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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從小說到京劇

作者:陳晶(江蘇省劇協副主席)

江蘇省大劇院製作的現代京劇《青衣》演出大獲成功, 固然有獲獎小說做基礎和支撐, 讓它一開始就站在了一個高臺上, 我以為, 更重要的是它作了一次非常有益、富有成效的探索。 借用攝影界的一個行話, 叫成功“提亮”。 攝影中“提亮”的思路, 一是通過給前景人物加光, 細化細節, 保持人物的暖色調;二是改背景為冷色調, 強化對比, 以達到突出人物的目的。 京劇《青衣》正是做了這樣的努力, 給了觀眾以全新的感受。

讀小說時, 人們的關注點是在筱燕秋與其他人物之間的矛盾衝突上,

通過作者的細膩描寫, 去理解那個孤冷倔強的“角兒”。 看京劇時, 人們的關注點更多的是在筱燕秋自我內心的矛盾衝突上, 努力地解讀那個與嫦娥合為一體的筱燕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筱燕秋在20年前後與兩個B角之間的矛盾, 只成了這部戲的一個背景, 且是“冷色調”的。 真正產生出巨大能量的戲劇衝突, 卻是來自於她自己的內心衝突, 她奮力地掙扎了20年, 心中的“嫦娥”卻始終放不下丟不開, 無法釋懷無法解脫。 編導強化了這種對比, 讓觀眾看到一個在戲臺上光彩照人、生活中卻難以適從、花了20年時間努力尋求自贖的筱燕秋!

京劇現代戲《青衣》劇照 劉 方攝

張曼君導演在這部戲的表達上, 運用了非常獨到、別具一格的手法, 整個舞臺的大寫意、簡約空靈的定位, 是與題材很貼切的。 在處理20年前情景再現時, 沒有出現我們在舞臺上常見的那種在另一表演區燈光亮起的老套路, 而就那麼直接地讓現實中的人物回到20年前的場景裡, 帶著觀眾一路走進角色的內心。 比如第一場裡, 在夏明向春來所做的關於20年前那場“潑水事件”的敘述中, 筱燕秋搖身一變, 瞬間成了當年的角兒, 隨後, 她又跳出來回到現實中。 這段20年前的“情景再現”以及回到現實後她與春來的一段對唱, 實際上都在闡述著同一個話題:我筱燕秋就是嫦娥,

嫦娥就是我筱燕秋!這種敘述方式很新穎, 很特別, 很抓人, 戲也更緊湊, 省卻了許多過場的交代。 這種敘述方式同樣出現在第二場筱燕秋和麵瓜的戲裡, 他倆一起回憶當年從相識到結合的過程, 那是筱燕秋人生道路上的一個大轉折。 這時場上有兩個筱燕秋, 一個是當年的她, 一個是現在的她。 在電影上, 可以有多種時空轉換的手法, 在戲曲中, 卻不然, 在這兒, 導演只用了一個“抽身”, 就“跳進跳出”地讓筱燕秋“靈動”起來, 把她多年不變的任性和倔強, 以及時過境遷的人生感歎和命運淒涼, 全都表露無遺。 這是非常大膽而有益的手法。

主創者在刻畫人物時, 非常注重表達人物內心變化的層次, 用一支非常敏銳的筆,

去揭示人物心靈的每一個角落。 京劇不同於地方戲, 比如淮劇, 必要時可以用幾十句的唱詞、疊句來宣洩感情。 編劇的聰明之處在於, 將《奔月》中的那段“再難回彎彎曲曲的田野小徑, 再難聽清清澈澈的泉水淙淙”作為主題曲, 多次、反復地出現, 而每一次都有不同的含義, 觀眾完全能從演員不同的演唱處理中, 體會到筱燕秋不同的心境, 不同的內心變化。 主演李亦潔的處理非常到位, 準確表達出了同樣的唱詞卻有不同的內涵, 很有層次。 特別是第五場那段“自問”, 筱燕秋趕到排練場後, 卻由於身體原因, 感到力不從心。 作者在這兒的處理是, 忽兒是戲裡的嫦娥, 忽兒抽離出來成為筱燕秋, 把豐富的人物內心世界表現得淋漓盡致。

筱燕秋的出場和全劇結尾,都是頗有意味的。一開場,團長宣佈了要重排《奔月》的消息,全團人七嘴八舌,異常興奮,此時筱燕秋靜靜無聲地坐在一個角落裡,和喧囂的場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一開口,僅一句“二十年日思夜夢苦期待”,就明白地告訴了觀眾,這個人物的與眾不同,以及她的坎坷命運。而舞臺上方的那件霞帔,此時,已經不是一個道具,而是一種象徵,那是筱燕秋心中的神,20年一直陪伴著她。而結尾的處理,則可能是京劇《青衣》和小說《青衣》區別最大的地方。我以為,解讀筱燕秋這個獨特人物,可以從不同的角度去審視她。小說中的“退台”也好,京劇中的“讓台”也罷,由此,筱燕秋結束了一生的演戲生涯,她無疑是個悲劇人物。悲劇是把美好的東西撕碎了給人看,但從中我們可能看到的不僅僅是她離開舞臺的那份失落悲涼,還有更豐富開闊的內心世界,角色就因此而鮮活而生動而美麗。筱燕秋最後的那一跪,是讓人眼前一亮、震撼人心的。如果說,前面我們看到的筱燕秋,清冷孤傲,期期艾艾,那都是她身上的“缺陷”,不太容易讓人接受,那麼這一跪,讓我們突然理解了,她不染風塵,甘守寂寞,那般執著,用一生入戲,她真的就是嫦娥!這一切,則賦予了她極大的“光彩”!她讓出的,不是臺上的角兒,她是“托舉20年的期許”,她是要讓那個令她一生“仰望不止、眷念不息”的心中的神,沒有一點點瑕疵,不留一絲絲遺憾,而此時,自己今後能否再上臺已經不那麼重要了。她是在給她心中的神——嫦娥跪拜,她表達出的不僅僅是一份虔誠,其實也是她一生夢想的延續,精神的延續。可以說,這樣的舞臺效果,是文學作品無論怎樣的細膩描寫刻畫,也是較難達到的。

因此,我想說,這個結尾處理,是從小說到京劇最成功的地方,給了我們一種全新的感受,成為全劇的亮點。

《光明日報》( 2017年03月07日 12版)

筱燕秋的出場和全劇結尾,都是頗有意味的。一開場,團長宣佈了要重排《奔月》的消息,全團人七嘴八舌,異常興奮,此時筱燕秋靜靜無聲地坐在一個角落裡,和喧囂的場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一開口,僅一句“二十年日思夜夢苦期待”,就明白地告訴了觀眾,這個人物的與眾不同,以及她的坎坷命運。而舞臺上方的那件霞帔,此時,已經不是一個道具,而是一種象徵,那是筱燕秋心中的神,20年一直陪伴著她。而結尾的處理,則可能是京劇《青衣》和小說《青衣》區別最大的地方。我以為,解讀筱燕秋這個獨特人物,可以從不同的角度去審視她。小說中的“退台”也好,京劇中的“讓台”也罷,由此,筱燕秋結束了一生的演戲生涯,她無疑是個悲劇人物。悲劇是把美好的東西撕碎了給人看,但從中我們可能看到的不僅僅是她離開舞臺的那份失落悲涼,還有更豐富開闊的內心世界,角色就因此而鮮活而生動而美麗。筱燕秋最後的那一跪,是讓人眼前一亮、震撼人心的。如果說,前面我們看到的筱燕秋,清冷孤傲,期期艾艾,那都是她身上的“缺陷”,不太容易讓人接受,那麼這一跪,讓我們突然理解了,她不染風塵,甘守寂寞,那般執著,用一生入戲,她真的就是嫦娥!這一切,則賦予了她極大的“光彩”!她讓出的,不是臺上的角兒,她是“托舉20年的期許”,她是要讓那個令她一生“仰望不止、眷念不息”的心中的神,沒有一點點瑕疵,不留一絲絲遺憾,而此時,自己今後能否再上臺已經不那麼重要了。她是在給她心中的神——嫦娥跪拜,她表達出的不僅僅是一份虔誠,其實也是她一生夢想的延續,精神的延續。可以說,這樣的舞臺效果,是文學作品無論怎樣的細膩描寫刻畫,也是較難達到的。

因此,我想說,這個結尾處理,是從小說到京劇最成功的地方,給了我們一種全新的感受,成為全劇的亮點。

《光明日報》( 2017年03月07日 1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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