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經歷了一段愛情。
和我相愛的那個姑娘叫兔, 披著長髮, 圓下頜、大眼睛、右嘴角有一顆小黑痣。 愛上文學的我那年已經在幾家雜誌發表了作品。 那年也是我家最困難的時候:母親一年中兩次住院, 花完家中的積蓄, 我們還欠下不少的債。 兔在這時候愛上我, 讓我多麼地感動。 家境好些的兔每次進城都為我捎回幾本文學之類的書。 其實, 我們走到一起也是因為共同的愛好, 那一年的多少個夜晚我們都是在對文學的憧憬中度過的, 心與心的交融使我們的感情發展很快。
我們的愛情故事開始是在春天,
我說:“兔沒在這兒。 ”
“兔不會來了!”兔的二哥用儘量壓低的聲音說。
“我需要跟你談談。 ”兔的二哥說。
兔的二哥拽過那把兔常坐的椅子坐在我的對面, 瞪著大眼直直地看著我。
兔的二哥把兩個紅本扔在我的面前, 我沒看內容, 我只看到那紅本封面上是燙金的“結婚證”。 然後兔的二哥說:“兔已經領了結婚證, 你斷了和兔的來往吧。 不然, 對你不好。 ”說完, 兔的二哥悻悻地離去。
我感到一陣暈眩, 我像蒙受了一場巨大的屈辱, 整夜都沒有入眠。 兔為什麼要欺騙我呢,
此後, 一個多月不再見她的影子。 據說她到外地的一個姑姑家去了。 不知怎麼, 我還是那樣盼著她的回來。 ……
好長時間後的一個晚上, 我終於又聽見了熟悉的敲門聲。 打開門, 兔拉著我就向外跑。 她說:“走, 去村外。 ”我說:“為什麼?”她說:“我家裡人會來找我的。 ”
我們來到村西的河灘。 她忽然摟著我哭了。 我質問她:“你哭什麼, 偽君子, 一邊與我發誓, 一邊與他人去登記?!”
她依偎著我, 說:“不是的, 不是的!你知道嗎, 家人要我嫁的是一個瘸子, 他的父親在鄉政府工作, 有一定的實力。 他父親答應我去廣播站, 答應我二哥在村裡當幹部, 結婚證是不用我去就領回來的。 ”
我沉默著, 不知該說什麼。
好久, 好久,
我心頭一片迷亂。
忽然, 四周射來幾束刺眼的亮光, 然後, 就看見幾個身影圍了過來。 “兔, 回家!”是兔的幾個哥哥和兔的二嫂。 隱約地我又聽見他們說:“打這小子!”
我和兔在驚慌中站起來。 我們探頭看去。 秋季的河水在電筒射照下閃著光, 夜色中的水一片迷茫。 兔說:“我們跳吧。 ”我和兔拉著手, 背著射過來的光柱, 慢慢地向河邊走。 腳下的亂草拌著我們的腳, 世界在我們腦海一片混沌, 在我們把生命置之度外時, 死亡的恐懼已脫離我們的思維……
我們只是和死神擦肩而過, 我們都被救了上來。 恍惚中我聽見兔哀鳴般的哭泣, 我有氣無力默默地流著淚水。 ……
兩個月後, 兔到底還是和那個瘸子舉行了婚禮。
這一年我投奔到外地的一個城市, 去堂哥的一家公司打工。
幾年後, 我從那個城市回來, 兔的二哥已是我們村裡的幹部, 據說兔沒有去鄉里上班, 整天呆在家裡。 幾年了, 還沒有身孕。
這一天, 我在村外的路邊散步, 我想重新審視一下我的家鄉和家鄉的田野。 我站在路邊, 看著秋後遼遠的曠野。
一輛摩托從我身旁擦過去, 倏忽間, 我看見一個迅疾的回眸, 那讓我永生難忘的回眸。 然後, “嗵”地我聽見一聲沉重的落地聲。
跑過去, 我抱起摔在地上的那個女人。 在我伸出雙臂時, 看見呻吟中慢慢向我展開雙臂的兔已是滿臉的淚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