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種忙,
麥三場。
布穀鳥一叫,
田裡的麥子說熟就熟了。
天剛濛濛亮, 三爺就提著新磨的鐮刀, 走向村外的麥田。
清晨的風, 涼絲絲、濕潤潤的, 氤氳著麥子成熟的清香。 三爺禁不住將鼻子抽動了一下, 又抽動一下, 臉上的皺紋便舒展開來。
走進麥田, 望著眼前鋪天蓋地的金黃色麥浪, 三爺的眼睛裡驀然跳動起閃亮的神采。 他用手指試了試鐮刀的刃口, 又深吸了一口氣, 而後左手攏麥, 右手執鐮。 嚓, 一鐮, 嚓, 又是一鐮, 湧動著的麥浪便在他揮舞的鐮刀下應聲而倒。 身後, 留下一排淺淺的麥茬。
一口氣割完田頭的這片麥子,
年輕時, 三爺是村裡有名的割麥快手。 19歲那年, 生產隊搞割麥競賽。 三爺赤膊上陣, 一馬當先, 將一把鐮刀揮舞得嚓嚓風響。 一晌午下來, 三爺一個人割了二畝多麥子, 將隊裡的其他青壯勞力遠遠拋在了後面。
因為這, 三爺後來成了村裡的生產隊長, 後來又把個俊俏的三奶奶娶回了家……
麥子青了又黃, 黃了又青。 一轉眼40多年過來了, 當年風風火火的快手三爺, 也在一茬茬的麥子中漸漸老去。
最近幾年, 村裡的年輕人一撥又一撥進城打工去了。 到了麥收季節, 也是匆匆回來, 叫上幾台收割機, 轟隆隆兩三天, 就把麥子收完了。 昔日裡那熱火朝天的開鐮收割、打麥揚場的景象,
起先, 三爺還是堅持用鐮刀割麥。 後來, 從城裡趕回幫忙的兒子說啥也不讓他再幹了。 實在沒辦法, 三爺只好在收割機進田之前先割割田頭, 也算是為每年的麥季搞個開鐮儀式。
晨霧散去, 田邊的大路上漸漸熱鬧起來。 騎摩托車的、開三輪的、挾著袋子準備裝麥的, 人們有說有笑, 趕集似的從村口聚攏來。
“三爺下地這麼早啊?”
“三爺爺還用鐮刀割麥啊?”
“三爺, 你老就別費那勁了, 等會兒你兒子就把收割機叫來啦!” ……
看到三爺在割麥, 好奇的年輕人紛紛停下來打聲招呼。
三爺微笑著, 點點頭, 心想, 你們這些後生懂個啥?收麥這麼隆重的事兒,
太陽爬上樹梢時, 三爺的兒子趕來了, 還叫來一輛收割機。
這突突響的鐵傢伙如同一隻巨大的猛獸, 沿著三爺割出的空地, 一路轟鳴著沖進田裡。 金色的麥海, 頓時被沖出了一個寬寬的豁口。
不知為何, 三爺打心眼裡看不上這大傢伙。 三爺想, 這東西割麥雖快, 但留出的麥茬太深, 並隨地拋下一堆堆的麥秸稈。 到了下一季作物耕種時, 長麥茬擋著, 下不去耬, 播不下種。 最後沒辦法, 村裡人就乾脆放起一把火, 將滿地的麥茬和麥稈一起燒掉, 搞得好多天都是濃煙滾滾, 嗆得人睜不開眼。
半晌午時, 自家的6畝麥子收完了。 兒子和兒媳裝好麥子, 讓三爺坐上拖拉機一起回家。
三爺爺擺擺手, 說自己還想再溜達一會,
正午的太陽從頭頂直射下來, 火辣辣的, 照在蓬亂的麥茬上, 反射出灼目的光。 大片新收的麥田裡, 忽然一下子安靜和空曠起來。
三爺朝手心吐了一口唾沫, 握緊鐮刀, 彎下腰, 開始割麥田裡那長過腳踝的麥茬。 嚓, 一鐮, 嚓, 又是一鐮。 少去了沉甸甸的麥穗和麥稈, 割起麥茬來倒省勁多了。
早在幾天前三爺就計畫好了, 自己現在老了, 割不動麥子了, 但還可以再割割麥茬。 三爺想, 就是自己熱點累點, 也要把田裡的麥茬清理乾淨。 不然的話, 鄉親們又要燒麥茬了, 烏煙瘴氣的, 不是在造孽嗎?
想到這些, 三爺的鐮刀舞得更歡實了, 煩悶的內心也一下子敞亮起來。
割完自家的麥茬, 回家吃了飯, 下午, 三爺又手提鐮刀,
起先, 村裡人不明白, 不知這老爺子又發的哪門子邪。 後來, 弄清了三爺的用意, 大家很是感動, 便紛紛拿起鐮刀, 加入到三爺割麥茬的隊伍。 那一把把久違的鐮刀, 再次唱起了歡樂的歌……