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紅燒肉

我認識一個女孩，最早的時候注意她是因為一碗紅燒肉。

紅燒肉

當時我們15歲，臨近高考，每天像一頭被逼急的獅子毫無頭緒的亂跑亂撞。

我們在一個班，平時說話並不多，她是屬於早出晚歸特別勤奮的那種，但是學習成績一直很一般。

那碗紅燒肉是我們高考前學校的加餐，整個高三的第二學期，我們被封閉在學校都過得異常艱苦，最怕的就是班級黑板上每天出現的那個高考倒計時：距離高考還有多少天。而在那段灰暗的歲月裡，每天都感覺像有人揮了一條鞭子，死活的把你往前抽趕。

臨近高考的前兩天，學校開始把其他低年級的學生遣散回家部署考場。學校的大喇叭開始時不時播一些考前注意事項，學校的食堂也開始額外的給我們做起了每頓的三菜一湯，而且每份菜的分量足足是平時的三倍以上。

那碗紅燒肉是我們高考前兩天晚上的一頓晚飯，

那天晚上學校特意給我們做了紅燒肉、海帶龍骨湯、清炒土豆絲兒、板栗燒雞塊。跟其他的幾個小菜比起來，那碗紅燒肉顯得粗獷而肥膩，再加上每一桌都是男女搭配，所以大家即便想吃也不好意思張牙舞爪的動筷子，所以，我們班那幾桌就出現了好幾碗幾乎沒有動過的紅燒肉。在我們都吃得差不多的時候，我看到了她，這個叫映紅的女孩，她把她吃飯的不銹鋼碗洗乾淨了，然後把我們桌上那碗紅燒肉一塊一塊的夾到自己的碗裡，一邊夾一邊自言自語地說：我帶回去給我爸媽吃。

圍在飯桌前的我們無一例外的，沒有任何人表現出對她這個舉措的驚詫和異常。但是，我們內心其實都很佩服她的勇氣和坦蕩。

高三的時候我們開始非常的在意一個叫面子的東西，比如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們開始學著挑各種洗面乳，認真的洗臉並且認真的用各種不知名的水和麵霜；開始會認真的去看哪件衣服穿起來會比較顯腰身；開始關注、八卦班上的哪個男同學又給哪個女同學買早餐；偶爾聽到CD裡傳來劉若英的情歌會有一些說不上來的情愫暗潮湧動……而且無一例外的，我們都開始刻意的在想在旁邊的男同學面前表現出自己的出色和優越。而眾目睽睽之下，在食堂裡打包一份大家吃剩的紅燒肉回家，這樣的事情一般的女孩子是不敢做也不會做的，包括我在內。

我們還是自顧自的吃飯、洗碗、笑笑，看著她把肉一塊一塊的夾到碗裡，

然後端到教室裡面，然後晚自習後帶回家。

那個時候我開始注意她，我們住在一個大宿舍裡，上下床，一間宿舍裡住了12個女孩。每次週末回學校我們都會湊在一起嘰嘰喳喳的談家裡買了什麼好吃的，只有她很少去談及自己的父母或者家裡怎樣怎樣；她經常穿著不合身的堂姐或者表姐穿舊的外套，一年四季就是那幾件衣服衣服換來換去；逢年過節我們在宿舍裡曬新衣服、鞋子，或者拉幫結派的說要去哪裡買衣服鞋子，她從來不跟我們一起去。

我們大概知道，她爸爸比她媽大了將近十五六歲，因為他奶奶家非常窮，所以直到了快40歲的時候，才娶妻生下了她們。有一次她爸來學校來幫她交學費，

我們還誤以為是她爺爺。偶爾聽她提起他爸，在工地上幹活，主要是幫別人家砌房子，有時候別人家的房子完工擺酒，會給她家送一些擺酒後的雜燴、花生、瓜子、糖之類的。她偶爾也會在宿舍裡面提及說她小時候最喜歡跟著他爸走街串巷的去吃封頂酒席。她還有兩個姐姐，都是十六、七歲的時候早早的嫁人，而只有她因為是家裡的老么，從小成績也還不錯，所以家裡面硬是卯足了一口氣，希望能夠把她供出去。

我不知道後來她父母看到她從學校帶回來的那碗紅燒肉有什麼反應，也許是我想太多了，對她們而言那碗紅燒肉就像酒席上打包回來的一缽剩菜一樣平常。

而我這麼多年都記得她端著碗，很虔誠的把飯桌上的紅燒肉一塊一塊的夾到她的不銹鋼碗裡的樣子。

不知道當年那個給父母打包紅燒肉的姑娘，現在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