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戴琢璞
小社小時候不知怎麼弄的， 腦子海了， 成了傻子， 二三勞十的人， 成天光著膀子在電影院門口溜達， 逢人便喃喃地說，
電影院是一九八五年建的， 是老街上唯一的高大上建築和娛樂場所， 放映的第一場電影叫《畫皮》， 蒲松齡寫的那個鬼故事， 除了木椅子上坐的， 還有地上蹲的、過道裡站的， 肩膀上騎的， 人多得差點把電影院頂上爆棚。 那個年代的娛樂生活有多匱乏可想而知。
電影票最開始才5分錢一張， 現在5分錢你扔在地上都沒人撿， 那個時候5分錢正經在學校食堂裡可以打兩瓶開水或者買一份小菜。 就因為錢值錢， 洪嚴和高鋒連這5分錢都不想花， 看《畫皮》的時候， 兩人就買一張票， 洪嚴先拿票去檢， 看門的給撕去一角， 放行了。 然後洪嚴從邊上一個小門縫偷偷把票塞給門外的高鋒，
洪嚴和高鋒中學時代留影
這兩個炮中的學生， 學習成績不咋地， 但這方面就是有天賦， 你不服不行！
不過， 他兩人連花5分錢看場電影， 覺得還是虧。
小社雖然是個傻子， 可有一項天生的奇怪的本領， 就是會畫畫。 縣城裡有電影放映， 他跑縣城電影院溜達一圈， 回來就能給老街的電影院畫個像模像樣的海報， 不但劇照畫得像， 就連片名那美術字也寫得好。 往大門口一貼， 就像印製的一樣一樣的。
老街電影院的領導對小社因此不薄， 每畫一幅海報便給他一盒8分錢的火炬牌香煙。 小社是個煙鬼， 一包煙常常半天就抽完， 煙癮來了怎麼辦， 他就撿地上煙頭吸。 洪嚴和高鋒每次放學路過電影院門口時， 都能看到小社哈著腰撿煙頭， 然後美美地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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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都是農家孩子， 心善， 就在來回路上撿煙頭送小社， 一撿一大把， 小社很開心， 沖他倆嘿嘿地傻笑：今晚沒電影， 今晚沒電影。
送人煙頭， 手留餘香。 洪嚴和高鋒這兩高中生就這樣來回撿煙頭， 反正也是舉手之勞， 沒事逗著小社樂唄。
要說付出總會有回報， 這句話真不假。
高二上半年， 電影院放映第一部國產武打片《少林寺》，
電影院門口人聲鼎沸， 有剛出來的， 有剛進去的， 話題全是李連傑的功夫開眼過癮。 兩人更是百爪撓心。
這時小社湊到他倆跟前，嘿嘿笑著，嗡嗡地說，想看電影不？想看電影不？
兩人乜著眼看小社，不說話，又盯海報看。小社沒再說話，一手牽一個把兩人直接拽到電影院檢票口，對著把門檢票的老頭嗡嗡地說了句什麼，老頭抬手說，進去吧。小社把兩人往裡一推，自己出來了。
洪嚴跟高鋒這時簡直跟做夢一樣：天哪！我們倆窮學生居然能看上《少林寺》了，看上《少林寺》了，看上《少林寺》了，不住地說，就像小社反復說那句話。不過他倆不是傻，是激動的！好在高鋒還有些冷靜，突然一激淩說，不好，下午還有課呢。洪嚴滿不在乎地說，課什麼課，能看上《少林寺》，罰我站一個下午都行！
從那以後，兩人給小社撿煙頭更勤快了，而且帶了明顯的功利色彩，一碰到有好電影，就跟小社特別的熱乎。小社雖然傻，但誰對他好他還能拎得清，所以常常不用洪嚴高鋒說，小社就會把他兩人送進去。慢慢地，洪嚴高鋒也知道了，小社因為傻，別人都讓著他三分，就像那句老話說的“硬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小社既愣又不要命，誰不怕？再說了，看門老頭也知道，小社好歹給電影院畫海報，也是有貢獻的人，這點“面子”也得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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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又過了半年，有一天洪嚴高鋒路過電影院時發覺小社不在那了。“可能是有什麼事吧。”兩人這樣想著，又過了幾日還是不見，洪嚴高鋒心裡空落落的，撿了許多的煙頭後來都扔了。
“小社去哪兒啦？”小社雖是傻子，兩人還真惦記著。
不久，電影《少林小子》放映了，又是人山人海，那場景把洪嚴高鋒的魂都勾走了。
小社不在，這電影怎麼看？這電影怎麼看？這電影怎麼看？兩人在電影院海報前來回走，反復想。
“有了！”平日鬼點子比高鋒更勝一籌的洪嚴，跟高鋒耳語了一番，高鋒瞪大了眼睛問：“這樣行嗎？”鬼眼六嘰的洪嚴蠻有把握地說，應該沒什麼問題，走！兩人就朝入口一起走去。
“站住，票！”把門老頭面無表情地問。
洪嚴嘻皮笑臉地說，大爺，不認識我啦？老頭還是面無表情說，不認識。
洪嚴：你想想，我們跟小社常來的。老頭眼睛盯著洪嚴說，小社？哪個小社？
洪嚴：大門口光膀子撿煙頭的那個，那個……
老頭：你們什麼關係？
洪嚴：我是他表哥！
老頭：滾！小社都恁娘快三十了，你一個十六七歲的學生，還是他表哥！快滾！
洪嚴悔得腸子都青啦：唉，說什麼不好，幹嘛說是他表哥呢，小社雖然傻，但也不能太小看人家了吧？悻悻地站到了一旁。
“你，票！”老頭對著高鋒不想囉嗦，嘣出了兩個字。
“大爺，我是小社親小叔。年齡沒他大，可輩分在這。”高鋒一本正經地說。
老頭：“你姓啥？”
高鋒：“大爺，俺免貴姓高。”
老頭：“滾！小社姓王，怎麼出來個姓高的親叔，你騙鬼哪！還免貴！”
高鋒聳聳肩，沖一旁的洪嚴無奈地一笑說，看來幹什麼都得先把功課做好啊，不知道小社姓啥，不清楚人家年齡，就使冒稱親戚這一辦法，虧你想得出來！
洪嚴也無奈地傻笑，唉，失算失算。
兩人轉身要走，老頭在身後喊了一嗓子：小青年，跟你們說吧，小社掉河裡淹死了。你們是學生，要好好學習，別成天惦記看電影！
……
兩人怔怔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洪嚴喃喃自語：怎麼一個大活人，說淹死就淹死了呢？怎麼一個大活人，說淹死就淹死了呢？怎麼一個大活人，說淹死就淹死了呢？
高鋒表情一直很嚴肅，像是在努力控制著什麼。
後來，兩人湊了四毛七分錢，買了一包當時最貴的“大前門”香煙，撕開來，在電影院的大門口一側，把20支煙一一點上，齊齊地擺開，雙手合什，口中念念有詞，然後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了。
人真是奇怪的感情動物。即使是傻子小社，也懂得感恩；即使是兩個少不更事的小青年，也會為一個曾在最困難的時候給他們帶來一丁點快樂的傻子，動上不輕易付出的真情。
這份真情，不是逛裁縫鋪沒話找話的瞎聊，也不是男女同學之間的那種嘻嘻哈哈打情罵俏。
這份情，是埋在心底的，不動聲色的。
這時小社湊到他倆跟前，嘿嘿笑著，嗡嗡地說，想看電影不？想看電影不？
兩人乜著眼看小社，不說話，又盯海報看。小社沒再說話，一手牽一個把兩人直接拽到電影院檢票口，對著把門檢票的老頭嗡嗡地說了句什麼，老頭抬手說，進去吧。小社把兩人往裡一推，自己出來了。
洪嚴跟高鋒這時簡直跟做夢一樣：天哪！我們倆窮學生居然能看上《少林寺》了，看上《少林寺》了，看上《少林寺》了，不住地說，就像小社反復說那句話。不過他倆不是傻，是激動的！好在高鋒還有些冷靜，突然一激淩說，不好，下午還有課呢。洪嚴滿不在乎地說，課什麼課，能看上《少林寺》，罰我站一個下午都行！
從那以後，兩人給小社撿煙頭更勤快了，而且帶了明顯的功利色彩，一碰到有好電影，就跟小社特別的熱乎。小社雖然傻，但誰對他好他還能拎得清，所以常常不用洪嚴高鋒說，小社就會把他兩人送進去。慢慢地，洪嚴高鋒也知道了，小社因為傻，別人都讓著他三分，就像那句老話說的“硬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小社既愣又不要命，誰不怕？再說了，看門老頭也知道，小社好歹給電影院畫海報，也是有貢獻的人，這點“面子”也得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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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又過了半年，有一天洪嚴高鋒路過電影院時發覺小社不在那了。“可能是有什麼事吧。”兩人這樣想著，又過了幾日還是不見，洪嚴高鋒心裡空落落的，撿了許多的煙頭後來都扔了。
“小社去哪兒啦？”小社雖是傻子，兩人還真惦記著。
不久，電影《少林小子》放映了，又是人山人海，那場景把洪嚴高鋒的魂都勾走了。
小社不在，這電影怎麼看？這電影怎麼看？這電影怎麼看？兩人在電影院海報前來回走，反復想。
“有了！”平日鬼點子比高鋒更勝一籌的洪嚴，跟高鋒耳語了一番，高鋒瞪大了眼睛問：“這樣行嗎？”鬼眼六嘰的洪嚴蠻有把握地說，應該沒什麼問題，走！兩人就朝入口一起走去。
“站住，票！”把門老頭面無表情地問。
洪嚴嘻皮笑臉地說，大爺，不認識我啦？老頭還是面無表情說，不認識。
洪嚴：你想想，我們跟小社常來的。老頭眼睛盯著洪嚴說，小社？哪個小社？
洪嚴：大門口光膀子撿煙頭的那個，那個……
老頭：你們什麼關係？
洪嚴：我是他表哥！
老頭：滾！小社都恁娘快三十了，你一個十六七歲的學生，還是他表哥！快滾！
洪嚴悔得腸子都青啦：唉，說什麼不好，幹嘛說是他表哥呢，小社雖然傻，但也不能太小看人家了吧？悻悻地站到了一旁。
“你，票！”老頭對著高鋒不想囉嗦，嘣出了兩個字。
“大爺，我是小社親小叔。年齡沒他大，可輩分在這。”高鋒一本正經地說。
老頭：“你姓啥？”
高鋒：“大爺，俺免貴姓高。”
老頭：“滾！小社姓王，怎麼出來個姓高的親叔，你騙鬼哪！還免貴！”
高鋒聳聳肩，沖一旁的洪嚴無奈地一笑說，看來幹什麼都得先把功課做好啊，不知道小社姓啥，不清楚人家年齡，就使冒稱親戚這一辦法，虧你想得出來！
洪嚴也無奈地傻笑，唉，失算失算。
兩人轉身要走，老頭在身後喊了一嗓子：小青年，跟你們說吧，小社掉河裡淹死了。你們是學生，要好好學習，別成天惦記看電影！
……
兩人怔怔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洪嚴喃喃自語：怎麼一個大活人，說淹死就淹死了呢？怎麼一個大活人，說淹死就淹死了呢？怎麼一個大活人，說淹死就淹死了呢？
高鋒表情一直很嚴肅，像是在努力控制著什麼。
後來，兩人湊了四毛七分錢，買了一包當時最貴的“大前門”香煙，撕開來，在電影院的大門口一側，把20支煙一一點上，齊齊地擺開，雙手合什，口中念念有詞，然後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了。
人真是奇怪的感情動物。即使是傻子小社，也懂得感恩；即使是兩個少不更事的小青年，也會為一個曾在最困難的時候給他們帶來一丁點快樂的傻子，動上不輕易付出的真情。
這份真情，不是逛裁縫鋪沒話找話的瞎聊，也不是男女同學之間的那種嘻嘻哈哈打情罵俏。
這份情，是埋在心底的，不動聲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