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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吃人的橋”:環衛工頻被撞 螢光服等形同虛設

環衛工之殤:倒在“吃人的橋”

在哈爾濱二環橋上, 飛馳的轎車兩次撞倒了這個環衛工家庭。

事發都是淩晨, 環衛服反射出清冷的螢光, 與暖黃色路燈和車燈輝映, 守護著城市黎明前的夢境。 張洪文和老伴孫貴芳的掃帚劃過路面, 沙沙聲起伏。

突如其來的撞擊聲, 刺破夜空, 緊接著是哭喊聲、警笛聲。 張洪文第一次遭遇這樣的場景, 是5年前。 一輛麵包車從他背後飛快駛來, 他只記得自己砰然倒地。

這一次, 倒下的是孫貴芳。 她再也沒有醒來。

12月22日, 孫貴芳和4名同事在清雪作業時被一輛轎車撞倒, 事故中有4人當場死亡,

1人經搶救無效身亡。

新聞很快就會成為舊聞。 正如哈爾濱今年發生的另幾起交通事故:新年第一天, 兩名環衛工在二環橋上被撞身亡, 拖拽幾十米;上個月中旬, 初雪降臨後數日, 兩名環衛工在道裡區清雪時被撞死;12月10日, 哈爾濱遭遇今冬最大降雪, 公路大橋上3名環衛工被撞, 一死兩傷。

肇事司機醉酒駕駛

張洪文接到電話, 是22日淩晨5時許。 他沖到二環橋康安路段上, 一輛黑色尼桑轎車撞爛了車頭, 擋風玻璃破碎。 幾名穿著工作服的環衛工, 一動不動地躺在事故車道對側, 路面散落著被撞碎的掃帚條。 59歲的孫貴芳就在其中。

22日6時許, 馬明華趕到橋上時, 死亡的老伴齊連義已被送走。 為了尋找愛人, 這名左腳沒有腳趾的女人,

先一瘸一拐趕到醫院, 撲了個空, 她又穿過康安路大發市場, 逆行走上車流不息的二環橋。

事故大約發生在4時40分, 當時11名環衛工正在清掃橋面, 肇事車輛從後方駛來, 繞過打著雙閃的環衛車, 沖向正在作業的環衛工人。 4人當場死亡, 1人經搶救無效死亡, 兩人受傷。 經警方初步調查, 現場沒有看到刹車痕跡, 肇事司機為醉酒駕駛, 血液乙醇檢測值為146.19mg/100ml。

“這就是故意殺人。 ”張洪文喃喃地對中國青年報·中青線上記者說。 老伴走後第3天, 他依然吃不下東西。

他不是第一次見識“吃人的橋”。 2012年9月的一天, 大約5時, 他在二環橋一個下引橋處作業, 突然被撞得不省人事。

他昏迷了半個月, 腿也被撞折了, 動了兩次手術。 因為一年多沒上班,

肇事司機墊了醫藥費, 賠了3萬元誤工費。 傷養好後, 張洪文繼續做環衛工, “找不到別的活計”。 只不過, 從此換到橋下。

老伴兒孫貴芳仍在橋上幹活。 因為掃地乾淨, 她成了小組組長, 手下管著四五名工人, 並且每月能多領100元“操心費”。

環衛工又被撞死的消息, 很快在哈爾濱道裡區新學街傳開。 因為房租便宜, 居住在此的大多是環衛工、清潔工和杵大崗的(靠賣苦力打雜的人——記者注)。

同在這場車禍中喪生的齊連義, 也住在新學街。 他今年55歲, 來自佳木斯, 街坊鄰居都叫他“齊老三”。 離婚後, 經人介紹, 他認識了來自遼寧本溪的馬明華, 倆人沒登記, 但感情很好, 出門常手挽著手。

據馬明華回憶, 一貫沉默寡言的齊連義曾提過一次, “橋上太危險,

不想幹了。 ”他們商量, 再湊合著對付幾個月, 然後回農村種地, 或者給人開插秧車。

“誰有高招”

張洪文的侄女和侄女婿, 也是環衛工, 住得很近。 出事後, 他們請了兩天假, 第三天早上, 倆人又和平常一樣掃街去了。

侄女說, “這工作就是和車賽跑”。 她在橋下工作, 每天盯著車輛, 車少時, 她趕緊沖到馬路上, 把過路車輛和路人丟棄的垃圾扒到一邊。 它們可能是任何東西:煙頭、紙屑、易開罐、飲料瓶、嘔吐物, 有時甚至是糞便。

有些“素質高點”的車主, 瞅到她會主動停車, 搖下窗, 將垃圾扔進她的塑膠兜裡。 不過, “素質高的還是少”。

橋上的工作更危險, 車撞過來的時候, 躲都沒地方躲。 每天清晨, 除非起霧或下雨, 環衛工都要對橋面進行清掃。

在新學街, 人們並非不知曉這份工作的危險性。 車禍次日, 交接班的間隙裡, 身穿環衛服的人們短暫地停留在食雜店門口, 神色凝重。

頻發的事故, 讓環衛工人人自危。 安全措施在一步步升級, 從螢光服、反光條到爆閃燈、反光錐, 警示標誌越來越多。 然而, 在不守規矩的車輛面前, 它們形同虛設。

一名環衛工告訴記者, 單位領導也很重視安全問題, 但也苦於找不到解決辦法。 領導甚至召集大家開會問:“誰有高招?”

新學街的環衛工幾乎都是外地人、臨時工, 年紀在五六十歲上下, 沒社保。 “幹這份工作, 腦袋系在褲腰帶上”, 誰都心知肚明, 但誰也離不開。 好歹, 一個月能掙2000元, 比掃樓掙得多。 在橋上工作, 每月還能再多100元, 逢年過節單位給發大米和麵條。

張洪文和孫貴芳從慶安縣來到這裡,是為了還債。給兒子娶媳婦時,他們賣了老家的房地,還欠下十七八萬元。

老兩口在新學街租了一間每月120元租金的棚屋。十多年過去,債務總算只剩幾萬元。日子開始有了盼頭,張洪文在小桌擺上自家釀的酒,他平時好這口。

下班後,他有時上附近的茶館坐坐,裡面大多是環衛工或清潔工,撲克一角一局,麻將二角。對他們來說,這幾乎是唯一的消遣。

齊連義不愛上茶館。他和馬明華沒事就在家中。

環衛工每天可以憑卡領5元買早餐,但齊連義幾乎從來不領。他總是攢上一個月,換些更實用的東西。他家門外有台二手洗衣機,找別人借的,在這片沒有自來水和暖氣的棚區裡,算是個稀罕家當。馬明華常招呼鄰居付連鳳,“付姐,衣服拿來洗!”

64歲的付連鳳在一家店裡做清潔工。她也曾做過環衛工,當過組長,“實在扛不住凍了”才換工作。那幾年,她琢磨出很多幹活的竅門,“冬天在襪子外套上塑膠袋,站在風中腳就不會那麼冷了”“把編織袋拆成一條一條的塑膠帶子,捆在一起做成掃把,清掃塵土特別管用”“她還在自己的掃把上纏了幾根大紅絲帶”。

“前一天還是活蹦亂跳的一個人”

出事後,張洪文把自己關在家裡。親人們從老家趕來,擠在六七平方米的出租屋裡。屋子太小,挪不開腳,幾個老爺們脫了鞋蜷在床上,另外幾人抱著手臂靠在灶台邊。

光線從糊著紙的天窗上漏下來,大夥兒故作輕鬆地磕著瓜子,張洪文發著呆,拿剃鬚刀一遍一遍地刮下巴上的胡渣。他告訴記者,腦袋裡面都是那些事,和老伴的點點滴滴,“前一天還是活蹦亂跳的一個人”。

孫貴芳和他同歲,大高個,愛說愛笑。他倆在一起20多年,卻沒有一張合影。

屋裡已找不到老伴的痕跡。在哈爾濱另一個區收廢品的兒子趕了過來,他抱出母親的衣物,在巷口一把火燒掉。首先湮滅在火焰中的,就是母親那套環衛工作服,衣服從鮮豔的熒綠色,化成黑色的灰燼。

親屬去了殯儀館,張洪文想去,大家攔住他。挑壽衣時,有800元一套的,有1300元一套的,兒子打電話問買哪種。張洪文說,“買最貴的”。

張洪文說,幹環衛工的十多年裡,老伴兒每天都穿工作服。冬天,更是裹得嚴嚴實實,戴著雷鋒帽,站在寒風中,只露出一雙眼。

馬明華終於在殯儀館見到了齊連義的遺體。馬明華嚎啕大哭起來,她用沙啞的聲音吐出一句話,“想給齊老三買個墓,讓他有個安穩的家”。

出事後的第三天,馬明華抱出了老伴兒的衣物。在被積雪覆蓋的垃圾堆裡,那套有螢光條的環衛服格外扎眼。

最終,衣服堆到了鄰居付連鳳的出租屋中。她曾在醫院幹過保潔,不忌諱死人的東西。“人死了就沒了,怕個啥?這些衣服多好啊,又乾淨,等開春了,新一批打工的人來了可以送給他們穿。”

張洪文和孫貴芳從慶安縣來到這裡,是為了還債。給兒子娶媳婦時,他們賣了老家的房地,還欠下十七八萬元。

老兩口在新學街租了一間每月120元租金的棚屋。十多年過去,債務總算只剩幾萬元。日子開始有了盼頭,張洪文在小桌擺上自家釀的酒,他平時好這口。

下班後,他有時上附近的茶館坐坐,裡面大多是環衛工或清潔工,撲克一角一局,麻將二角。對他們來說,這幾乎是唯一的消遣。

齊連義不愛上茶館。他和馬明華沒事就在家中。

環衛工每天可以憑卡領5元買早餐,但齊連義幾乎從來不領。他總是攢上一個月,換些更實用的東西。他家門外有台二手洗衣機,找別人借的,在這片沒有自來水和暖氣的棚區裡,算是個稀罕家當。馬明華常招呼鄰居付連鳳,“付姐,衣服拿來洗!”

64歲的付連鳳在一家店裡做清潔工。她也曾做過環衛工,當過組長,“實在扛不住凍了”才換工作。那幾年,她琢磨出很多幹活的竅門,“冬天在襪子外套上塑膠袋,站在風中腳就不會那麼冷了”“把編織袋拆成一條一條的塑膠帶子,捆在一起做成掃把,清掃塵土特別管用”“她還在自己的掃把上纏了幾根大紅絲帶”。

“前一天還是活蹦亂跳的一個人”

出事後,張洪文把自己關在家裡。親人們從老家趕來,擠在六七平方米的出租屋裡。屋子太小,挪不開腳,幾個老爺們脫了鞋蜷在床上,另外幾人抱著手臂靠在灶台邊。

光線從糊著紙的天窗上漏下來,大夥兒故作輕鬆地磕著瓜子,張洪文發著呆,拿剃鬚刀一遍一遍地刮下巴上的胡渣。他告訴記者,腦袋裡面都是那些事,和老伴的點點滴滴,“前一天還是活蹦亂跳的一個人”。

孫貴芳和他同歲,大高個,愛說愛笑。他倆在一起20多年,卻沒有一張合影。

屋裡已找不到老伴的痕跡。在哈爾濱另一個區收廢品的兒子趕了過來,他抱出母親的衣物,在巷口一把火燒掉。首先湮滅在火焰中的,就是母親那套環衛工作服,衣服從鮮豔的熒綠色,化成黑色的灰燼。

親屬去了殯儀館,張洪文想去,大家攔住他。挑壽衣時,有800元一套的,有1300元一套的,兒子打電話問買哪種。張洪文說,“買最貴的”。

張洪文說,幹環衛工的十多年裡,老伴兒每天都穿工作服。冬天,更是裹得嚴嚴實實,戴著雷鋒帽,站在寒風中,只露出一雙眼。

馬明華終於在殯儀館見到了齊連義的遺體。馬明華嚎啕大哭起來,她用沙啞的聲音吐出一句話,“想給齊老三買個墓,讓他有個安穩的家”。

出事後的第三天,馬明華抱出了老伴兒的衣物。在被積雪覆蓋的垃圾堆裡,那套有螢光條的環衛服格外扎眼。

最終,衣服堆到了鄰居付連鳳的出租屋中。她曾在醫院幹過保潔,不忌諱死人的東西。“人死了就沒了,怕個啥?這些衣服多好啊,又乾淨,等開春了,新一批打工的人來了可以送給他們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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