多了，兩瓶茅臺也已經喝掉了一瓶半，自己喝得少，郎總大約喝了一斤，小何喝了有小半斤，感覺已經喝到位了。於是她從包裡拿出付款材料，遞給郎總，陪著笑臉說：“郎總，看我差點忘記了，您看看這個付款材料還有什麼問題？”
郎總把材料接過去，看也沒看就放在了一邊，神色正經了起來。他對楊萌說：“小楊，其實你單幹這幾年，越來越懂事了。不過你啊還是太嫩嘛！聽說你把自己那輛豪車都賣了？”
楊萌點頭，問：“因為資金實在短缺，沒辦法我才賣車，有問題嗎？”
郎總笑道：“問題太大了！做生意就要虛張聲勢嘛！你沒錢一定不要讓別人知道，牆倒眾人推嘛！否則人家知道你非常缺錢，還不都來占你便宜？”
楊萌瞬間明白了：“哎喲郎總，感謝您的指點！讓我恍然大悟！您說的意思我明白了，您看給您這個數怎麼樣？”說著她伸出三根手指頭。
郎總大笑：“小楊看來你還不知道嘛！我前兩年在河西投資了幾套房子，現在房價已經翻了三番，差不多值兩千萬了！你這點錢我不會在乎的嘛！”
楊萌有點不太明白郎總的意思，但是馬屁還得拍：“哎呀那恭喜郎總，直接步入千萬富豪的行列！看來我這辦公司是走錯路了，應該直接去炒房。”
郎總鼻子裡哼了一聲：“不開玩笑了，我就問你，這50萬尾款你想要嗎？”
“當然想要！”
“那這樣吧！”郎總拿起外套站了起來，說，“待會小何回來你讓她到518房間，陪我再喝第二輪。這個材料我先拿上去了，等簽好字讓小何帶給你。”
什麼意思？楊萌一聽這話，有點發懵，她試探著說：“可是我看小何再喝就醉了呀！”
郎總不耐煩地瞥了她一眼：“你放心，她醉倒了我送她回家嘛！”
楊萌一時有點手足無措，只好先應承下來：“好，好，待會我叫她上去陪您再喝。”
郎總笑了：“不錯，懂事了嘛！”他走出包廂，問服務員又要了一瓶威士卡，上樓去了。
3
楊萌癱坐在包廂的椅子裡，頭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怎麼辦，有點絕望。
這個郎總套路深，只說喝酒，不說別的。在沒有發生事實之前，任何人都無法證明他想要侵犯小何。
上次像這麼絕望還是三年前。
那時她已經跟男朋友訂婚，卻偶然間發現身為三甲醫院科室主任的公公在醫院跟一個小護士親熱。她當即用手機偷拍下了視頻和照片，回到家告訴了未婚夫。
沒想到的是，未婚未和婆婆居然早就知道了公公在醫院玩弄年輕護士的事情，但是他們卻毫無辦法去對抗他。因為婆婆是家庭主婦沒有收入，而未婚夫還想要借助公公的關係進入三甲醫院工作，跟公公鬧翻了對他們來說並沒有什麼好處。
最後他們反而達成了一個協議：只要公公不離婚，只要公公還認這個家，兩人決定就不管他，等他玩夠了自然就回頭了。
楊萌當時就傻眼了，她實在看不慣未婚夫和婆婆竟然被人這麼欺負！而且，就算他們娘倆不打算追究，可那些被公公玩弄的女孩子怎麼辦？被一個年過半百的老流氓騙走了青春和感情，有誰替她們考慮過嗎？
思來想去，她咽不下這口氣，她認為作惡之人必須受到懲罰！於是就帶著視頻和照片以兒媳婦的身份找到了醫院領導，實名舉報自己公公的生活作風問題。
結果公公被醫院開除，被同事戳脊樑骨，又被朋友鄙視……他受不了刺激在家一病不起，而婆婆在照顧公公的時候居然奇跡般地跟公公和好了。兩人轉而怨恨楊萌這個告密者。更過分的是，婆婆還到自己單位去鬧，向單位領導哭訴自己一家人是如何被楊萌毀掉的。
而未婚夫由於失去了進三甲醫院工作的機會，也對她惡語相向。兩人就此分手，再不聯繫。那時楊萌的情緒是崩潰的，她所堅持的正義與原則反而將她的人際關係毀滅殆盡。她第一次對生活、對自己的信仰感到絕望。
後來有朋友教導她，人是趨利避害的動物，做事情前要考慮自己的利弊得失，有利的就去做，沒利的、有風險的，就不用去管。她於是學會了審時度勢，蛻變成了一個完全以利益驅動行為的人。
然而郎總今天卻對她的信仰再次提出了考驗：是聯合做局坑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輕鬆拿到50萬尾款幫公司度過危機，還是拒絕做惡人的幫兇，讓自己的事業跌入更深的低谷？
其實站在利益的角度，協助郎總做局不僅能拿到錢，而且自己也不會受到傷害。就算小何被侵犯之後指責自己，自己也可以裝作很無辜的樣子說：“我真的沒有想到郎總會是這種人，我真的以為他是想和你一起喝酒……”這樣裝作傻白甜就可以讓自己和這個局撇清關係。
至於以後小何跟郎總怎麼糾纏，那是他們的事，跟自己沒有關係，完全看郎總自己能不能擺平。
可是……
可是……
她的心會痛！會滴血！
“楊姐，郎總走了？簽好字了？”小何回來了。她明顯在廁所裡吐了個七葷八素，樣子很虛弱。
“他到樓上開房去了，想讓你上樓陪他再喝第二輪。喝完才簽字。”楊萌頭也不抬，有氣無力地說。
“那……需要我上去嗎？楊姐？”小何的聲音之中透著些許不安。（原題:《羊VS狼》，作者：稀飯貓。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公號：dudiangushi>，下載看更多精彩）
從他手裡拿了不少項目。然而這些項目尾款都沒有支付，合計竟有50萬之多。郎總手裡掌握大量資源，這種人不能得罪。她考慮到公司今後的發展，咬了咬牙，下定決心：郎總這種級別的客戶，就算是百分之五十的回扣都要給！
楊萌撥通了郎總的電話，還沒開口，郎總渾厚的中年男聲就先傳了出來：“楊老闆，找我是不是那幾十萬尾款的事情嘛？”郎總很有意思，說話句尾總愛帶一個“嘛”。
楊萌一驚，心想自己缺錢的事情，估計圈子裡都傳開了，本來還想說幾句客氣話暖場的，這下只能開門見山：“郎總真是消息靈通。說真的，我這邊確實資金太緊張。咱小公司沒多少家底，已經好幾個月沒給下面發工資了，關鍵是我找其他老闆要尾款，實在是難要。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敢麻煩您啊！”
“原來是這樣嘛！我這邊實在抱歉……”
“啊……”話才說了一半，楊萌的心就涼了半截。
“你別心急嘛，我話還沒說完！看把你給急得！我說這邊很抱歉，估計是年紀大了，記性不好，把你們這事給忘了，實在太對不起了。你放心，我絕不是欠錢不付的那種人。你們準備好付款材料，今晚帶上我們找個地方敘敘舊，吃完飯我就給你簽。明天你上我們公司把材料交給報帳員，走蓋章和付款流程嘛。”郎總邊笑邊說，之前的大喘氣原來是故意逗她。
楊萌一聽，簡直心花怒放，對郎總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郎總，太感謝了，不愧是大企業的高管，有擔當，有原則！感謝感謝！”
電話那頭又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楊老闆你這話說的，太見外了嘛。跟你們公司合作了這麼久，互相都有感情了嘛！你們的設計師專業水準又強，尤其是小何，年輕漂亮有能力，說話又靈透，我非常欣賞她！”
小何是楊萌去年招聘的大學生，主要負責郎總手下一間酒店的裝潢設計。
楊萌一聽郎總說到小何的語氣，就領會到了他的言下之意——就是想要小何陪酒唄！就好像一個領導說家裡剛裝修，那你就要送上玉石盆景，這一招被某些馬屁精稱為“聞弦知雅意”。
楊萌提議道：“既然郎總這麼欣賞小何，那今晚我帶上小何一起，陪您喝個痛快！”
郎總哈哈大笑：“好！不錯，楊老闆有進步嘛！那就今晚7點，在河西蘋果水晶酒店餐廳吧！”
“好的，我們不見不散！”
兩人在一陣歡笑聲中掛斷了電話。
楊萌長舒了一口氣，然後對辦公室外面喊道：“小何，進來一下。”
不一會兒，一個苗條的身影閃進了楊萌的辦公室：“楊姐，您找我？”
“小何，郎總的幾個項目他答應結算尾款了。”
“真的？那可太好了！看來這個月終於可以發工資啦！”小何兩手合十，一副謝天謝地的樣子。
“不過……晚上要陪他吃飯，可能要委屈你一下陪陪酒。”楊萌說這話的時候有點不好意思，畢竟自己培養的是設計師，不是陪酒小姐。
“楊姐沒關係，飯局什麼的我雖然沒怎麼參與過，但是也能喝一點，只要錢要回來就行。”小何倒是很看得開。
楊萌終於露出了微笑：“那你快去把郎總那邊項目的付款材料準備一下吧，晚上我們帶著去跟郎總吃飯，吃完飯就簽字。另外你下午稍微打扮一下，晚上吃飯可要把郎總給陪開心了，錢收回來給你加獎金。”
“好嘞，放心吧楊姐！我一定完成任務！”小何笑著退了出去。
不過高興之余，楊萌卻總有點擔心，因為自己跟郎總打了四年交道，從沒看出來他是個作風很正派的人。該收的禮品和各種購物卡他一直都是來者不拒。本以為他肯定會在尾款上卡一下的，沒想到他卻答應得如此乾脆，回扣的事情也沒有任何暗示。
不過他既然主動提出一起吃飯，說明郎總確實是有誠意付款的。就算他在吃飯的時候提出要收點回扣，那麼在酒桌上也有很大的談判餘地。
總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大不了給百分之五十的回扣，總比什麼都沒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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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六點半，楊萌和小何兩個人坐公車來到了位於本市CBD商圈中心位置的蘋果水晶酒店，訂了一間包廂點好菜等著郎總。
楊萌仔細打量了一下小何。她穿了一件白色長袖襯衫搭配紅色長款包臀裙，化了點淡妝，看起來端莊大氣，再加上她身材好，臉蛋漂亮，打扮出了一個活躍職場的氣質美女形象。楊萌點了點頭，很滿意。
年輕女孩子參加這種飯局，雖然是陪酒活躍氣氛的，但是一定不能打扮得妖豔嫵媚，否則跟陪酒小姐有什麼兩樣？不過她心裡還是對這種飯局非常抗拒，她討厭在酒桌上“賣笑”，更討厭像一個陪酒小姐一樣哄客戶開心。不過她除此之外，再也想不出來還有什麼別的辦法能融入這個男人主導的圈子了。
趁著郎總還沒來，楊萌開始給小何上課。
說是上課，其實就是給小何講自己的經驗。因為在酒桌上女性跟男性是不一樣的，一桌男人在一起，自然放得開，什麼笑話都敢講，無所拘束。但是酒桌上有女人就不太一樣了，酒桌上的氣氛完全取決於這個女人。若女人放不開，那麼這一桌的男人也放不開，若女人放得開，那麼這一桌的男人就玩得嗨。
女人陪客戶吃飯，一定要配合客戶的各種玩笑，千萬不要讓別人感到尷尬，否則氣氛就毀掉了。這個飯也就自然而然吃得不開心。同時女人心裡必須要清楚一件事：千萬別當真，千萬別動怒。
這些道理其實楊萌原本也不懂，直到有一次參加一個飯局，是她還在公司上班的時候，設計部門領導宴請市場部領導，那一次真是讓她大開眼界。
設計部門的領導是一位30多歲的美女，而市場部領導則是一位40歲出頭的帥酷大叔。那個飯局有兩個部門的很多人參加，兩位部門領導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先是喝交杯酒，然後又是擁抱，又是互相聊騷，最後在酒桌上眾人的起哄聲中，還約好了吃完飯出去開房。
那天晚上大家都喝嗨了，酒桌上喝彩聲、掌聲、笑聲不斷。看著兩位領導關係如此親密，楊萌甚至一度懷疑他們兩個人是夫妻，甚至是情人關係，後來一問身邊同事，原來根本不存在這碼事，全是開玩笑。
當時楊萌就震驚了。她在這酒桌之上，雖然沒喝多少酒，但是卻已經完全懵了，不知道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吃完飯她還專門自告奮勇承擔起送自己領導回家的任務，因為她想知道剛才在酒桌上約的開房到底算什麼。結果……什麼也沒有發生。
美女領導坐上計程車就睡著了，車子一直開到社區樓下，楊萌用領導手機給她的老公打了電話，看著那個男人下樓來將她扶回家。
這場飯局給她的印象太深刻了，以至於創業之後她也學習了那位美女領導的套路，在酒桌上儘量迎合客戶的各種玩笑。雖然心裡感覺噁心，但是只要一想想那位美女領導，她就都忍了，堅持不當真、不動怒。
楊萌正在給小何講著，忽然一個渾厚的男人聲音傳進包廂：“兩位美女來這麼早嘛！太抱歉了讓你們等我。”
楊萌連忙站起身來，笑著伸出手去握手：“郎總你好！我們也是剛到……”然後她對著外面喊道，“服務員，上菜吧！拿兩瓶茅臺！”
三人落了座，楊萌和小何並排坐在郎總對面。服務員開了酒，開始上菜。
郎總脫了外套，眼睛一直色眯眯地盯著小何上下打量，對楊萌笑道：“楊總眼光不錯嘛！上次小何去我辦公室交設計材料的時候，我一見到她，就再也忘不了，可以說是魂牽夢縈，就想著要再見一面嘛！”
小何非常懂事，連忙端起酒杯，說：“感謝郎總掛念，我敬您一杯！”
郎總端起酒杯來一飲而盡。
楊萌也趁機舉杯勸酒：“郎總太客氣了，叫我小楊就行了！來，小楊敬您一杯！”郎總來者不拒，一仰脖，一杯酒又進肚了 。小何連忙起身把空杯斟滿，楊萌則起身給郎總夾菜。
三個人推杯換盞，喝了一會兒，酒精的作用逐漸呈現出來，包廂內的氣氛也跟著升溫。幾個人好像許久不見的老朋友，邊吃邊聊，桌上不時傳出一陣陣的笑聲。
郎總興致越來越高，一直在打聽小何的隱私，甚至還問小何是不是處女。小何臉頰通紅，不時地用眼神向楊萌求助。
楊萌心裡也很反感在酒桌上問小女孩這種問題，這不是性騷擾麼？她舉起酒杯，碰了一下郎總的杯子，問道：“郎總還記不記得咱們認識多少年了？”
小何連忙接上楊萌的話茬，問道：“原來兩位元老闆早就認識了？”
郎總又飲了一杯酒，對小何說：“可不是嘛！認識有四五年了，你們楊總在原來老東家的時候其實就在給我們這邊做過裝潢設計，後來就出來自己單幹了嘛！來，小楊，咱倆老朋友走一個。”
楊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歎了口氣，說：“其實我出來單幹也是被逼無奈啦！”
郎總哈哈大笑，說：“你就是年輕的時候太二了嘛！”
小何趁機解脫自己，將話題引到楊萌身上：“咦？有故事啊？楊姐講講唄！”
郎總搶話對小何說：“你楊老闆嘛，年輕時候很生猛的，誰都不服，頂撞上司那都是家常便飯。而且你知道最誇張的是什麼嗎？
“她當時都快結婚了，未來公公是個三甲醫院的科室主任。她發現那個未來公公在醫院裡搞小三，結果她就跑到醫院領導那裡去把未來公公給舉報了。生活作風問題嘛，很嚴重的，醫院直接就把她未來公公給開除了。
“就這個事把未婚夫一家給得罪了！後來她未來婆婆還去公司裡面鬧，說她毀了他們一家，搞得人盡皆知，就在公司待不下去了嘛！”
楊萌苦笑了一下，說：“郎總可別挖苦我了！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當時太不懂事！”
小何舉起酒杯，說：“我不這麼覺得！楊總您眼裡揉不進沙子，俠義心腸，簡直是女俠客！為女俠客乾杯！”
又一杯酒下肚，小何臉蛋紅撲撲的，身子有些搖晃，已經明顯有點酒力不支了，便藉口去洗手間離開了包廂。
楊萌見菜吃得差不多了，兩瓶茅臺也已經喝掉了一瓶半，自己喝得少，郎總大約喝了一斤，小何喝了有小半斤，感覺已經喝到位了。於是她從包裡拿出付款材料，遞給郎總，陪著笑臉說：“郎總，看我差點忘記了，您看看這個付款材料還有什麼問題？”
郎總把材料接過去，看也沒看就放在了一邊，神色正經了起來。他對楊萌說：“小楊，其實你單幹這幾年，越來越懂事了。不過你啊還是太嫩嘛！聽說你把自己那輛豪車都賣了？”
楊萌點頭，問：“因為資金實在短缺，沒辦法我才賣車，有問題嗎？”
郎總笑道：“問題太大了！做生意就要虛張聲勢嘛！你沒錢一定不要讓別人知道，牆倒眾人推嘛！否則人家知道你非常缺錢，還不都來占你便宜？”
楊萌瞬間明白了：“哎喲郎總，感謝您的指點！讓我恍然大悟！您說的意思我明白了，您看給您這個數怎麼樣？”說著她伸出三根手指頭。
郎總大笑：“小楊看來你還不知道嘛！我前兩年在河西投資了幾套房子，現在房價已經翻了三番，差不多值兩千萬了！你這點錢我不會在乎的嘛！”
楊萌有點不太明白郎總的意思，但是馬屁還得拍：“哎呀那恭喜郎總，直接步入千萬富豪的行列！看來我這辦公司是走錯路了，應該直接去炒房。”
郎總鼻子裡哼了一聲：“不開玩笑了，我就問你，這50萬尾款你想要嗎？”
“當然想要！”
“那這樣吧！”郎總拿起外套站了起來，說，“待會小何回來你讓她到518房間，陪我再喝第二輪。這個材料我先拿上去了，等簽好字讓小何帶給你。”
什麼意思？楊萌一聽這話，有點發懵，她試探著說：“可是我看小何再喝就醉了呀！”
郎總不耐煩地瞥了她一眼：“你放心，她醉倒了我送她回家嘛！”
楊萌一時有點手足無措，只好先應承下來：“好，好，待會我叫她上去陪您再喝。”
郎總笑了：“不錯，懂事了嘛！”他走出包廂，問服務員又要了一瓶威士卡，上樓去了。
3
楊萌癱坐在包廂的椅子裡，頭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怎麼辦，有點絕望。
這個郎總套路深，只說喝酒，不說別的。在沒有發生事實之前，任何人都無法證明他想要侵犯小何。
上次像這麼絕望還是三年前。
那時她已經跟男朋友訂婚，卻偶然間發現身為三甲醫院科室主任的公公在醫院跟一個小護士親熱。她當即用手機偷拍下了視頻和照片，回到家告訴了未婚夫。
沒想到的是，未婚未和婆婆居然早就知道了公公在醫院玩弄年輕護士的事情，但是他們卻毫無辦法去對抗他。因為婆婆是家庭主婦沒有收入，而未婚夫還想要借助公公的關係進入三甲醫院工作，跟公公鬧翻了對他們來說並沒有什麼好處。
最後他們反而達成了一個協議：只要公公不離婚，只要公公還認這個家，兩人決定就不管他，等他玩夠了自然就回頭了。
楊萌當時就傻眼了，她實在看不慣未婚夫和婆婆竟然被人這麼欺負！而且，就算他們娘倆不打算追究，可那些被公公玩弄的女孩子怎麼辦？被一個年過半百的老流氓騙走了青春和感情，有誰替她們考慮過嗎？
思來想去，她咽不下這口氣，她認為作惡之人必須受到懲罰！於是就帶著視頻和照片以兒媳婦的身份找到了醫院領導，實名舉報自己公公的生活作風問題。
結果公公被醫院開除，被同事戳脊樑骨，又被朋友鄙視……他受不了刺激在家一病不起，而婆婆在照顧公公的時候居然奇跡般地跟公公和好了。兩人轉而怨恨楊萌這個告密者。更過分的是，婆婆還到自己單位去鬧，向單位領導哭訴自己一家人是如何被楊萌毀掉的。
而未婚夫由於失去了進三甲醫院工作的機會，也對她惡語相向。兩人就此分手，再不聯繫。那時楊萌的情緒是崩潰的，她所堅持的正義與原則反而將她的人際關係毀滅殆盡。她第一次對生活、對自己的信仰感到絕望。
後來有朋友教導她，人是趨利避害的動物，做事情前要考慮自己的利弊得失，有利的就去做，沒利的、有風險的，就不用去管。她於是學會了審時度勢，蛻變成了一個完全以利益驅動行為的人。
然而郎總今天卻對她的信仰再次提出了考驗：是聯合做局坑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輕鬆拿到50萬尾款幫公司度過危機，還是拒絕做惡人的幫兇，讓自己的事業跌入更深的低谷？
其實站在利益的角度，協助郎總做局不僅能拿到錢，而且自己也不會受到傷害。就算小何被侵犯之後指責自己，自己也可以裝作很無辜的樣子說：“我真的沒有想到郎總會是這種人，我真的以為他是想和你一起喝酒……”這樣裝作傻白甜就可以讓自己和這個局撇清關係。
至於以後小何跟郎總怎麼糾纏，那是他們的事，跟自己沒有關係，完全看郎總自己能不能擺平。
可是……
可是……
她的心會痛！會滴血！
“楊姐，郎總走了？簽好字了？”小何回來了。她明顯在廁所裡吐了個七葷八素，樣子很虛弱。
“他到樓上開房去了，想讓你上樓陪他再喝第二輪。喝完才簽字。”楊萌頭也不抬，有氣無力地說。
“那……需要我上去嗎？楊姐？”小何的聲音之中透著些許不安。（原題:《羊VS狼》，作者：稀飯貓。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公號：dudiangushi>，下載看更多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