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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風中樹葉》60

葉枚在車站一隅找了個地方, 不管乾淨與否就坐了下來, 疲勞巳使得她顧不上防患, 於是她就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盹, 也不知道這個盹打了多久, 一陣刺骨的冷和一陣孩子的哭鬧聲就喚醒了她。 她感到渾身無處不酸疼酸疼, 頭更像是要爆炸了一般。 她想躺卻沒有地方躺, 想睡卻也沒有地方睡, 她站也不是, 坐也不是, 周身究竟是一種什麼滋味, 她不能形容, 無法言喻。 這時候腸子偏又跟著搗亂, 軲轆轆地作響, 她掏了掏兜, 兜內卻只剩下了三元零五角。 她想找點吃的, 就站起身來, 可還沒等她站穩, 就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她才感覺到她的腳有一種說不出的疼痛, 腳趾也好像是要掉了一般, 她不管有人沒人就脫掉了鞋, 就著昏暗的燈光, 便看見兩隻腳上早已是佈滿了紫於脹起的水泡, 由其是腳後跟、大腳趾、小腳趾更甚, 還有幾個正分佈在左右腳底板上。 她用手輕輕地捺了捺, 那泡柔軟脹痛, 泡裡的水也便隨著手指而流動。 葉枚咬緊了牙, 幾欲而出的淚, 就又流了回去。 她在地上尋了根人們扔掉了的牙籤, 然後就仔細小心地將那腳上的水泡給剔破、引流, 頓時, 那泡裡巳憋足了的膿水, 便順著牙籤流了出來。 葉枚本以為水泡剔破以後會好受一些, 可是她錯了, 那水泡剔破後的皮, 在膿水流完之後卻緊緊地粘貼在了猩紅的肉上,
更是刺心的、火燒火燎般的痛。 她又一次想到了家, 想到了家的溫暖、床的舒適、被的柔和, 然而更多的時候她想到的卻還是父母, 父母的蒼老、父母的悲酸、父母的無奈、父母的可憐以及父母在這場風雨中將承受怎樣的壓力和苦難。 她不知道江楓現在怎樣?李子木怎樣?……想著想著她就又睡著了。 也不知道又過了多久, 一個寒噤使她從睡夢中醒轉, 她這才知道:雨──正淋在她的身上。 她看人們都爭著往候車室裡跑, 她也跑, 可是跑到了候車室門口, 候車室的門卻緊鎖著。 然而候車室的廊簷下卻已經擠滿了人, 是再也容不下了其他, 於是她便又隨著人流向小飯鋪裡跑, 跑進了小飯鋪, 不料剛才已經忘記了“呐喊”的腸胃,
現在仿佛是受到了開發與啟迪, 又重新的“呐喊”與“舞蹈”了起來。 她看了看各色小吃, 又摸了摸兜內僅存的三元五角錢, 便不舍不舍地離開了。 她走進了一家小商店, 東看看、西看看, 然後不自主地就歎了一小口氣。 小店老闆, 一個肥肥胖胖、滿臉橫肉的中年男人, 看她並沒有要買的意思, 於是就沖著她沒好氣地嚷道:“讓開!讓開!你讓開! 你把我的路都給堵死了, 我還要不要做生意?”葉枚看了看兩邊大寬敞的地方, 架不住這句話的訓斥和羞辱, 很識相地離開了。 好在雨正漸小, 天邊也出現了一抹紅。

葉枚走出了車站, 在一幢樓簷下避雨, 等她慢慢地坐定, 腳就又記起了疼, 她脫去了鞋子, 撫著腳, 便又蜷作了一團, 慢慢地她又合上了眼睛。

當她感覺有些什麼溫暖的東西落在了她身上的時候, 就睜開了眼, 這時太陽早已經剝去半遮半掩的羞澀, 露出了整個的臉, 陽光灑在了她的身上, 她感到了從未經驗過的溫暖。

她跑到街頭買了個饅頭, 她似乎沒有感覺到牙動, 整個饅頭就下了肚。 當肚子裡稍稍有了點東西, 她就記起了昨天的事, 頗感不平和氣憤。 她再次走進了那家職業介紹所, 昨天的“先生”、“小姐”都在, 而且還多出了幾個求職的人。 “先生”、“小姐”失卻了昨天的“熱情”和“關懷”, 他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就又忙別過臉去, 滿臉堆笑地和那幾個求職的人“熱情”地聊了起來, 葉枚是幾次插話, 都未能夠插進去。 葉枚見他們故意不理她, 便氣憤地向“先生”“小姐”大聲地“喂、喂”了兩聲,

“先生”“小姐”好象這才“注意”到她。 他們從容地問她從哪裡來, 是不是要求職, 要不要填表等等。 葉枚見他們對昨天的事隻字不提, 好象不曾發生過一樣, 真恨不得咬他們兩口。

葉枚義正嚴辭地要他們別裝蒜, 並斥責他們昨天不該收了她八十元報名費, 卻給了她一個假地址, 她要求他們退回報名費。 那個中年男人臉色變了變剛要發火, 但是他看見那幾個求職的人, 正在專注地望著他, 就大夢初醒似的將腦門一拍, 說:“怎麼?你在王先生家工作得不開心?是你不對嘛! 王先生剛剛才打過電話來, 說你什麼都不會, 甚至連煤氣灶都不會開, 所以他們不想用你啦──”“先生”將“啦”字托得很長, 這更加激起了葉枚的氣憤, 想昨天說是張先生, 今天卻又居然成了王先生,這不明擺著是個騙局嗎?!

“你胡說,昨天你說是張先生,今天卻怎麼又變成了王先生? 昨天我按地址去找了,壓根兒──”中年男人一拍桌子,葉枚就被唬得打住了話。

“人家不用你,是你無能嘛,你不覺得沒面子,卻反而還來這裡胡攪蠻纏,強辭奪理?”中年男人看了一眼那幾個求職的人,然後又接著說,“不過,還好, 本公司一向以熱情服務為宗旨。”中年男人說到這裡就將頭扭了過去,“朱小姐,你再給她聯繫一下,剛才宏業制衣廠陳經理不是打來電話說他們廠包裝部缺少人手嗎? 打個電話給他,說我們馬上就把人給送過去。”

於是那個朱小姐就按照“先生”所說的,按了號碼,打了電話。之後,中年男人便向葉枚說:“跟我來,我送你過去。”

葉枚將信將疑地跟著中年男人走了出來。

“臭雞婆,還敢來搗亂,小心老子扁你!”樓梯口處,中年男人兇相畢露, 他惡狠狠地瞪了葉枚幾眼,並揚起巴掌,做了個要扇的姿勢。葉枚膽戰心驚,整個身心仿佛被潑了盆冷水,涼在了那裡。她明白了什麼叫做“敢怒而不敢言”。她無目無的無意無念地又溜達了一天,回到了車站,第一次她真切明白實在地體味了什麼是饑寒交迫!什麼是弱小!什麼是走投無路!什麼是無家可歸!什麼是欲哭無淚……這一夜她徹徹底底的思念起父母、思念起江楓來,她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傻, 太活該,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偏要出來尋什麼理想、尋什麼夢?!這下倒好, 理想沒有尋到,夢也沒有成,反倒落了個饑寒交迫,衣食無著,叫天不應,喚地不靈。她又想起了三公公的話:“世上能有幾個真愛的夫妻,他們不也是一輩子嗎?”是呀!世上能有幾個真愛的夫妻,至少江楓還是愛她的。對於江楓,葉枚第一次覺得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太絕情?她決定倘再找不到工作,就是冒死扒車她也要回去, 回到江楓的身邊,做個最好的妻子,為他生兒育女,用她的愛去感化他、改變他。但當這個意念產生時,她就又生起了擔憂: 如果江楓生氣不要她了,她又該怎麼辦呢?不是還不如不回嗎?直到這時葉枚才明白為什麼人們總是說“失去的與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葉枚為這個時候想到了江楓而心生慚愧。試想:如果自己現在一帆風順還會不會想到他呢?葉枚不能為自己辯白,她為自己醜陋的靈魂而感到羞恥。

今天卻又居然成了王先生,這不明擺著是個騙局嗎?!

“你胡說,昨天你說是張先生,今天卻怎麼又變成了王先生? 昨天我按地址去找了,壓根兒──”中年男人一拍桌子,葉枚就被唬得打住了話。

“人家不用你,是你無能嘛,你不覺得沒面子,卻反而還來這裡胡攪蠻纏,強辭奪理?”中年男人看了一眼那幾個求職的人,然後又接著說,“不過,還好, 本公司一向以熱情服務為宗旨。”中年男人說到這裡就將頭扭了過去,“朱小姐,你再給她聯繫一下,剛才宏業制衣廠陳經理不是打來電話說他們廠包裝部缺少人手嗎? 打個電話給他,說我們馬上就把人給送過去。”

於是那個朱小姐就按照“先生”所說的,按了號碼,打了電話。之後,中年男人便向葉枚說:“跟我來,我送你過去。”

葉枚將信將疑地跟著中年男人走了出來。

“臭雞婆,還敢來搗亂,小心老子扁你!”樓梯口處,中年男人兇相畢露, 他惡狠狠地瞪了葉枚幾眼,並揚起巴掌,做了個要扇的姿勢。葉枚膽戰心驚,整個身心仿佛被潑了盆冷水,涼在了那裡。她明白了什麼叫做“敢怒而不敢言”。她無目無的無意無念地又溜達了一天,回到了車站,第一次她真切明白實在地體味了什麼是饑寒交迫!什麼是弱小!什麼是走投無路!什麼是無家可歸!什麼是欲哭無淚……這一夜她徹徹底底的思念起父母、思念起江楓來,她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傻, 太活該,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偏要出來尋什麼理想、尋什麼夢?!這下倒好, 理想沒有尋到,夢也沒有成,反倒落了個饑寒交迫,衣食無著,叫天不應,喚地不靈。她又想起了三公公的話:“世上能有幾個真愛的夫妻,他們不也是一輩子嗎?”是呀!世上能有幾個真愛的夫妻,至少江楓還是愛她的。對於江楓,葉枚第一次覺得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太絕情?她決定倘再找不到工作,就是冒死扒車她也要回去, 回到江楓的身邊,做個最好的妻子,為他生兒育女,用她的愛去感化他、改變他。但當這個意念產生時,她就又生起了擔憂: 如果江楓生氣不要她了,她又該怎麼辦呢?不是還不如不回嗎?直到這時葉枚才明白為什麼人們總是說“失去的與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葉枚為這個時候想到了江楓而心生慚愧。試想:如果自己現在一帆風順還會不會想到他呢?葉枚不能為自己辯白,她為自己醜陋的靈魂而感到羞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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