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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城賣豬小記

文:高靄亭

圖:來自網路

40多年前的那個深冬, 家裡缺錢花, 母親便說, 家裡養的那頭黑毛豬就拉到縣城食品收購站賣了吧——據說那裡的生豬收購價較高。

東方剛剛泛白, 全家人便起了床, 將豬從圈裡拽出, 按倒, 捆綁, 抬上了板車。 豬拼命地掙扎, 昂頭, 蹬腿, 甩尾, 大張起嘴巴, 聲嘶力竭, 寧靜的小村在寒冬的黎明裡發抖。

母親交代二哥:“賣了豬, 帶著弟弟逛逛大街, 看看大樓。 ”我樂得又蹦又叫。 12歲的我, 這可是頭一回進城呀!接著, 母親遞過來一個粗布小兜, 兜裡裝著幾個紅薯面窩窩頭, 窩窩頭裡塞著幾塊鹹蘿蔔乾。

我和二哥拉起板車上路了。 出了村莊, 霧氣濛濛, 寒風凜凜, 我們不由地連打了幾個冷戰。 黃土小道, 彎彎曲曲, 疙疙瘩瘩, 小板車被顛得咣咣當當;豬囚于車上, 甩頭掙腿, 哼哼嘰嘰, 間或嘶啞地叫上三聲兩聲。

走過了幾個村莊, 天色大明。 滿身微覺有汗, 便把粗布小黑襖脫下。

看看二哥, 頭上熱氣騰騰, 幾縷濕漉漉的頭髮貼在了額上。 路上沒有行人, 只見路邊的禾場裡, 一須髯皆白的拾糞老漢, 穿著黑粗布袍子, 腰束布帶, 背著條筐, 叼著煙管, 在禾垛旁躬腰低首, 尋尋覓覓, 不時地乾咳幾聲。 有雄雞喔喔, 從不遠處的村莊傳來。

走過了9裡村間小道, 便上了細沙石公路 。 紅紅的太陽緩緩升起, 濛濛的霧氣慢慢消散。 田裡麥苗青青, 如大塊綠毯;殘雪點點, 映著霞光, 光閃熠熠, 像綴於綠毯上的璀璨珍珠。 霞光鋪灑, 寬闊平整路面似一條斑斕的絹帶。 板車不再咣咣當當, 黑豬也不在哼哼嘰嘰。 涼風迎面, 腳下唰唰有聲, 二哥情不能抑, 竟亮開嗓門, 唱了起來:“我們走在大路上, 意氣風發鬥志昂揚……”一曲歌罷,

滿面紅光。

暖融融的太陽升上了路東邊的樹枝。 前方的遠處現出幾個煙囪和樓房的影子, 二哥說, 那裡就是縣城。 我們已經走了三十多裡路, 還覺得滿身是勁, 不由地又加快了腳步。

房子漸漸多了, 行人漸漸多了。 走過一條小街, 我們終於到了食品收購站。

賣豬的板車首尾相接, 已排成了長蛇。 遠處飄來了油條、煎包的味道, 好香;我吧唧了幾下嘴, 便接過二哥遞過來的黑窩窩頭, 坐在板車把上, 啃了起來。

太陽正南了, 我們的板車終於挨到了稱豬的磅前。 磅旁, 立著一個驗豬的壯漢:腮圓, 眼小, 唇厚, 肚腆。 只見他伸過來一隻黑乎乎的大手, 在黑豬的腰部狠捏一把, 便甩出一句:“瘦, 不合格!”

頓時, 我如冷水灌頂, 呆住了。 “這……這豬, 不算瘦……”二哥仰起臉向著壯漢說。 “我說它瘦, 它就瘦!”壯漢一甩頭, 吼了一聲。 “俺從老遠的鄉下拉來, 價錢低一些也行……”二哥湊近壯漢, 近乎哀求道。 “別囉嗦, 拉下去!”壯漢發怒了, 小眼圓瞪, 一聲吼叫, 唾沫遠噴。 我鼻子一酸, 淚落了下來;二哥則猛地抓起車把, 緊咬嘴唇,

向著那壯漢挖了一眼, 掉過頭吼道:“走!”

我們已無心逛大街, 看大樓, 便踏上了返家之路。 不知怎的, 渾身像散了架, 雙腿發軟, 板車重似千斤。 我們只好三裡一停, 五裡一歇;豬也不再掙扎哼叫, 只是閉著眼睛, 呼呼地喘著粗氣。 太陽快要落下去的時候, 二哥從路旁的溝底抓來兩把雪, 塞進它的嘴裡, 它眨巴眨巴眼, 便吧唧吧唧了幾下嘴, 咽了。

天慢慢黑了, 滿天星星閃著昏黃的冷光。 遠遠望見村中點點燈火, 明明滅滅。 走近家門, 看見迎了過來的母親, 我竟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把豬抬下, 鬆綁, 抬進圈裡, 端來一盆煮熟的紅薯塊, 可它雙眼緊閉, 渾身抖著, 癱在了那兒。

第二天, 任憑母親把食盆敲得叮叮噹當, 可豬蜷縮身子趴著, 就是不起;再用拌食棍在它身上啪啪地敲擊, 它只是哼哼幾聲,還是不起。鄰家一老漢路過,扯了扯豬的耳朵,便道:“這豬活一天瘦一天,乾脆殺了,分給大夥吃吧!”

就這樣,我們帶著多多的不舍,便把這頭隨著我們哥倆受了一天折磨的黑豬殺了。老漢站在村中一個高高的糞堆上,揚臂一呼,村鄰們紛紛前來拿肉,繼而竟又紛紛遞錢。母親力拒,大夥強塞,連連說道:“你們家日子過得緊呀!”

油燈下,數數錢,算算價,竟比賣給城裡的食品收購站還高出一截子。母親捧著錢,雙手顫抖了……

它只是哼哼幾聲,還是不起。鄰家一老漢路過,扯了扯豬的耳朵,便道:“這豬活一天瘦一天,乾脆殺了,分給大夥吃吧!”

就這樣,我們帶著多多的不舍,便把這頭隨著我們哥倆受了一天折磨的黑豬殺了。老漢站在村中一個高高的糞堆上,揚臂一呼,村鄰們紛紛前來拿肉,繼而竟又紛紛遞錢。母親力拒,大夥強塞,連連說道:“你們家日子過得緊呀!”

油燈下,數數錢,算算價,竟比賣給城裡的食品收購站還高出一截子。母親捧著錢,雙手顫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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