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稀van
01
初夏已至， 日頭不覺間已漫過了樹尖。
恰是正午時分， 螳螂睡意正酣， 無奈林間突然傳來了幾聲焦躁的嬋鳴， “這裡夠鬧的，
母螳螂作了個禁聲的動作， 側耳靜聽了一會兒， 眼中透露出狡黠的神色。
“你想幹什麼？”螳螂一恍惚仿佛想到了什麼， 警惕的抓住她， “不要讓我犯噁心。 ”
“噁心？你不會真把自己當人看了吧？”母螳螂不以為然， “你就不想嘗嘗這久違的味道？”說完還故意舔了舔上唇， 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
螳螂縱身一躍， 落在地上時， 已是另一番翩然模樣。 螳螂和俏公子， 違和感十足， 他卻駕馭的輕鬆又自如。
“唐琅， 你等等我。 ”母螳螂隨之一躍， 嬉笑著追了上去， “不吃就不吃， 怎麼又生氣了？”
一個俏公子， 一個美嬌娘， 一對璧人而已， 哪裡還有什麼螳螂？
“唐棠， 如果你不願跟著我吃苦受罪， 大可……”唐琅有自己不願違背的原則， 偏偏又不想事事限制著她，
唐棠打斷唐琅的話， “你知道的， 我怎會和你分開？”
“那就不要有別的念想。 ”
“我聽你的， 現在我們回家吧！”
02
看著兩個漸行漸遠的背影， 秋蟬突然停止了鳴叫， 轉而從樹梢飛至地上。 只是一瞬， 周身光暈環繞， 一個俏麗女子慢慢站起身來。
女子盯著兩人離去的方向， 眼裡似是摻雜著些許失落的情緒。
“哎， 可惜了！就差一點點。 ”周圍突然傳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秋蟬掃了一眼， “你是誰？”
“你看不出來嗎？”男人搖搖頭， 顯了真身， “難怪呢， 原來是這樣……”這樣看來， 她的法力定是不及那倆綠蟲子， 並且相差太多。
“你嘀咕什麼呢？”秋蟬一頭霧水的看著眼前的公子， 不對， 是黃雀公子。
黃雀恢復人形， 一副惋惜的樣子， “你們有仇， 可你法力尚淺，
“你怎麼知道？”
“你那雙能將人淩遲處死的眼睛， 傻子都能看出來。 ”黃雀扶額， 心想難怪你置於食物鏈最底層呢， 只能靠吸食大樹汁液為生， 一生連葷腥都不知是何滋味， 可憐又可悲。
“哦， 那你找我做什麼？”
“我們聯手， 各取所需。 ”
“你要什麼？”
“我要他倆成為我的腹中餐。 ”黃雀露出貪婪的目光， “這樣你就大仇得報， 我就可以法力大增了。 ”
秋蟬聽到他的宏偉夢想， 心裡頓時涼了下來， 比那漆黑無邊的地下更加冰涼， 說話的聲音都是透骨的寒意， “別妄想了， 我是不會幫你的。 ”
黃雀不解， “你不是恨他嗎？”
“就算報仇， 我也有我自己的方式。 ”秋蟬厭惡的瞥了他一眼， “你這種人不會懂。 ”
因為憶起一些舊事， 秋蟬的眼中突然蘊出些許微不可見的霧水。
“不合作就罷了， 你哭什麼呢？”黃雀哭笑不得， “女人真是惹不起。 ”
秋蟬看著他的笑， 心中隱忍許久的怒氣突然有了出口， “我姐姐就是被她吃了， 為什麼其他生命在你們眼中都是一頓飯那麼簡單， 這麼卑賤不堪。 ”
黃雀莫名被她一通吼， 心裡也開始不滿， 語氣也冷了下來， “螳螂捕蟬， 是自然界的生存法則。 她吃你是自由的， 你報仇也是自由的。 我又捕食螳螂， 人類或哪個更大的物種又將捕獵我， 不過一報還一報罷了。 ”
好個一報還一報， 秋蟬若有所思的望著唐琅離去的方向， “如果， 這世間還有特例呢？”
03
沒錯， 唐琅就是那個特例。
五年前的一天， 秋蟬和姐姐正在樹上酣睡。 也不知為何， 這些修煉成精的物種， 時不時就有變回原形的毛病。
這不， 趁姐妹倆睡意正濃時， 一隻母螳螂突然闖入結界， 秋蟬驚醒時她正張著血盆大口， 企圖將她倆作為自己的午餐。
姐姐為了救她， 竟來不及幻化人形就已成為了母螳螂的盤中餐。 而她從樹上滾落下來， 來不及顧及身上的摔傷， 便幻化人形， 進入作戰狀態。
秋蟬不過修煉了三百年， 剛剛做人不久， 可以說是毫無作戰經驗。 而站在她對面的那個， 吃了她姐姐的母螳螂， 此刻正悠閒地咀嚼著， 嘴裡正發出令秋蟬心痛的聲音。
“味道真不錯。 ”母螳螂滿意的評價著， 眼睛聚焦在這個漏網之蟬身上， “就是一口下去還不夠塞牙縫， 至少還得加個你。 ”
一句話出口， 說的風輕雲淡， 仿佛所有的生命在她眼裡都一文不值。
此情此景怎能不令人生恨， 秋蟬手握長劍，指節發出清脆的響聲，紅了眼向她吼道，“我要你償命。”
母螳螂肆意笑著，仿佛是聽到了一句玩笑，“真是不知死活，殺我，你還嫩了點。”說完一陣風似的移身至秋蟬身邊，再看，刀已經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唐棠，你在幹什麼？”
刹然一瞬，唐棠的彎刀已經掉落在地，尋聲看去，是一個異常清秀的男子，正向這邊走來。
唐棠神色複雜的看著他，“唐琅，你怎麼來了？”
“我要是不來，你還想糟踐幾條人命？”
“她們不是人。”唐棠小聲反駁，“我只是忍不住。”
“如果忍不住，就不要再跟著我了。”唐琅轉眼看了秋蟬一眼，微微頷首，“姑娘，是在下管教無方，抱歉。”
看著這樣的情景，秋蟬不禁冷笑，“姐姐的命，就換來一句道歉？”
“你還想怎樣？”唐棠不耐煩的說，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能放過你就不錯了，你還……”
唐棠話還未說完，便感覺臉上突然吃痛，她不敢置信的看著唐琅，“你竟為了一隻蟬蟲，打我？”
唐棠負氣跑開了，而唐琅給了秋蟬一本修煉秘笈，“我唐琅從不欠人性命，如果有一天，你有能力了，可以找我報仇。”
“我的仇人不是你，而是她，如果我只有殺死她才能解恨呢？”
“我會護她周全，即便是拼了性命。”
說完，他便隨著唐棠離開的方向，追了上去。
這世間多麼奇怪，即便是十惡不赦的人，還有人將她視若珍寶。
04
黃雀目光灼灼的盯著她，幾乎將眼前人看了個透，“你喜歡他。”
秋蟬陷入往事，還未完全撤退出來，此刻一聽這話，立馬翻臉反駁他，“胡說，我才沒有喜歡唐琅。”
“我說是誰了嗎？別忘了你姐姐……”
“別說了，他們永遠都是我的仇人。”
“你知道就好。”
“下一次相見，不是他們死就是我亡。”
說完，秋蟬從腰間抽出一把精緻軟劍，刀光劍影之間斬斷一縷青絲，仿佛是給自己立下誓言一般。
當太陽升起又落下，反復了無數次之後，唐琅終究沒有來過此地。
實際上，以秋蟬現在的修為來說，是完全不夠格和唐琅唐棠抗衡的。
那天來這片林子，只因是姐姐的祭日，卻無意碰到當年害死姐姐性命的人，便負氣叫了兩聲，一是想讓唐棠原形畢露，二是想知道唐琅是否會像初見時那般見不得齷齪之事。
結果可想而知，唐琅還是那個正直善良的唐琅，唐棠還是那個罔顧他人的唐棠。
這樣貪婪的女人，為什麼還活在這世間？憑什麼擁有他的愛？
秋蟬一邊揮舞著軟劍，一邊這樣漫無目的的想著，劍鋒所及之處，就是一個飛沙走石的深坑。
“戾氣這麼重，就不怕走火入魔……”黃雀悠閒地躺在樹上，邊吃著蘋果邊指點江山。
秋蟬將軟劍指向黃雀，“要你管？陰魂不散。”一方手帕順著廣袖散落出來。
還未等秋蟬反應過來，手帕已經落入了黃雀手裡，看著上面秀工極其精緻的君子蘭，手關節不自覺發出微不可聞的聲響。
突然，眼前一片火光，手帕瞬間化為灰燼。
秋蟬隱忍著怒氣，“你究竟想幹什麼？”
“這話，不該是我問你嗎？”黃雀冷然一笑，語氣冰冷刺骨，且字字誅心，“你是蟬，他是螳螂，天命相克，你究竟什麼時候能認清楚狀況？”
“說完了嗎？”秋蟬輕輕抬眸，仿佛此事全然與她無關。
看到她是這幅死樣子，黃雀真是氣不打一出來，便說話也狂躁起來，“並沒有……你知道……”
“那你繼續，說完就滾。”
黃雀神情複雜的盯著秋蟬，她讓他滾，還說的這麼風輕雲淡？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不知好歹的女人？
所以，他的話流轉到嘴邊，又生生咽了回去，終是什麼都不必說了。只是淡然笑著，而這笑中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傷痛神色，秋蟬作為局中之人，又怎麼發覺的了？
自那一日過後，秋蟬就再也沒見過黃雀，仿佛他從未出現過一樣。
05
幾載春秋一閃而過，所有的癡念、仇恨，都化為一把鋒利的軟劍，此刻正抵在唐棠的脖子上。
“誰？”
“別出聲。”秋蟬低聲警告她，“我的劍可不長眼睛。”
唐棠只好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轉而卻在周身嗅到一股令人心醉沉迷的味道，竟不覺振奮起來，“若殺了我，你也走不出這院子。”
“這你就不必操心了。”秋蟬將劍輕輕劃破她的皮膚，“別耍花樣，你和唐琅究竟什麼關係？”
一開始，秋蟬以為他們是一對。可經過這幾年的觀察，他們的關係似乎並不是她想像的那樣，唐琅在乎她，但也疏離著她。
“原來是為了唐琅而來。”
“不，我是為了殺你而來，為了我無辜的姐姐而來。”
“你姐姐？”唐棠忽而想到了什麼，“八年前，是你？”
“沒錯，是我。”
唐棠眼波流轉，眼中透出算計的神色，“你並非為你姐姐，而是嫉妒我擁有唐琅。”
“不管怎樣，你死了就好了。”
唐棠得意的笑起來，“你殺了我，他便更不能愛你。你知道連心咒嗎？我和他的命是連在一起的，我死他也會死。”
“你胡說。”秋蟬凝聚劍氣轉而將劍鋒戳向心臟處，“你這種人怎麼配讓他做到如此地步……”
墨綠色的液體從心口噴出，唐棠臉色瞬間煞白而扭曲，凝聚氣力，拂袖一揮，秋蟬一不留神狠狠摔飛出去，撞倒在牆壁上，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唐棠傾盡最後一絲修為，張口便將秋蟬吸進腹中。此刻，唐琅已趕赴過來，但一切都太遲了。
“唐棠，快張開嘴巴，放她出來。”唐琅扶起她，溫柔至極，“聽話。”
唐棠嘴角扯出一絲笑意，“你總讓我聽話，我聽了結果又如何呢？”
“是我不該留你在我身邊，事事限制你。”
“不，這是我自願的，為了你我願意放棄一切。”
“你快放了她，繼續耗損修為，你也會死的。”
“你怕死嗎？”唐棠滿臉期待著問他，“你怕和我一起死嗎？”唐棠心想，如果不是父親的緣故，他應該會喜歡自己吧？
唐棠是唐琅的師妹，唐琅師從唐棠父親。十幾年前，師父臨死前，將唐棠託付于唐琅照看，可又怕唐琅反悔，便暗中施了連心咒在他身上，從此便將他和唐棠的性命生生綁在一處。
“我……”唐琅想說什麼，卻又不願欺騙于她，“其實當初師父大可不必如此做，我還是會照顧你，因為你是我師妹。”
“不要再說了，求求你。”他竟然這樣說，那她這些年的等待和隱忍算什麼？唐棠突然腹痛難忍，發出撕裂般的哀嚎聲。
“你快將她放出來。”唐琅大吼，“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世間有一句話叫，哀莫大於心死，此刻的唐棠便是如此，“你永遠都不會愛我了，今天就讓我任性最後一次吧。”
“你放了她，我與你成親。”
唐棠突然淒然的笑了起來，在今天之前，他對自己說這樣一句話，該是多麼的動聽呀？現在，唐琅究竟是想救自己呢？還是想救唐棠？抑或是秋蟬？
“唐琅，你被我父親騙了，我死了你也不會死。父親他，只是求一個心安。後來，我便將計就計……”
“這個，我幾年前就已經知道了。”唐琅看著唐棠，只覺得她很可憐，“心安從來不是別人給的。”
06
璀璨的繁星將整個天幕亮了個透，黃雀輾轉反側，始終難以入眠，便無聊到開始數星星，催眠自己。
就在他睡眼朦朧之際，一顆最亮眼的星星忽然墜落，仿佛重重的沉落在了他的心底，忽然了無睡意。
第二天，天微亮。黃雀來到秋蟬往常修煉的林子，結果等到天大亮，都未見其身影。四處尋找，發現桌案上安靜的放著一張宣紙，字跡清秀。
“我知道你會來，大概有某種預感。我討厭你的貪婪，卻也喜歡你陪在我身邊的日子。可能是因為這人世太過寂寞吧。我走了，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下一世，算了，還是不要有下一世了吧。再見了，我唯一的朋友。”
黃雀將信紙揉成一團，指尖微微泛白，“一定不要有事。”遂抽出一柄小短劍，嘴裡嘀咕幾句，短劍迅速大如一葉扁舟，黃雀飛身上去，駛向再熟悉不過的唐府。
此刻，一把長劍直指唐棠，而她的懷裡正抱著唐琅，她的心口是一抹駭人的傷口，傷勢定是不輕，卻全然不顧，眼神空洞至極。
陽光打在劍身，發出森冷的寒光，連同黃雀的聲音也冷了起來，“秋蟬呢？”
一聽到這個名字，唐棠才回過神來，陰鬱而猙獰的笑道，“她死了，死得好，全都死了，哈哈哈。”笑著笑著，眼淚卻流了下來。
“死……死了嗎？”黃雀喃喃重複著，握劍的手，指尖已泛白，忽然抬起劍狠狠的刺向她的傷口處，“你才是最該死的，你也早該死了。”
黃雀看著唐琅唐棠的身軀慢慢化於無形，最後連同魂魄也歸於沉寂。
至此，一切都結束了吧！
秋蟬說他貪婪，可這一次，他竟然為了她放棄了當初追求的東西。他真的貪婪嗎？
07
當秋蟬火急火燎的趕來時，只見黃雀手裡握著長劍，上面沾滿了墨綠色的血液，“他們人呢？”
聽見熟悉的聲音，黃雀回頭，只見一個衣衫襤褸且混身是傷的女子正向他疾步走來，不知是哭還是笑，“你還活著？”
仿佛沒聽見黃雀說話一般，秋蟬再次詢問，“他人呢？”
“他死了，我來之前就死了。”
秋蟬看著空蕩蕩的院子，想伸手卻都是虛無，“我尋來了靈芝草，為什麼不等等我？”
秋蟬之所以能活過來，還是因為唐琅。他讓自己的意念進入唐棠的身體，將她救了出來，卻因為唐棠的主觀意識太過強大，而讓唐琅耗損太多。出來之後，又為了救唐棠而散盡修為。
唐棠說凰山的靈芝草可以救他，秋蟬便二話不說去了凰山，與守凰山的神獸周旋數時，才取得了靈芝草。
“你盡力了。”黃雀過來拉她起身，“我們回去吧。”
“你吃了唐棠嗎？”
“沒有，我只是殺了她。”
“唐琅最後的願望就是求我放了她。”
“可殺了她不是你一直以來的願望嗎？”
“唐琅說，冤冤相報何時了，他想讓這一切都在他身上結束……”
黃雀突然暴戾起來，“夠了，別在唐琅說了，他已經死了。”你能不能看看這幾年陪在你身邊的我，當然這一句他只是在心裡說了出來。
一個人永遠沒辦法和死人爭風吃醋，顯然他永遠也不會贏過唐琅了。
秋蟬像是突然讀懂了他，淡然的啟了啟唇，“你們不一樣。”
08
“你不怕我嗎？”
“怕你做甚？”石洞裡傳來俏皮的女聲，“要是怕你就不會把你救回來了。”
女子手掌撐開，將一隻螳螂放在手裡，另一隻手拿著麥草逗弄它。
“你這樣不好吧？”螳螂滿臉黑線，“我又不是蟋蟀。”
“姐姐。”女子聞聲轉頭假意詢問另一個女子，“你說他是什麼？”
姐姐附和道，“蟋蟀，沒毛病。”
“……”螳螂聽了此話想打人，但看在姐妹倆救他一命的份上，“你們開心就好。
快樂的日子總是短暫的，螳螂傷勢好的七七八八之後，便向姐妹倆辭行了。
“喂，你真的不給我們看看你的樣子？”秋蟬撇撇嘴，“以後遇見還能打個招呼不是……”
“確定要看嗎？”唐琅訕笑著，“我害怕太帥，你會看上我，要我做上門女婿。我們可是天生的死敵。”
“姐姐，見過這麼不要臉的蟋蟀嗎？”
“沒有。”
哈哈哈，三個一起大笑起來。這大概是唐琅秋蟬這一世最快樂的時光了吧。
在這裡，沒有算計和陷阱，只有放飛自我的唐琅，還有真心待他的秋蟬姐妹，更有前所未有的自由。
可誰又料到，天生死敵，一語成讖。在不久的將來，他們之間的結局竟真的是至死方休。
唐棠殺死了秋蟬的姐姐，這讓他怎麼與她重逢？所以，他決定讓這一切都埋藏在歲月裡。
臨走前，他送她了一本增進修為的秘笈，哪怕秋蟬要他的命，他都不在話下。
可是，他需要將他和唐棠的連心咒解開，不然怎麼和師父交代呢？
後來他終於知道，他的身上並沒有什麼連心咒，師父和唐棠竟騙了他這麼多年，真是可笑又寒心。
幸好，在這樣的日子裡，還能時時見到秋蟬。她時常趴在牆頭上向裡面查探，不知道要幹什麼，不過能見到她就心滿意足了。
他特意施了法力，避免讓唐棠看見她，也為了能多看她幾眼，不過還得假裝看不見她的樣子。
終於有一天夜裡，她來了，來向她復仇。當他趕到時，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她被唐棠吸進腹中，他傾盡全力救她，就算是還了姐姐的救命之恩。
可虧欠的實在太多了，今生註定是還不了，那就來世再和她相認吧。他想死前一直看著她，可聽見秋蟬說要去尋靈芝草。
唐琅掙扎著，氣若遊絲，“不要去……秋蟬……不要去尋……靈芝草……”
看著秋蟬決絕的背影，唐琅緩緩閉上了眼睛，感覺身體某些東西在慢慢的流逝，大概是生命終結的感覺吧。
秋蟬，下一世，我來找你。
下一世，我們不再是宿敵。
<簡書:稀van>
秋蟬手握長劍，指節發出清脆的響聲，紅了眼向她吼道，“我要你償命。”母螳螂肆意笑著，仿佛是聽到了一句玩笑，“真是不知死活，殺我，你還嫩了點。”說完一陣風似的移身至秋蟬身邊，再看，刀已經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唐棠，你在幹什麼？”
刹然一瞬，唐棠的彎刀已經掉落在地，尋聲看去，是一個異常清秀的男子，正向這邊走來。
唐棠神色複雜的看著他，“唐琅，你怎麼來了？”
“我要是不來，你還想糟踐幾條人命？”
“她們不是人。”唐棠小聲反駁，“我只是忍不住。”
“如果忍不住，就不要再跟著我了。”唐琅轉眼看了秋蟬一眼，微微頷首，“姑娘，是在下管教無方，抱歉。”
看著這樣的情景，秋蟬不禁冷笑，“姐姐的命，就換來一句道歉？”
“你還想怎樣？”唐棠不耐煩的說，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能放過你就不錯了，你還……”
唐棠話還未說完，便感覺臉上突然吃痛，她不敢置信的看著唐琅，“你竟為了一隻蟬蟲，打我？”
唐棠負氣跑開了，而唐琅給了秋蟬一本修煉秘笈，“我唐琅從不欠人性命，如果有一天，你有能力了，可以找我報仇。”
“我的仇人不是你，而是她，如果我只有殺死她才能解恨呢？”
“我會護她周全，即便是拼了性命。”
說完，他便隨著唐棠離開的方向，追了上去。
這世間多麼奇怪，即便是十惡不赦的人，還有人將她視若珍寶。
04
黃雀目光灼灼的盯著她，幾乎將眼前人看了個透，“你喜歡他。”
秋蟬陷入往事，還未完全撤退出來，此刻一聽這話，立馬翻臉反駁他，“胡說，我才沒有喜歡唐琅。”
“我說是誰了嗎？別忘了你姐姐……”
“別說了，他們永遠都是我的仇人。”
“你知道就好。”
“下一次相見，不是他們死就是我亡。”
說完，秋蟬從腰間抽出一把精緻軟劍，刀光劍影之間斬斷一縷青絲，仿佛是給自己立下誓言一般。
當太陽升起又落下，反復了無數次之後，唐琅終究沒有來過此地。
實際上，以秋蟬現在的修為來說，是完全不夠格和唐琅唐棠抗衡的。
那天來這片林子，只因是姐姐的祭日，卻無意碰到當年害死姐姐性命的人，便負氣叫了兩聲，一是想讓唐棠原形畢露，二是想知道唐琅是否會像初見時那般見不得齷齪之事。
結果可想而知，唐琅還是那個正直善良的唐琅，唐棠還是那個罔顧他人的唐棠。
這樣貪婪的女人，為什麼還活在這世間？憑什麼擁有他的愛？
秋蟬一邊揮舞著軟劍，一邊這樣漫無目的的想著，劍鋒所及之處，就是一個飛沙走石的深坑。
“戾氣這麼重，就不怕走火入魔……”黃雀悠閒地躺在樹上，邊吃著蘋果邊指點江山。
秋蟬將軟劍指向黃雀，“要你管？陰魂不散。”一方手帕順著廣袖散落出來。
還未等秋蟬反應過來，手帕已經落入了黃雀手裡，看著上面秀工極其精緻的君子蘭，手關節不自覺發出微不可聞的聲響。
突然，眼前一片火光，手帕瞬間化為灰燼。
秋蟬隱忍著怒氣，“你究竟想幹什麼？”
“這話，不該是我問你嗎？”黃雀冷然一笑，語氣冰冷刺骨，且字字誅心，“你是蟬，他是螳螂，天命相克，你究竟什麼時候能認清楚狀況？”
“說完了嗎？”秋蟬輕輕抬眸，仿佛此事全然與她無關。
看到她是這幅死樣子，黃雀真是氣不打一出來，便說話也狂躁起來，“並沒有……你知道……”
“那你繼續，說完就滾。”
黃雀神情複雜的盯著秋蟬，她讓他滾，還說的這麼風輕雲淡？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不知好歹的女人？
所以，他的話流轉到嘴邊，又生生咽了回去，終是什麼都不必說了。只是淡然笑著，而這笑中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傷痛神色，秋蟬作為局中之人，又怎麼發覺的了？
自那一日過後，秋蟬就再也沒見過黃雀，仿佛他從未出現過一樣。
05
幾載春秋一閃而過，所有的癡念、仇恨，都化為一把鋒利的軟劍，此刻正抵在唐棠的脖子上。
“誰？”
“別出聲。”秋蟬低聲警告她，“我的劍可不長眼睛。”
唐棠只好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轉而卻在周身嗅到一股令人心醉沉迷的味道，竟不覺振奮起來，“若殺了我，你也走不出這院子。”
“這你就不必操心了。”秋蟬將劍輕輕劃破她的皮膚，“別耍花樣，你和唐琅究竟什麼關係？”
一開始，秋蟬以為他們是一對。可經過這幾年的觀察，他們的關係似乎並不是她想像的那樣，唐琅在乎她，但也疏離著她。
“原來是為了唐琅而來。”
“不，我是為了殺你而來，為了我無辜的姐姐而來。”
“你姐姐？”唐棠忽而想到了什麼，“八年前，是你？”
“沒錯，是我。”
唐棠眼波流轉，眼中透出算計的神色，“你並非為你姐姐，而是嫉妒我擁有唐琅。”
“不管怎樣，你死了就好了。”
唐棠得意的笑起來，“你殺了我，他便更不能愛你。你知道連心咒嗎？我和他的命是連在一起的，我死他也會死。”
“你胡說。”秋蟬凝聚劍氣轉而將劍鋒戳向心臟處，“你這種人怎麼配讓他做到如此地步……”
墨綠色的液體從心口噴出，唐棠臉色瞬間煞白而扭曲，凝聚氣力，拂袖一揮，秋蟬一不留神狠狠摔飛出去，撞倒在牆壁上，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唐棠傾盡最後一絲修為，張口便將秋蟬吸進腹中。此刻，唐琅已趕赴過來，但一切都太遲了。
“唐棠，快張開嘴巴，放她出來。”唐琅扶起她，溫柔至極，“聽話。”
唐棠嘴角扯出一絲笑意，“你總讓我聽話，我聽了結果又如何呢？”
“是我不該留你在我身邊，事事限制你。”
“不，這是我自願的，為了你我願意放棄一切。”
“你快放了她，繼續耗損修為，你也會死的。”
“你怕死嗎？”唐棠滿臉期待著問他，“你怕和我一起死嗎？”唐棠心想，如果不是父親的緣故，他應該會喜歡自己吧？
唐棠是唐琅的師妹，唐琅師從唐棠父親。十幾年前，師父臨死前，將唐棠託付于唐琅照看，可又怕唐琅反悔，便暗中施了連心咒在他身上，從此便將他和唐棠的性命生生綁在一處。
“我……”唐琅想說什麼，卻又不願欺騙于她，“其實當初師父大可不必如此做，我還是會照顧你，因為你是我師妹。”
“不要再說了，求求你。”他竟然這樣說，那她這些年的等待和隱忍算什麼？唐棠突然腹痛難忍，發出撕裂般的哀嚎聲。
“你快將她放出來。”唐琅大吼，“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世間有一句話叫，哀莫大於心死，此刻的唐棠便是如此，“你永遠都不會愛我了，今天就讓我任性最後一次吧。”
“你放了她，我與你成親。”
唐棠突然淒然的笑了起來，在今天之前，他對自己說這樣一句話，該是多麼的動聽呀？現在，唐琅究竟是想救自己呢？還是想救唐棠？抑或是秋蟬？
“唐琅，你被我父親騙了，我死了你也不會死。父親他，只是求一個心安。後來，我便將計就計……”
“這個，我幾年前就已經知道了。”唐琅看著唐棠，只覺得她很可憐，“心安從來不是別人給的。”
06
璀璨的繁星將整個天幕亮了個透，黃雀輾轉反側，始終難以入眠，便無聊到開始數星星，催眠自己。
就在他睡眼朦朧之際，一顆最亮眼的星星忽然墜落，仿佛重重的沉落在了他的心底，忽然了無睡意。
第二天，天微亮。黃雀來到秋蟬往常修煉的林子，結果等到天大亮，都未見其身影。四處尋找，發現桌案上安靜的放著一張宣紙，字跡清秀。
“我知道你會來，大概有某種預感。我討厭你的貪婪，卻也喜歡你陪在我身邊的日子。可能是因為這人世太過寂寞吧。我走了，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下一世，算了，還是不要有下一世了吧。再見了，我唯一的朋友。”
黃雀將信紙揉成一團，指尖微微泛白，“一定不要有事。”遂抽出一柄小短劍，嘴裡嘀咕幾句，短劍迅速大如一葉扁舟，黃雀飛身上去，駛向再熟悉不過的唐府。
此刻，一把長劍直指唐棠，而她的懷裡正抱著唐琅，她的心口是一抹駭人的傷口，傷勢定是不輕，卻全然不顧，眼神空洞至極。
陽光打在劍身，發出森冷的寒光，連同黃雀的聲音也冷了起來，“秋蟬呢？”
一聽到這個名字，唐棠才回過神來，陰鬱而猙獰的笑道，“她死了，死得好，全都死了，哈哈哈。”笑著笑著，眼淚卻流了下來。
“死……死了嗎？”黃雀喃喃重複著，握劍的手，指尖已泛白，忽然抬起劍狠狠的刺向她的傷口處，“你才是最該死的，你也早該死了。”
黃雀看著唐琅唐棠的身軀慢慢化於無形，最後連同魂魄也歸於沉寂。
至此，一切都結束了吧！
秋蟬說他貪婪，可這一次，他竟然為了她放棄了當初追求的東西。他真的貪婪嗎？
07
當秋蟬火急火燎的趕來時，只見黃雀手裡握著長劍，上面沾滿了墨綠色的血液，“他們人呢？”
聽見熟悉的聲音，黃雀回頭，只見一個衣衫襤褸且混身是傷的女子正向他疾步走來，不知是哭還是笑，“你還活著？”
仿佛沒聽見黃雀說話一般，秋蟬再次詢問，“他人呢？”
“他死了，我來之前就死了。”
秋蟬看著空蕩蕩的院子，想伸手卻都是虛無，“我尋來了靈芝草，為什麼不等等我？”
秋蟬之所以能活過來，還是因為唐琅。他讓自己的意念進入唐棠的身體，將她救了出來，卻因為唐棠的主觀意識太過強大，而讓唐琅耗損太多。出來之後，又為了救唐棠而散盡修為。
唐棠說凰山的靈芝草可以救他，秋蟬便二話不說去了凰山，與守凰山的神獸周旋數時，才取得了靈芝草。
“你盡力了。”黃雀過來拉她起身，“我們回去吧。”
“你吃了唐棠嗎？”
“沒有，我只是殺了她。”
“唐琅最後的願望就是求我放了她。”
“可殺了她不是你一直以來的願望嗎？”
“唐琅說，冤冤相報何時了，他想讓這一切都在他身上結束……”
黃雀突然暴戾起來，“夠了，別在唐琅說了，他已經死了。”你能不能看看這幾年陪在你身邊的我，當然這一句他只是在心裡說了出來。
一個人永遠沒辦法和死人爭風吃醋，顯然他永遠也不會贏過唐琅了。
秋蟬像是突然讀懂了他，淡然的啟了啟唇，“你們不一樣。”
08
“你不怕我嗎？”
“怕你做甚？”石洞裡傳來俏皮的女聲，“要是怕你就不會把你救回來了。”
女子手掌撐開，將一隻螳螂放在手裡，另一隻手拿著麥草逗弄它。
“你這樣不好吧？”螳螂滿臉黑線，“我又不是蟋蟀。”
“姐姐。”女子聞聲轉頭假意詢問另一個女子，“你說他是什麼？”
姐姐附和道，“蟋蟀，沒毛病。”
“……”螳螂聽了此話想打人，但看在姐妹倆救他一命的份上，“你們開心就好。
快樂的日子總是短暫的，螳螂傷勢好的七七八八之後，便向姐妹倆辭行了。
“喂，你真的不給我們看看你的樣子？”秋蟬撇撇嘴，“以後遇見還能打個招呼不是……”
“確定要看嗎？”唐琅訕笑著，“我害怕太帥，你會看上我，要我做上門女婿。我們可是天生的死敵。”
“姐姐，見過這麼不要臉的蟋蟀嗎？”
“沒有。”
哈哈哈，三個一起大笑起來。這大概是唐琅秋蟬這一世最快樂的時光了吧。
在這裡，沒有算計和陷阱，只有放飛自我的唐琅，還有真心待他的秋蟬姐妹，更有前所未有的自由。
可誰又料到，天生死敵，一語成讖。在不久的將來，他們之間的結局竟真的是至死方休。
唐棠殺死了秋蟬的姐姐，這讓他怎麼與她重逢？所以，他決定讓這一切都埋藏在歲月裡。
臨走前，他送她了一本增進修為的秘笈，哪怕秋蟬要他的命，他都不在話下。
可是，他需要將他和唐棠的連心咒解開，不然怎麼和師父交代呢？
後來他終於知道，他的身上並沒有什麼連心咒，師父和唐棠竟騙了他這麼多年，真是可笑又寒心。
幸好，在這樣的日子裡，還能時時見到秋蟬。她時常趴在牆頭上向裡面查探，不知道要幹什麼，不過能見到她就心滿意足了。
他特意施了法力，避免讓唐棠看見她，也為了能多看她幾眼，不過還得假裝看不見她的樣子。
終於有一天夜裡，她來了，來向她復仇。當他趕到時，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她被唐棠吸進腹中，他傾盡全力救她，就算是還了姐姐的救命之恩。
可虧欠的實在太多了，今生註定是還不了，那就來世再和她相認吧。他想死前一直看著她，可聽見秋蟬說要去尋靈芝草。
唐琅掙扎著，氣若遊絲，“不要去……秋蟬……不要去尋……靈芝草……”
看著秋蟬決絕的背影，唐琅緩緩閉上了眼睛，感覺身體某些東西在慢慢的流逝，大概是生命終結的感覺吧。
秋蟬，下一世，我來找你。
下一世，我們不再是宿敵。
<簡書:稀v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