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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合隼雄 守住聆聽者的本分

河合隼雄

(1928-2007), 日本著名心理學家, 日本第一位榮格心理分析師,曾任日本文化廳廳長、日本京都大學教育學院院長、國際日本文化研究中心所長,

著有《心的棲止木》《大人的友情》《愛哭鬼小隼》《孩子的宇宙》等。

《心靈晴雨圖:河合隼雄談自我認知》

作者:(日)河合隼雄

譯者:管秀蘭

版本:湛廬文化|北京聯合出版公司

2017年11月

1994年春天, 在普林斯頓的第一次見面, 讓村上春樹印象最深的, 是河合隼雄的眼睛,

“總覺得有些黯然無神、深不見底。 這個說法也許不好, 但我感到那絕非尋常人的眼睛。 ”

這雙“絕非尋常人”的眼睛, 讓村上春樹太過記憶猶新, 以至於多年以後還被他寫進書裡。 自傳《我的職業是小說家》一同記下的, 還有二人初次會面時的“怪異”, “河合先生幾乎沒有主動開口, 只是靜靜聽我一個人說, 也會有一搭沒一搭地附和, 似乎在眼眸深處思索著什麼。 ”

也不怪村上春樹對這位年長他二十歲的先生留下“寡言而陰沉”的印象, 總共不過三十分鐘的時間裡, 河合隼雄幾乎一直沉默, 即便偶爾也會“是啊, 是啊”地和著, 但從來不主動表達自己的觀點, 仿佛刻意讓自己的想法消失, 安然做一個聽者。

可誰知第二天再見面時,

河合隼雄就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不僅滿臉笑意, 積極回應, 盡興處甚至侃侃而談, 眉飛色舞, 還“連珠炮似的說著笑話, 表情也陡然變得明朗起來。 ”就連眼睛也變得和村上前一天見到的不一樣了, “宛如孩子的眼睛般明亮, 清澈見底。 ”

是什麼讓一個人在一夜之間發生了如此驚人的轉變?村上春樹這才恍然大悟, 昨天河合先生那雙“黯然無神”的眼睛, 其實是因為在太過集中心力地聽自己發言, 有意保持傾聽者抽離的狀態, 才“深不見底”。 而眼前這位快活先生, 才剛剛展露他最本真自然的樣子, 想到什麼就講什麼, 所以就連簡單的聊天, 都表現得非常生動有趣。

這其實也不難理解, 對於一個長年專業從事心理分析和治療工作的人來說,

河合隼雄會不自覺地把自己置於一個聆聽者的位置, 開啟集中精神、隱去自我的聚焦模式。 村上春樹也明白, “做不到這樣的切換, 就不可能一絲不苟地聽別人講話。 ”不打斷, 不追問, 只是一絲不苟專注地聽, 讓說話的人能夠完整自如地表達, 還能在恰當的時候很好地說出“是啊”, 這對聆聽的人來說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這才是一個聆聽者的本分。 而盡力守住自己的本分, 一絲不苟地活著這件事兒, 是河合隼雄和兄弟們, 從他們的父親身上學到的。

成長之路, 盡力守住自己的本分

河合隼雄生在上世紀20年代末的日本關西兵庫縣, 爸爸是齒科醫生, 媽媽是小學老師。 他在兄弟六人中排行第五, 小時候總覺得自己和其他兄弟不一樣。

除了不怎麼有運動神經, 運動項目都很弱以外, 喜歡看書, 擅長邏輯性地發言的也只有他一個人。

況且, 那時候人們普遍的想法是, 小孩子看書意味著不太健康, 健康的孩子應該都在外邊瘋玩兒。 所以, 每到禮拜天, 河合隼雄明明想一個人在家看書, 想得不得了, 可一想到兄弟們都在外面打雪仗, 只有自己不一樣, 也就不甘心地出門了。

當然一旦打起雪仗來, 也還是覺得好玩的。 況且兄弟們都很會玩兒, 爸爸也覺得孩子的本分就是玩兒, 那麼就盡情玩兒好了。 “守本分”是爸爸最喜歡的一句話, 不知道說過多少遍, “你們是孩子, 孩子的本分就是玩兒。 爸爸是大人, 爸爸的本分是工作, 那麼就好好工作。 ”

爸爸就是這樣的人, 決定自己要專心做一個齒科醫生,那麼就專心致志地只做齒科醫生,其他什麼都不管。這樣,孩子們在心裡也有條明確的界線:決定做的事,就努力把它做好;決定不做的事,就堅決不做。做好該做的事,不胡來,做不到的事,也不僭越,盡力守住自己的本分就好。

哥哥們顯然也潛移默化地受到父親的影響。河合隼雄上中學那會兒,正是日本大舉進入戰爭的時候。他在給已經在新潟醫大讀大學的大哥的信中,寫到自己膽小怕死,很是慚愧。大哥卻在覆信中寬慰,“怕死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一點都沒什麼需要感到羞恥的。如果說只有軍人才能為國盡責,那只能說是無能吧。人只要盡了自己的本分就好,我不認為只有當了軍人才能是愛國的。”這封信後來也給了河合隼雄信心,讓他拒絕了上軍校的推薦。雖然他因此在軍訓中得了“丙”,錯過被姬路高等學校錄取的機會,但這也沒什麼,決定不做的事情就爽快回絕,全家人都知道這個孩子不適合當軍人,那麼就不去當好了。

比起身份頭銜,更在乎每天好好生活

自明治以來,都市以外地方出來的人,大多都有一種出人頭地的模式。可在河闔家裡,一點這樣的氣氛都沒有。比起社會上的身份頭銜,一家人好像都更注重生活的實質,更在乎每天快快活活地過日子。也因此非常明晰並坦然接受自己的局限,不適合上軍校就不去,沒有做學問的天分就不做。

高中畢業後,河合隼雄的求學經歷也算輾轉。先是進了神戶工專學電氣,後來又考上京都大學的數學科。可是無論是電氣還是數學,河合隼雄到後來都越學越沒有興致和信心。大學二年級結束的時候,河合隼雄甚至決定休學一年,想想自己到底適合做什麼,又喜歡做什麼。結果思考了很久,才慢慢找到做高中老師這條路,並在心裡形成了明確的意向,要當一輩子高中老師。

“教高中生、把他們培養成人,沒有比這更有意思的事情了。”河合隼雄喜歡教書,喜歡與人交往,所以覺得能一邊讀著心理學的書,一邊當高中老師,簡直沒有比這更理想的生活狀態了。上課、編教材、刻鋼板,還能和高中生們一起打網球、演木偶劇,河合隼雄在育英學園當老師的那幾年,被認為是他一生中最好的時光。

而且,全家也都為他能當上高中老師而發自內心地高興,在他們看來,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能每天好好地生活著,就已經很好了。不是每個人都要出人頭地,當教授、軍官什麼的,只要做的事情合乎自己的秉性和心意,生活過得充實有勁,父母就已經很放心了,家裡也一直是這種氛圍,“啊,太好了,太好了。”

河合隼雄也因此可以自在地專注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他開始對瑞士精神病學家赫爾曼·羅夏創建的墨蹟測驗(一種心理和人格測驗)感興趣。聽說高橋先生在少年鑒別所給孩子們做墨蹟測試,他就天天騎著自行車到奈良的少年鑒別所,跟著高橋學測試方法。學會之後就回自己學校,逢人就抓他們做測試,成天跟人討論檢測方法,簡直就是個做羅夏測驗的拼命三郎。

慢慢地,河合隼雄也開始覺得,雖然自己原來一心想做高中老師,但總得有人動真格地來做臨床心理學的研究,而當時的日本在這個領域並沒有指導者。河合隼雄那會兒雖然最關心的還是高中教育的事,但因為教育的目的最終還是指向人,所以也開始漸漸對臨床心理學上心。

成為日本榮格心理分析第一人

真正讓他下定決心的,應該是美國加州洛杉磯大學教授,同時也是羅夏測驗旗手的布魯諾·克洛普佛寄給他的一封“意外”回信。河合隼雄因為當時太過沉迷于羅夏測驗,所以花了很大氣力研讀相關領域的論文。克洛普佛主編的學報上有一篇文章的觀點,河合隼雄有異議,他就動手給克洛普佛寫了一封信,寫的時候也並沒有多大期待。但沒想到,克洛普佛不僅回復了他,還在回信中說,“你講的是對的。讀這份雜誌的人有很多,只有你看到了這一點。”這讓河合隼雄一下子喜歡上克洛普佛,並決定認真考慮出國留學跟著這位老師學習臨床心理學。

就這樣,河合隼雄去參加了富爾布萊特獎學金的考試,考了兩次,終於拿到獎金,得以赴美。在美的日子除了感受文化差異的衝擊,讓河合隼雄最受益的,大概就是接受了斯皮格爾曼的心理分析。斯皮格爾曼也是克洛普佛的弟子,那時剛從蘇黎世榮格研究所拿到分析師資格回到美國,所以尤其瞭解榮格研究所在瑞士的情況。斯皮格爾曼在為河合隼雄做過十次左右的分析,並且同克洛普佛商量之後,堅定地對河合隼雄說:“你絕對應該到榮格研究所去,做一個榮格派的分析家”。

斯皮格爾曼和克洛普佛雙雙給榮格研究所寫了推薦信,河合隼雄也因此拿到了最高規格的獎學金。雖然抱著“既然是自己想幹的事,就什麼也別想,好好去做”的念頭,可是在瑞士榮格研究所的三年還是過得很艱難,不僅要完成很多必修的課程,還要在通過中期考試之後,給他人至少做250個小時的心理分析。想要把這些全部通過,三年時間是最起碼的,而河合隼雄創造了最短時間內通過的紀錄。

1965年,河合隼雄終於拿到資格,成為榮格派心理分析師日本第一人。回國後,更是一直站在臨床心理治療和教育心理研究的第一線,讓很多受到創傷的心靈得到療愈和慰藉。2002年,河合隼雄出任日本文化廳廳長,將他多年來在心理學領域的觀察和積累帶入社會大眾的視野。作為一位享譽日本的心理學家,河合隼雄盡夠自己的本分,獲得了廣泛影響力。

撰文/新京報記者 李佳鈺

決定自己要專心做一個齒科醫生,那麼就專心致志地只做齒科醫生,其他什麼都不管。這樣,孩子們在心裡也有條明確的界線:決定做的事,就努力把它做好;決定不做的事,就堅決不做。做好該做的事,不胡來,做不到的事,也不僭越,盡力守住自己的本分就好。

哥哥們顯然也潛移默化地受到父親的影響。河合隼雄上中學那會兒,正是日本大舉進入戰爭的時候。他在給已經在新潟醫大讀大學的大哥的信中,寫到自己膽小怕死,很是慚愧。大哥卻在覆信中寬慰,“怕死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一點都沒什麼需要感到羞恥的。如果說只有軍人才能為國盡責,那只能說是無能吧。人只要盡了自己的本分就好,我不認為只有當了軍人才能是愛國的。”這封信後來也給了河合隼雄信心,讓他拒絕了上軍校的推薦。雖然他因此在軍訓中得了“丙”,錯過被姬路高等學校錄取的機會,但這也沒什麼,決定不做的事情就爽快回絕,全家人都知道這個孩子不適合當軍人,那麼就不去當好了。

比起身份頭銜,更在乎每天好好生活

自明治以來,都市以外地方出來的人,大多都有一種出人頭地的模式。可在河闔家裡,一點這樣的氣氛都沒有。比起社會上的身份頭銜,一家人好像都更注重生活的實質,更在乎每天快快活活地過日子。也因此非常明晰並坦然接受自己的局限,不適合上軍校就不去,沒有做學問的天分就不做。

高中畢業後,河合隼雄的求學經歷也算輾轉。先是進了神戶工專學電氣,後來又考上京都大學的數學科。可是無論是電氣還是數學,河合隼雄到後來都越學越沒有興致和信心。大學二年級結束的時候,河合隼雄甚至決定休學一年,想想自己到底適合做什麼,又喜歡做什麼。結果思考了很久,才慢慢找到做高中老師這條路,並在心裡形成了明確的意向,要當一輩子高中老師。

“教高中生、把他們培養成人,沒有比這更有意思的事情了。”河合隼雄喜歡教書,喜歡與人交往,所以覺得能一邊讀著心理學的書,一邊當高中老師,簡直沒有比這更理想的生活狀態了。上課、編教材、刻鋼板,還能和高中生們一起打網球、演木偶劇,河合隼雄在育英學園當老師的那幾年,被認為是他一生中最好的時光。

而且,全家也都為他能當上高中老師而發自內心地高興,在他們看來,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能每天好好地生活著,就已經很好了。不是每個人都要出人頭地,當教授、軍官什麼的,只要做的事情合乎自己的秉性和心意,生活過得充實有勁,父母就已經很放心了,家裡也一直是這種氛圍,“啊,太好了,太好了。”

河合隼雄也因此可以自在地專注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他開始對瑞士精神病學家赫爾曼·羅夏創建的墨蹟測驗(一種心理和人格測驗)感興趣。聽說高橋先生在少年鑒別所給孩子們做墨蹟測試,他就天天騎著自行車到奈良的少年鑒別所,跟著高橋學測試方法。學會之後就回自己學校,逢人就抓他們做測試,成天跟人討論檢測方法,簡直就是個做羅夏測驗的拼命三郎。

慢慢地,河合隼雄也開始覺得,雖然自己原來一心想做高中老師,但總得有人動真格地來做臨床心理學的研究,而當時的日本在這個領域並沒有指導者。河合隼雄那會兒雖然最關心的還是高中教育的事,但因為教育的目的最終還是指向人,所以也開始漸漸對臨床心理學上心。

成為日本榮格心理分析第一人

真正讓他下定決心的,應該是美國加州洛杉磯大學教授,同時也是羅夏測驗旗手的布魯諾·克洛普佛寄給他的一封“意外”回信。河合隼雄因為當時太過沉迷于羅夏測驗,所以花了很大氣力研讀相關領域的論文。克洛普佛主編的學報上有一篇文章的觀點,河合隼雄有異議,他就動手給克洛普佛寫了一封信,寫的時候也並沒有多大期待。但沒想到,克洛普佛不僅回復了他,還在回信中說,“你講的是對的。讀這份雜誌的人有很多,只有你看到了這一點。”這讓河合隼雄一下子喜歡上克洛普佛,並決定認真考慮出國留學跟著這位老師學習臨床心理學。

就這樣,河合隼雄去參加了富爾布萊特獎學金的考試,考了兩次,終於拿到獎金,得以赴美。在美的日子除了感受文化差異的衝擊,讓河合隼雄最受益的,大概就是接受了斯皮格爾曼的心理分析。斯皮格爾曼也是克洛普佛的弟子,那時剛從蘇黎世榮格研究所拿到分析師資格回到美國,所以尤其瞭解榮格研究所在瑞士的情況。斯皮格爾曼在為河合隼雄做過十次左右的分析,並且同克洛普佛商量之後,堅定地對河合隼雄說:“你絕對應該到榮格研究所去,做一個榮格派的分析家”。

斯皮格爾曼和克洛普佛雙雙給榮格研究所寫了推薦信,河合隼雄也因此拿到了最高規格的獎學金。雖然抱著“既然是自己想幹的事,就什麼也別想,好好去做”的念頭,可是在瑞士榮格研究所的三年還是過得很艱難,不僅要完成很多必修的課程,還要在通過中期考試之後,給他人至少做250個小時的心理分析。想要把這些全部通過,三年時間是最起碼的,而河合隼雄創造了最短時間內通過的紀錄。

1965年,河合隼雄終於拿到資格,成為榮格派心理分析師日本第一人。回國後,更是一直站在臨床心理治療和教育心理研究的第一線,讓很多受到創傷的心靈得到療愈和慰藉。2002年,河合隼雄出任日本文化廳廳長,將他多年來在心理學領域的觀察和積累帶入社會大眾的視野。作為一位享譽日本的心理學家,河合隼雄盡夠自己的本分,獲得了廣泛影響力。

撰文/新京報記者 李佳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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