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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家納博科夫

《詩歌與翻譯》封面。

西書架之五十一

馬海甸 翻譯家, 香港

小說家納博科夫是詩人, 戲劇作家, 文學批評家, 知道這一點的人很多,

似乎無須細談。 他是俄裔, 母語是俄語, 這位元語言天才還能寫一手雖然不算地道, 卻也自成一格的美式英語, 證據就是他中後期用英文寫成的長篇小說, 這一點讀過他的小說的人更是耳熟能詳, 也不必在這裡多說。 去年年底, 我在舊書網淘到一部俄文版《瑪申卡·洛麗塔》, 《瑪申卡》是納博科夫早期用俄語寫成的長篇小說, 後被譯成英語, 《瑪申卡》因而改為英語世界通行的《瑪麗》。

《洛麗塔》是作家直接用英語寫成, 有傳聞說俄譯出自作家之手, 由於不曾買到此書, 缺乏證據, 我一直半信半疑, 及至書寄到手上, 打開郵包, 讀過簡單的出版說明, 這話才被最後坐實。 出版說明說:“《洛麗塔》的翻譯由作者親自完成。 ”作為雙語作家, 納博科夫譯《洛麗塔》,

無非是將業已爛熟於胸的小說情節用第二種語言複述一遍。 一般翻譯家遇到的難題, 如文本的風格、典故、方言、隱喻、隱語, 對他都不成問題。 如果僅憑《洛麗塔》的俄譯, 納博科夫大概還難以成為著名翻譯家。

作為翻譯家, 納氏迻譯過俄羅斯中世紀史詩《伊戈爾遠征記》, 萊蒙托夫的長篇小說《當代英雄》以及普希金的敘事詩《葉甫蓋尼·奧涅金》, 三部書都譯自俄國文學史上的經典著作, 《伊戈爾遠征記》文本中的古俄語與現代俄語相去甚遠, 心高氣傲如納博科夫, 他的英譯當從古俄語直接譯出。 2008年, 納博科夫專家布賴恩·博伊德與斯坦尼斯拉夫·施瓦布林編纂了一部《詩與翻譯——— 三個世紀的俄羅斯詩歌》(V erses andV ersions)。 後者主要用雙語對照的方式收集了作家用英語譯自俄文的經典詩作;連同他附錄於俄文詩選的英法德諸國抒情詩的譯文,

以及用英文自譯的俄文詩作, 納博科夫的譯作才算已具輪廓。 他在翻譯上的名氣遠不如小說, 較詩歌也略遜一籌, 卻因為與著名作家艾德蒙·威爾遜就《葉甫蓋尼·奧涅金》的譯文反目而聲噪一時。 威爾遜儘管為引薦納博科夫進入美國文壇花了大力氣, 但他對於老朋友的譯文同樣不稍假借, 直斥為對普希金詩作的結構和韻律毫無感覺, 對普希金詩句中駕馭語言的能力也無所察覺, 甚至說譯文語言寡味, 陳舊, 拗口。 這裡有必要補充一句, 納博科夫是用散文體譯出《奧涅金》的, 譯本附有大量注釋, 普林斯頓大學出版的兩卷本英譯,
篇幅倍蓰於原著。 英美歷年出版的《葉甫蓋尼·奧涅金》英譯本, 數以十計, 譯者不憚其煩, 為追步“奧涅金韻式”而不惜以韻害意者大有人在;用散文體譯出而又附以如此詳實注釋的, 納博科夫的譯本是惟一一部。 在我看來, 納譯《奧涅金》的價值, 不在譯文而在注釋。

納博科夫在《翻譯的藝術》一文對流亡詩人巴爾蒙特和梅列日科夫斯基的詩作和翻譯大加掊擊, 其不稍假借的程度正不下於威爾遜之貶斥納氏自己。 他說, 巴爾蒙特的詩作全無優美詩句, 暴露出這位詩人“反常的無能”;而他迻譯的美國詩人愛倫坡, 與後者更是貌合神離, 走的是巴爾蒙特化的路子;愛倫坡煞費苦心吟就的詩句, 換來的竟是俄國詩匠的率爾操觚。

平心而論, 翻譯家迻譯外國文學作品, 很難擺脫“巴爾蒙特化”亦即譯者自己為文的習慣, 惟一克服的辦法, 只能找文風相近的作家和詩人作為迻譯的目標。 舉一個例子來說, 譯普希金當行出色的翻譯家, 不一定是譯布羅茨基的合適人選。 在俄國文學史上, 巴爾蒙特不能躋身於俄羅斯最傑出的詩人之列, 但他在林林總總的《魯拜集》俄譯者中, 卻堪稱俄語世界的菲茨傑拉德, 只不過俄語的流行程度不如英語, 因而較少為人所知;新版俄譯雪萊詩選, 選錄的也是他的譯文。 我看部分原因就在他的詩風與莪墨·伽亞謨和雪萊相近;與巴氏雖屬象徵派, 卻是俄國象徵派詩人中浪漫色彩最濃的一位不無關係。 俄羅斯作家愛倫堡曾在專著《俄羅斯詩人肖像》中這樣談及他的翻譯:“巴爾蒙特通曉約三十種語言。他輕而易舉就學會了幾十種方言。然而,當您甚至用俄語與他交談時,面向你的只是一雙視而不見的眼睛,而心靈,不是心神不屬,簡直是開小差去了。巴爾蒙特只懂得一種語言———巴爾蒙特語。在他的老調子裡,雪萊和勇士讚歌的敘述者,波利尼西亞島的少女和惠特曼,講的都是同一種語言。”

如果說巴爾蒙特的譯文像納博科夫說的既缺乏學者的準確,也沒有專業翻譯家的經驗,那麼後者當然以學者的準確和專業翻譯家的經驗來要求自己。於是,過分追求這兩個標準的結果,必然墮入威爾遜所謂偽學究的覆轍。如所周知,普希金是現代俄語的奠基者之一,他生動活潑、鮮明形象的詩歌語言,直到今天仍富有生命力。不能說巴爾蒙特是學究,這位連敘事詩都不寫的純抒情詩人,更不是偽學究。相反,曾在大學講堂討生活的納博科夫不寫小說時才是學究。在《詩歌與翻譯》中,無論是用奧涅金韻式譯成的兩節長詩,抑或在迻譯普希金之前活躍於詩壇的俄國詩人的短詩,都摒去艱澀之病;何以偏偏《奧涅金》的散文譯本就不一樣呢?我以為,納博科夫不想把自己的翻譯風格納博科夫化或巴爾蒙特化,令諸多譯文“講的都是同一種語言”,故而在迻譯《奧涅金》時,他使用了本該用於《伊戈爾遠征記》的語言,古色斑斕略帶貶義的同義詞也就是佶屈聱牙。

俄羅斯作家愛倫堡曾在專著《俄羅斯詩人肖像》中這樣談及他的翻譯:“巴爾蒙特通曉約三十種語言。他輕而易舉就學會了幾十種方言。然而,當您甚至用俄語與他交談時,面向你的只是一雙視而不見的眼睛,而心靈,不是心神不屬,簡直是開小差去了。巴爾蒙特只懂得一種語言———巴爾蒙特語。在他的老調子裡,雪萊和勇士讚歌的敘述者,波利尼西亞島的少女和惠特曼,講的都是同一種語言。”

如果說巴爾蒙特的譯文像納博科夫說的既缺乏學者的準確,也沒有專業翻譯家的經驗,那麼後者當然以學者的準確和專業翻譯家的經驗來要求自己。於是,過分追求這兩個標準的結果,必然墮入威爾遜所謂偽學究的覆轍。如所周知,普希金是現代俄語的奠基者之一,他生動活潑、鮮明形象的詩歌語言,直到今天仍富有生命力。不能說巴爾蒙特是學究,這位連敘事詩都不寫的純抒情詩人,更不是偽學究。相反,曾在大學講堂討生活的納博科夫不寫小說時才是學究。在《詩歌與翻譯》中,無論是用奧涅金韻式譯成的兩節長詩,抑或在迻譯普希金之前活躍於詩壇的俄國詩人的短詩,都摒去艱澀之病;何以偏偏《奧涅金》的散文譯本就不一樣呢?我以為,納博科夫不想把自己的翻譯風格納博科夫化或巴爾蒙特化,令諸多譯文“講的都是同一種語言”,故而在迻譯《奧涅金》時,他使用了本該用於《伊戈爾遠征記》的語言,古色斑斕略帶貶義的同義詞也就是佶屈聱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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